第一卷 第26章 他們是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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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到了校長辦公室。
    校長五十多歲,戴著眼鏡,溫和儒雅;副校長是哈薩克族,年紀偏大,但笑起來很是親和慈祥,說話也很幽默。
    雙方簡單介紹了一下彼此。
    寒暄過後,談起了捐贈的事。
    校長語氣誠懇,對這份突如其來的善意顯得受寵若驚,感激不盡:“我們學校條件有限,孩子們讀書的機會不多。你們做的這件事,對他們來說是天大的好事。”
    方哲搖頭:“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方哲拿出平板,給校長介紹這一次的公益計劃:一共有兩個體育品牌冠名捐贈,他們可以全資修建專業的足球場,並提供設備和器具;並將以校方名義成立慈善基金會,雇請教練,以這所學校為昭蘇縣唯一的“足球少年公益俱樂部”,海選像阿爾曼一樣有天賦的當地少年進行培養,後期參加專業的足球賽事。
    同時,還有一些愛心人士和公益組織要給學校捐贈一批圖書,方沅則負責協助孫老師在每個教室設置圖書角,采用定期流動式交換閱讀。
    兩個方案從理論而言,十分可行。
    等商議完,大家一看時間,已經是中午一點半了,到了吃中午飯的時間。
    副校長提議在學校食堂用餐,方沅很樂意,她很想和這裏的孩子再親近一些。
    隻是方才欲言又止,她有些話還沒說,不知該怎麽說。
    方哲也看出來了,趁著往外走,他低聲問:“你是擔心基金會?”
    方沅已經有陰影了。
    她怕會發生曾經在陸川身上發生過的事。
    方沅當然不想用惡意揣測別人,這裏的每個人都很好,和藹可親的副校長,兢兢業業的孫老師……
    可當初,陸川也很好。
    方哲安撫她:“沒關係,這次有政府和教育部門監管,還有品牌方,三方互通,不會有問題。”
    方沅笑了笑,點點頭。
    幾個人往食堂走,司願走在最後,捧著拍了許多照片。
    校園裏的柳樹正垂著綠絲絛,枝椏間放著孩子們為鬆鼠搭的小木屋,鬆木板上還歪歪扭扭畫著太陽;外圍的牆上印著大大的一排標語:“學好中國話,寫好中國字”;還沒下課,能聽見朗朗的讀書聲,風穿過他們,從窗戶裏漫出來,角角落落一片靜謐美好。
    直到看見遠處一道白色的身影,方沅目光忽然頓住。
    視線交疊,方沅的眼睛一亮。
    是個高大清瘦的年輕男人,穿著白襯衫,笑容溫和。
    鄭安淼走到方沅麵前,伸出手,聲音帶著幾分熟悉的溫度:“好久不見,方沅。”
    方沅的手頓在半空,一時忘了回應那隻伸出的手。
    她望著眼前的人,記憶裏,大學時那個總埋首於筆下設計稿的內向男生,與眼前這個眉宇間愈顯成熟的男人,慢慢重疊在一起。
    “鄭安淼?”她輕聲喚出名字,滿是難以置信,“你怎麽會在這裏?”
    鄭安淼更主動的握了一下她的手,笑意溫潤,對校長和孫老師點頭示意,又說:“先去吃飯吧,孫老師說你會來,我還怕認錯人,看了很久才敢確認。”
    方沅恍惚地點了點頭。
    食堂裏漸漸嘈雜起來,孩子們排著隊打飯,偶爾會傳來幾聲童真的嬉笑聲。
    方沅和鄭安淼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桌上的大盤雞冒著熱氣,紅油裹著雞塊,綿軟的大塊土豆浸滿了湯汁,香氣混著食堂特有的煙火氣蔓延。
    路過的孩子見了鄭安淼,都規規矩矩地停下腳步,喊“鄭老師好”,他也一一應著。
    等孩子們走遠了,他才轉向方沅,往她碗裏夾了塊雞肉:“嚐嚐,我們學校大師傅的手藝,新疆大盤雞做的可正宗了,等會兒再往裏麵下一份麵,絕對香爆!”
    方沅夾起雞肉吃了一口,入口即化,香嫩多汁,和她在伊寧市吃的味道不分高低。
    方沅又忍不住問:“你不是在韓國做設計師嗎?我記得你畢業設計還拿了專業獎的,怎麽會突然來伊犁支教?”
    鄭安淼笑了笑:“你不也一樣?當初可是在魔都做記者,風生水起啊,現在不也到牧村裏做公益了?”
    方沅一怔,隨即笑了。
    是啊,那些曾經以為非走不可的路,在某個轉身時,忽然就拐向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當初我來這裏旅遊,路過昭蘇,”鄭安淼慢慢講起緣由:“到了一戶牧民民宿落住,看見女主人繡的民族刺繡,頓時就被驚豔了,就想留下來研究。後來就又做了支教老師,教美術,他們這兒有的小孩真的很有天賦。”
    這點,方沅深有同感。
    比如阿爾曼,比如庫蘭。
    鄭安淼又說:“前陣子刷到你們那條草原足球賽的視頻,沒想著會和你有關,單純覺得裏頭的旁白寫得真好。後來聽孫老師提起你的名字,我還不相信,反複確認了好幾遍——這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結果還真就是你。”
    方沅點點頭,也覺得奇妙。
    隔著萬水千山,兩個許多年不聯係的大學同學,竟然能在這樣一座邊疆小鎮裏再次重逢,還都是在做很類似的事。
    吃完飯,和校領導道別後,鄭安淼提議:“去我宿舍坐坐?就在不遠,幾步路。”
    方沅笑了笑:“那也行,去看看你的根據地。”
    他的宿舍在一樓,推開門,屋裏是簡單的白瓷地板,被擦得鋥亮,映著窗外透進來的天光。家具不多,一張木桌、一把椅子、一張單人床,還有一個靠牆的舊書櫃,卻都收拾得整整齊齊,不見半分雜亂。
    桌子上麵擺著好幾個畫框,裏麵全是哈薩克族刺繡的小樣——有繡著羊角紋的黑色絨布,有綴著彩色絲線的氈片,還有用金線繡出的草原花紋,針腳細密,圖案古樸,每一片裏都全是鮮明的民族特色,方沅在草原上也經常見到。
    “這些都是我平時收集的,”鄭安淼給他們倒熱水,見方沅正盯著那些刺繡,便解釋起來,“他們的刺繡裏,顏色並不是很多,但寓意很單純分明。”
    方沅認真地聽著。
    “對哈薩克族而言,藍的是天,綠的是草,紅的是篝火……簡單地意義,最終的呈現卻依舊驚豔,這就是他們普通的日常生活,也是他們民族的文化,他們的文化很美。”
    方沅拿起一個繡著雲紋的小樣,指尖拂過凹凸的針腳,心裏忽然湧上一股莫名的觸動。
    原來無論是誰,無論走了多遠的路,總會在某個地方,找到讓自己心甘情願停下腳步的理由。
    或許是一群需要守護的孩子,或許是一份值得傳承的文化,又或許,隻是這方土地上最純粹的風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