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策笑道：近日家事繁雜，晚輩年少經驗淺，難免力不從心。加上連日趕路未曾停歇，略感疲憊罷了。
    賈母歎道：難為你了，小小年紀就要操持偌大家業。這邊幾位姑娘都是你姑姑輩的......
    賈母提及姑姑輩時，黛玉等人眼中已盈滿笑意。連素來端莊的寶釵也掩不住歡喜，畢竟驟然晉升長輩，滋味自是不同。
    淩策對此渾不在意，橫豎不是真親眷，不過是個稱謂罷了。若史湘雲在場，想必氣氛會更熱絡些。
    他之所以知曉湘雲缺席，隻因眼前這群姑娘個個特征鮮明。淩策轉身作揖道：見過二姑姑、三姑姑、四姑姑、林姑姑、寶姑姑......
    眾女本欲還禮，聽得這串稱呼，終是忍俊不禁。惜春笑得最歡：活像布穀鳥在叫呢！
    滿屋笑聲中，探春卻正色道：四妹妹休要頑笑，策哥哥年長於我們，又是當世才子，豈可隨意取笑？
    淩策謙遜道：三姑姑過獎了，不過仗著家世虛名。若無侯府門楣，充其量不過一介書生。
    鳳姐揚著帕子插話：這話差了！能連中小三元的豈是尋常？方才我們還說，若姐夫尚在，你今年就該赴鄉試，指不定再奪個大三元......
    說到此處，鳳姐忽地噤聲，細細端詳淩策麵容。眾人雖覺詫異，卻也不以為意——畢竟都視他為晚輩，且素知鳳姐性情。
    隻見鳳姐忽然掩唇笑道：老太太，二老爺，這回大三元怕是要落空！即便三年後應試，策哥兒也才十八，殿試上哪尋這般年少俊朗的？定是要點作探花郎了！
    淩策無奈拱手。須知狀元易取，探花難得！這時代多的是白發童生，殿試時貢士們最年輕的也多在弱冠之年。
    殿試前三甲全憑聖心獨斷，而探花郎更須才貌雙全。某種程度上，探花比狀元更受追捧。淩策早對第三名有了心理準備......
    滿屋說笑聲中，連賈政也撚須頷首：此言不虛。莫說策哥兒父親，當年如海若非因相貌出眾，原該是狀元之才。
    聽聞賈政提及父親，林黛玉心中頓生思親之情。離鄉日久，不知父親病體可有好轉。正自出神之際，忽聽淩策說道：
    此番進京途經揚州，特去拜會林大人。承蒙款待，得以休憩一宿。夜深與林大人促膝長談，深感其愛女之心，臨行特托我帶書信一封予林姑姑。
    黛玉驚喜交加：
    當真？父親給我寫信了？
    淩策頷首道：
    隻是入宮麵聖前需往朝集院沐浴更衣，信件現由侍女保管，稍後差人送來。
    黛玉眼中泛起淚光，連忙擺手：
    不急的，不急。
    探春輕聲提議：
    何須這般周折，待策哥兒回去時，我們一同前去幫忙，順道取林姑父家書。
    賈母在榻上笑道：
    甚好。你們年紀相仿，說話也便宜。隻是莫要端著姑姑的架子，叫策哥兒不自在。
    這番話引得眾姊妹掩口輕笑。賈母既已點破，她們反倒起了玩心。寶玉正欲同往，忽聽賈政沉聲道：
    寶玉隨我來，考校功課！
    淩策年方十五，雖比寶玉高些，眾人仍視作少年。彼時女子早嫁，如王熙鳳十五歲便出閣。男子則多在十六歲後成婚，世家大族尤甚。故淩策在賈府，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
    望著眼前院落，淩策暗自感歎：
    寧榮二府後院間隔三裏半，可見其規模。這偏院竟比總督府還大，國公府邸果然......興衰榮辱，皆係於此二字啊！
    麵上卻對引路的王熙鳳道：
    多謝二嬸費心，這院落如此雅致，定是二嫂子督促下人精心布置的。
    王熙鳳擺手笑道：
    自家人何必客氣？日後缺什麽盡管開口。你璉二叔外出辦事，否則也該來見見的。
    淩策心知賈璉必是 作樂去了。家有 美妾，偏要去招惹風塵女子，當真令人費解。
    正思索間，房門忽開。香菱歡快地跑來：
    爺回來啦！
    淩策向眾女介紹：
    這是貼身侍女香菱。她最愛詩詞，你們才學過人，正好讓她討教一二。
    香菱一聽這話，眼睛頓時亮晶晶的，恭恭敬敬地向幾位姑娘行禮。探春用帕子掩著嘴笑道：
    這是在取笑我們呢，我們哪敢和連中小三元的人談什麽才學，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黛玉雖然急著看林如海的來信，還是笑著說道：
    這丫頭倒是有趣，看著天真爛漫。不過我看她這氣質，倒像是東府蓉哥兒媳婦的品格？
    王熙鳳仔細打量了一番，讚歎道：
    這丫頭生得真標致！模樣確實有幾分相似，特別是這眉眼。眉間這顆朱砂痣生得好，更添幾分姿色，都快趕上她了。回頭我去問問蓉哥兒媳婦，是不是有個走失的妹妹！
    姑娘們又好氣又好笑地啐了她一口，隻有香菱認真地回答：
    沒有呀，我家就我一個孩子呢！
    這話逗得姑娘們都笑了起來，寶釵搖頭笑道：
    真是個天真爛漫的性子，看來你們爺很疼你，不然尋常丫頭哪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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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策正要說話，王熙鳳揮了揮帕子說道：
    哎呀！站在這裏說什麽？快進屋去，看看還缺什麽好趕緊置辦。策哥兒，你這幾個丫頭怎麽安排？
    淩策笑著答道：
    現在就香菱一個，不過有件事要麻煩二嬸子。我有兩位廚娘，一個叫孫三娘，一個叫方一勺，還請二嬸子安排進來。我和香菱都吃慣她們做的飯菜，日後二嬸子和幾位姑姑也可以嚐嚐。
    王熙鳳帶著眾人往裏走，點頭道：
    這倒不難，待會兒給她們在旁邊安排個帶小廚房的院子，食材直接從公中走，也方便。
    淩策道謝後接著說：
    前麵還有幾個人，一個是我的貼身侍衛，叫李寒衣，是女扮男裝的。她喜歡清淨，二嬸子看能不能在旁邊單獨給她安排個院子？
    王熙鳳沒多想，榮國府最不缺的就是地方。倒是黛玉好奇地問：
    怎麽還有侍衛？還是女侍衛？不是說淩家的爵位隻享俸祿，不許有親衛嗎？
    王熙鳳笑道：
    人家都說了是侍衛，又不是親衛，兩回事！再說策哥兒是小侯爺，年紀又小，出門在外沒個侍衛也不方便。策哥兒放心，這個好安排，你左邊兩個院子正好空著，就給她們。還有什麽人要安排？
    淩策謝過後說道：
    前麵還有兩個人，一個叫帥家默，一個叫程仁清。他們都是我的手下，隨我一路奔波，請二嬸子讓人照顧一下。特別是帥家默精通算學，就是性子有些孤僻，不太懂人情世故，可能會怠慢府裏的管家。
    王熙鳳回頭對平兒說：
    你去把這些事辦了，再跟老太太說這邊丫頭不夠，先調三個屋裏的大丫鬟過來，院裏再派八個丫頭。
    平兒點頭記下，正要走時，淩策突然說道：
    平兒姑娘，不用這麽麻煩，我已經習慣香菱一個人伺候了。倒是那個在榮禧堂卷簾子的小丫頭，能不能派過來？我見著她那機靈模樣就覺得歡喜。
    王熙鳳聞言，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淩策。她並非突發奇想，隻因身邊本就有個不尋常的主子。如今淩策放著大丫鬟不要，偏挑小丫頭，莫非......
    見王熙鳳這般神色，淩策便知這鳳辣子定是想歪了。他哪有什麽特殊癖好，純粹是覺得小角兒生得討喜。當下苦笑道：
    不過瞧著這小丫鬟喜慶，日後出入時有這麽個丫頭相伴，煩心事也能少些，心情自然舒暢。即便不為讀書做學問，能日日開懷也是美事。
    王熙鳳拖長聲調了一聲，點頭道：
    小角兒倒好說，隻是你這院裏總得多添幾個丫鬟伺候。堂堂小侯爺，單一個丫頭如何使得？這些瑣事交給平兒便是。
    說罷又吩咐平兒：
    我記得趙姨娘那邊有個叫小吉祥的，與小角兒投緣，模樣性情也相仿。你去問問趙姨娘可否讓過來，湊成一對在這邊卷簾子。若她願意，便挑兩個好的補過去。三妹妹覺得可好？
    末了轉向探春詢問，探春含笑應道：
    自然無礙，二嫂子辦事我豈有不放心的？
    探春並不覺得唐突，她深知趙姨娘本就不喜小吉祥這般丫鬟。雖說王熙鳳這般直接定奪看似輕慢了趙姨娘，但在這樣的世家大族實屬尋常。
    趙姨娘的身份擺在那裏，位份高的主子原不必在意。探春早諳此中規矩，亦知世道如此。況且她自有盤算，想著與淩策親近些，日後或可提攜賈環......
    王熙鳳打發平兒去辦事，這才引眾人進屋。探春見牆上字畫，驚喜道：
    好精妙的書法！策哥兒竟涉獵如此廣博？咦？這館閣體寫得這般工整，難怪能連中小三元！
    淩策謙遜道：
    不過是閑來消遣罷了。習字能令我心神寧靜，思路更明。因此搜羅了許多字帖臨摹。聽聞三姑姑也愛書法，稍後送幾幅孤本過去，還請三姑姑賞鑒。
    探春先是一喜，隨即搖頭：
    這太貴重了......
    淩策擺手笑道：
    知音難覓，何況日後或能與三姑姑成為翰墨知己？三姑姑萬勿推辭。
    探春頰生紅暈，但終究是機敏過人的敏探春，瞬息恢複常態道：
    那便多謝策哥兒了。我們也備了薄禮，稍後送來。雖不成敬意，也算一份心意。
    淩策頷首致謝，心中對探春愈發欣賞。前世他便極愛這位誌存高遠、精明幹練的敏探春。若不論嫡庶，探春與寶釵實為最宜做主母的人選。
    探春似也察覺淩策態度有異，雖未通兒女情長，終究少女懷春，心頭不免泛起漣漪。正不知所措時，忽聽黛玉驚喜道：
    咦？這不是......
    淩策順著黛玉目光望向山水畫，輕聲笑道：
    這是林大人送的，起初我也覺得這畫太貴重推辭過，但長輩所賜不好拒絕。林姑姑莫非舍不得家裏的寶貝？若真如此，我隻能遺憾地取下來了。
    黛玉輕嗔一聲，眼波流轉間抿嘴笑道：小輩不許拿姑姑開玩笑，記住了麽？說罷自己先忍不住笑出聲來。滿屋子的姑娘們看著淩策錯愕的表情都笑作一團，連素來安靜的迎春都執帕掩唇，年幼的惜春更是笑得天真爛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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