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青河坊市如同上緊的發條，在喧騰中高速運轉。
    擂台上的爭鬥日趨白熱化，煉氣中期組的比試尤其引人注目，陳宇展現出不俗實力，已連勝數場，劍法淩厲，引得觀戰者陣陣喝彩。蘇晚晴幾乎每日都隨父親出現在觀禮台，目光追隨著擂台上那道挺拔身影，臉上是與有榮焉的光彩。
    但這些熱鬧，似乎都與深居“林記雜貨”後院、心無旁騖的林修無關了。
    大比首日的風波與收獲，讓他清晰認識到兩件事：第一，機會稍縱即逝，必須用盡一切手段抓住；第二，危險如影隨形，唯有更強的實力和更厚的底牌才能自保。
    他徹底掛上了“歇業整頓”的牌子，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兩件事上：煉丹，與培育靈植。
    後院那一小片泥地，成了他第一個“實驗田”。《基礎靈植培育手劄（入門）》讓他擺脫了之前粗糙的靈力浸潤法。他學會了簡單的“鬆土訣”（以微弱靈力震散板結土壤）、“聚靈陣（簡化版）”（用幾塊劣質靈石碎屑和特定方位的靈力節點，略微提升小範圍內靈氣濃度），以及最重要的“靈雨術（皮毛）”——並非真正呼風喚雨，而是將自身水屬性靈力（雖然微弱）混合無根水，化作極其細微的靈霧，均勻灑在靈植上，比單純澆水更能促進吸收。
    這些法訣都極其粗淺，消耗靈力也不大，但貴在係統、持續。林修每日花費大量時間，反複施展，細心觀察每一株幼苗的變化。
    效果是顯著的。在靈雨滋潤和微弱聚靈陣的輔助下，第一批種下的青紋草和枯心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茁壯成長，原本需要月餘才能勉強使用的它們，僅僅兩三天，葉片已舒展開來，顏色也轉為健康的青翠與灰褐，雖然距離最佳藥效還差得遠，但用來淬取“靜心液”已綽綽有餘。
    更重要的是新種下的寧神花、凝露草和地根。寧神花種子萌發出的淡紫色嫩芽格外嬌弱，但在林修幾乎不間斷的靈雨嗬護和聚靈陣滋養下，也頑強地挺立著，緩慢而堅定地生長。凝露草喜濕，地根耐旱，林修也根據其特性調整照料方式。
    這種親手培育、見證生命成長的過程，讓林修對草木藥性有了更直觀的體悟，甚至隱隱覺得，體內那原本各自為政、互不兼容的五係靈力，在施展這些基礎五行法訣時，竟有了一絲微弱的調和跡象。尤其是施展“靈雨術”調動水靈力時，木、土靈力也會自發產生細微共鳴，輔助滋養土壤和靈植。
    “五行相生…或許，五靈雜根也並非全無用處，至少在培育靈植這類需要多屬性靈力配合的事情上？” 林修心中萌生出一個模糊的念頭。
    不過，此刻他無暇深究。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瘋狂的煉丹中。
    有了大比首日的預定訂單和暴增的資產打底，林修毫無顧忌地使用著係統兌換的“基礎煉丹成功率微幅提升”服務。每日開爐兩次，每次消耗一次輔助機會。
    第一次開爐，他有些貪心，想嚐試同時煉製兩爐。結果心神分散，靈力分配不均，即便有係統輔助，也隻成了一爐，且隻出了一顆殘次品，另一爐則徹底報廢，浪費了不少材料。
    林修立刻警醒，收起急躁之心。煉丹非是兒戲，必須全力以赴。
    第二次開爐，他隻煉一爐，心神高度集中，每一個步驟都力求完美。係統輔助帶來的那種微妙掌控感，讓他對火候、藥力融合時機的把握提升了一個檔次。成丹時，爐內赫然出現了兩顆淡紫色的丹丸！一顆合格，一顆微瑕！
    【清心散（低劣）煉製成功。成丹數：2。品質：1合格，1微瑕。】
    開門紅！這極大地鼓舞了林修的士氣。
    接下來的兩天，他保持著每日兩爐的極限頻率（靈力恢複和狀態調整需要時間）。成功率穩中有升。四次開爐，共成丹七顆！其中合格品三顆，微瑕品三顆，殘次品一顆。加上之前預留展示的那顆合格品，他手頭已有了四顆合格清心散，四顆微瑕，三顆殘次。
    這個成丹率和品質，對於一個剛剛接觸煉丹數日、修為僅煉氣二層的“學徒”而言，堪稱奇跡。係統輔助固然關鍵，但林修自身那種近乎偏執的專注、對玉簡內容的深刻理解，以及在靈植培育中積累的對藥性的直覺，同樣功不可沒。
    他並沒有滿足。在成功煉製出第四爐（得到一合格一微瑕）後，他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能否不用係統輔助，完全依靠自己現有的狀態和理解，再煉一爐？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難以遏製。他知道這有些冒險，明天就是交付預定的日子，他本應保留狀態，確保明日能穩定產出。但那股想要驗證自身真實水平的渴望，壓倒了一切。
    他靜坐調息了整整一個時辰，直到感覺精氣神都恢複到最佳，心如止水。然後，他點燃爐火，取出材料。
    沒有係統的清涼氣流，沒有那種掌控力微幅提升的玄妙感。一切都隻能依靠自己。
    研磨，投料，控火，融藥…
    汗水再次浸濕衣衫，經脈中靈力奔湧，消耗速度比使用輔助時更快。但林修的心神卻異常空明，他感覺自己仿佛與爐中的火焰、與那些翻滾的藥力建立了某種更直接的聯係。他能“聽”到寧神花花瓣在高溫下舒展釋放藥性的細微聲響，能“看”到凝露草的清涼之氣與地根粉的土性在靈力引導下緩慢交織…
    關鍵一步，凝丹！
    林修雙手印訣變化，靈力輸出陡然變得精細而綿長，如同最耐心的繡娘，穿針引線，將即將潰散的三團藥液精華，一點點向中心聚攏、壓縮。
    這個過程比他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艱難，對靈力控製和神識消耗都極大。他臉色迅速蒼白，太陽穴突突直跳。
    但他咬牙堅持，腦海中不斷回放著之前成功時的那種感覺，回放著玉簡中關於“丹成瞬間，陰陽調和，靈機自生”的描述。
    就在他感覺靈力即將枯竭，神識快要渙散的刹那——
    嗡！
    爐內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直擊靈魂的顫鳴！
    緊接著，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濃鬱、純淨、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靈動之意的藥香，猛地從爐中爆發出來，瞬間充滿了整個小店，甚至透過門縫，溢散到街道上少許。
    爐火熄滅。
    林修強撐著最後一絲精神，看向爐底。
    那裏，靜靜地躺著一顆丹藥。
    隻有一顆。
    但，這顆丹藥與他之前煉製的所有清心散都不同！
    它並非標準的圓形，而是略帶橢圓，表麵光滑如淡紫色的玉石，隱隱有一層極其微弱的、如同水波流轉般的瑩潤光澤。丹藥內部，似乎有三道極其細微、幾乎不可察的淡白色紋路，若隱若現。
    藥香內斂而持久，光是聞到，就讓人心神為之一清。
    林修顫抖著手，將其取出，放在掌心。觸手溫潤，竟不似丹藥，反像一件藝術品。
    【清心散（低劣）煉製成功。成丹數：1。品質：劣品中的極品，已生“丹紋”（初現，三道），藥效提升約五成，雜質大減。係統評價：超越極限的發揮，觸碰到“丹成三轉”邊緣，丹道天賦初步展露。此丹可稱“小極品”。】
    丹紋！小極品！
    林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丹紋，是丹藥品質達到一定高度，藥力極度凝聚、產生靈性的標誌！哪怕隻是最低級丹藥的初生丹紋，也意味著這顆丹藥的效果，遠超普通合格品，甚至可比擬更高一級的丹藥！而“丹成三轉”是煉丹術中一種傳說中的境界，指丹藥在凝練過程中曆經數次質變升華，他這自然遠遠達不到，但能“觸碰到邊緣”，已是駭人聽聞！
    這完全是超水平發揮，是壓力、專注、積累與一絲玄妙靈感共同作用下的奇跡！他甚至覺得，自己此生可能都無法再複製出這樣一顆丹藥。
    巨大的喜悅和成就感瞬間衝垮了疲憊，讓他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但隨即湧上的，是更深的空虛和幾乎站立不穩的眩暈。他連忙盤膝坐下，吞下最後一粒回氣散（之前購買材料時順手買的），又服下一粒辟穀丹，開始全力調息。
    這一調息，就是整整一夜。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大比第三日，也是預定交付的日子。
    靈力恢複了大半，但神識的疲憊感依舊明顯。林修看向掌心那顆帶著淡白丹紋的“小極品”清心散，眼神無比複雜。這是他的驕傲，也是他目前無法複製的傑作。
    他小心地將這顆“小極品”單獨裝入一個最好的玉瓶，貼身收藏。這是底牌，不能輕易示人。
    然後，他將其他丹藥清點好：四顆合格品，四顆微瑕品，三顆殘次品。預定單上一共是十三份，其中指明要合格品的有九份，其餘接受微瑕品（價格稍低）。他手頭的合格品正好夠，微瑕品和殘次品略有富餘。
    “足夠了。” 林修深吸一口氣，將疲憊感壓下，換上幹淨衣物，打開店門。
    陽光有些刺眼。坊市方向傳來的喧囂聲似乎比前兩日更甚，隱約還夾雜著歡呼和驚歎，似乎到了決勝的關鍵時刻。
    林修沒有去廣場。他在店門口掛上一塊新寫的木牌：“今日交付清心散預定，憑憑證領取。”
    很快，得到消息的預定者們便陸陸續續趕來。看到林修拿出真正的、成色不一的清心散，驗明無誤後，皆是大喜過望，痛快地付清餘款（預定已付少量定金）。尤其是那幾位買到合格品的修士，更是滿意。微瑕品雖然稍差，但價格便宜兩塊靈石，也讓買家覺得劃算。
    十三份預定，短短一個多時辰便交割完畢。林修再次入賬五十多塊下品靈石。
    【資產變動：+58下品靈石。當前資產：178下品靈石。】
    【財富等級經驗+6。當前財富等級：赤銅（49/100）】
    資產再次逼近兩百大關，財富經驗也即將過半。
    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林修正準備關門休息片刻，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到了。
    是蘇晚晴。
    她獨自一人，依舊是一身鵝黃衣裙，隻是今日似乎未施粉黛，眉眼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色，少了前幾日觀禮台上的光彩。她站在店門外，有些遲疑，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蘇姑娘？” 林修有些意外，側身道，“請進。”
    蘇晚晴挪步進來，目光飛快地在依舊簡陋的店裏掃過，最後落在林修臉上。她似乎想從這張平靜的臉上看出些什麽，但看到的隻有淡淡的疏離和疲憊。
    “林…林大哥。” 蘇晚晴的聲音有些幹澀，“我…我是代我爹，來問問…問問那清心散的事。”
    “蘇掌櫃有何指教？” 林修請她坐下，自己站在櫃台後。
    “我爹說…你那清心散，藥性溫和，頗有些古法韻味，坊間口碑也不錯。” 蘇晚晴斟酌著詞句，“我們蘇記丹藥鋪，想…想與你合作。我們可以按高於市價一成的價格，收購你煉製的清心散，有多少，收多少。或者，你提供丹方，我們蘇家可以出高價購買，並聘請你為客卿丹師，提供資源和庇護。”
    條件不可謂不優厚。尤其是客卿丹師的身份，對林修這樣的散修而言，誘惑極大。
    林修沉默片刻，問道：“這是蘇掌櫃的意思，還是…”
    “是我爹的意思。” 蘇晚晴連忙道，隨即又補充，“當然，我也覺得…這對林大哥你是個好機會。孫家那邊…昨日之後，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有我們蘇家出麵，孫家多少會顧忌些。”
    她說得在理，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關切。
    林修看著她，忽然問：“蘇姑娘今日前來，陳公子可知曉？”
    蘇晚晴臉色微微一白，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和窘迫，避開林修的目光：“這…這與宇哥無關。是生意上的事。”
    林修點了點頭，不再追問。他心中明鏡似的。蘇元看重的是他的煉丹潛力（尤其是那“古法韻味”）和清心散可能帶來的利益。而蘇晚晴…或許夾雜著些許舊情和愧疚，但更多的，恐怕是蘇家的利益考量，以及對他這個“前婚約者”突然展現價值後的一種複雜心態。
    “多謝蘇掌櫃和蘇姑娘好意。” 林修開口，語氣平靜而堅定，“合作收購之事，目前在下產量有限，僅能勉強維持自家小店經營，恐難滿足蘇記需求，暫且作罷。至於丹方與客卿之事…”
    他頓了頓，迎著蘇晚晴期待又緊張的目光，緩緩搖頭：“師門傳承，不敢輕授於人。客卿之位，林某閑散慣了，暫無意受束。還請蘇姑娘代我向蘇掌櫃致歉。”
    拒絕了。幹淨利落地拒絕了。
    蘇晚晴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林修會拒絕得如此幹脆。在她看來，這對林修是天大的好事，是脫離底層、一步登天的機會。他怎麽會…怎麽敢拒絕？
    “林大哥，你…” 蘇晚晴急道，“你再考慮考慮！孫家勢大，你獨自一人，又有這般技藝，懷璧其罪啊！我爹是真心賞識你…”
    “蘇姑娘的好意，林某心領了。” 林修打斷她，語氣依舊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距離感，“路是自己選的，後果也自當一力承擔。蘇姑娘若無他事，林某還要準備些材料，恕不遠送。”
    這是逐客令了。
    蘇晚晴的臉瞬間漲紅，眼中湧上屈辱、不解，還有一絲被輕視的惱怒。她定定地看著林修，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人。那個記憶中沉默怯懦、偶爾偷看她的少年，與眼前這個眼神沉靜、拒絕蘇家招攬的年輕丹師，身影再也無法重疊。
    “你…你好自為之！” 她最終丟下這句話，轉身快步離去，鵝黃的裙擺消失在門外陽光中，顯得有些倉皇。
    林修看著她離去的方向，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他走到門口，準備關門。
    就在這時，他心口毫無征兆地，猛地一跳！
    並非心跳加速，而是仿佛有什麽無形的東西，輕輕撞在了他的心口，或者說，撞在了他識海深處某個極其隱秘的地方。
    一陣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混合著孺慕、親近、渴望，以及一絲新生脆弱的奇妙“感應”，如同漣漪般，在他心頭蕩漾開來。
    這感覺陌生而奇異，難以言喻，絕非他自己的情緒。
    幾乎同時，貼在他胸口的那個裝有“小極品”清心散的玉瓶，似乎也微微溫熱了一下。
    林修渾身劇震，僵在門口。
    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口，又迅速內視識海。
    那冰冷的係統界麵，【子嗣】欄旁邊，之前驚鴻一瞥的灰色的圖標，此刻正散發著極其微弱的、乳白色的光芒，一閃，一閃，如同呼吸。圖標的樣子，似乎…像是一個極其簡化的、蜷縮著的胚胎輪廓？
    而那股奇妙的感應，正是從這個閃爍的圖標中傳出，與他手中的“小極品”清心散，產生著微弱的共鳴！
    丹紋…感應…子嗣圖標…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讓他心驚肉跳的念頭，不可抑製地竄入林修的腦海。
    難道……
    他握著玉瓶的手，微微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