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誰也別想碰朕的大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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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屋內,早有小太監奉上了茶。
    朱由檢端起茶碗,用杯蓋輕輕撇去浮沫,輕啜了一口。
    高時明匆匆走了進來,躬身道:“陛下,試卷已經發下去了。”
    “嗯。”朱由檢應了一聲,問道:“內書堂如今每日都教習些什麽?”
    高時明連忙答道:
    “回陛下,年小的,先學些《百家姓》、《千字文》啟蒙。”
    “等啟蒙後,便學《大學》、《論語》等四書。另外也會略學些《千家詩》、《神童詩》等。”
    “待基本學成了,再教些宮中各監實務,名曰‘判仿’。”
    “此外,《忠鑒錄》及《內令》則必令其口誦心維。”
    朱由檢聞言,有些訝異:“完全不教術算麽?”
    “回陛下,簡單的加減會教一些,九九表也會教背,但更精深的,正課裏不教。各人若有餘力的,也可自行修習。”
    朱由檢點了點頭,鬆了口氣。
    那看來自己昨晚出的算術題還不算太過高深。
    畢竟“同時開水放水”和“我與小明相向而行”這些經典題目都沒上呢。
    他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麵,腦海中卻想起了另一件事。
    昨日翻看天啟門戶罷斥清單的時候,他其實看到了兩個熟悉的名字——侯恪、丁乾學。
    正是登基那日令魏忠賢自縊後,小太監馬文科說的,他在內書堂時的教習先生。
    他又找了相應浮本來看,這才知道,原來當日聽錯了名字。
    是侯恪,而非“侯客”,更關鍵的則是,這位侯恪先生,竟然還是東林黨侯恂之弟。
    朱由檢想到此處,掃視了堂屋內一圈,忽然察覺出了不對。
    “為何今日不見翰林院的先生在場?”
    高時明心中猶豫了一下,還是認真回道:
    “回稟陛下,其實如今內書堂沒有詞林先生了。”
    朱由檢叩擊桌麵的手指,停住了。
    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盯著高時明。
    “朕記得,內書堂常設四到六名翰林講官,輪值教導,為何居然說沒有詞林先生?”
    高時明拱手答道:
    “自泰昌爺以來,內書堂的先生,或求他任,或被削籍閑住。增增減減,人數總是不足。”
    “自今年八月初,最後一名先生楊世芳被冠帶閑住後,內書堂……便沒有老師了。”
    “彼時又恰逢先帝病重,這補任老師一事,便耽擱了下來。”
    朱由檢眉毛一揚,愈發覺得不太對勁。
    根據原宿主的記憶,內書堂常年有兩百之數的內侍在讀書。
    宮中十二監、四司、八局中如有缺額,都會優先從內書堂選校優秀的畢業生過去。
    甚至如果某些“資深太監”不識字,那麽在升官之前也是要來內書堂這邊進修過後才能升職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內書堂就好比這內廷的“黃埔軍校”了。
    這麽重要的地方,怎麽會淪落到隻剩一名講師,甚至到如今連一名講師都沒有?
    朱由檢看向高時明,卻隻見他低眉順眼站在原地,一句多話的意思都沒有。
    突然,昨日眾多浮本中的兩句話,突然從腦海中閃過。
    “沈?嚐教習內書堂,‘進忠’及劉朝皆執弟子禮。”
    “於是副都禦史楊漣憤甚,疏上,忠賢懼,求解於韓爌,不應。”
    進忠——李進忠不就是魏忠賢在萬曆時期所用的名字嗎!
    這下明白了!
    高時明是萬曆二十六年的內書堂學生,他那一科的老師,有韓爌、沈?。
    但高時明沒說的是,魏忠賢,也是他那一科或者前後時間段的“插班生”。
    這才有所謂‘進忠’及劉朝皆執弟子禮一說。
    後來沈?成了閹黨的奠基大佬,韓爌則成了東林大佬。
    這說明什麽?
    內廷和外廷連接的通道之中,內書堂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位置。
    孤證不立,要再確認一下才是。
    想到這裏他開口直接問道,“以往還有內書堂教習而成閣臣的例子嗎?”
    ——陛下果然是心細如發,明察秋毫。
    高時明心中低歎一句,但原本也不欲諱言,於是坦然開口說道:
    “陛下,內書堂所選翰林先生,無不優中選優,多以編修、庶吉士充任,是故多有先生後日入閣。”
    “如萬曆年間王家屏、趙誌皋、沈鯉等皆是如此,但若論最知名之人,則應屬徐階徐閣老。”
    高時明略過一些細節不提,他相信皇帝能自己品味到其中意味。
    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
    “其實曆來翰林先生之中避諱中官,不欲牽扯,盡力求去者有之,用心任教,施以仁德教化者也有之。”
    朱由檢點點頭,心道果然如此。
    古代人脈關係,血緣以外就屬師生最重。
    甚至有時候兄弟政見不同,各自反目,卻很少見師生反目之事。
    這太監們就連入宮這事,都要安排上老祖、老叔這等帶挈關係,又何況內書堂這種名正言順的師生關係呢?
    這可是正兒八經交過束脩之禮的啊!
    如此說來這數年間教習先生被盡數斥退,或許就潛藏著另一種可能了。
    魏忠賢是怕再出現一個馮保,與外朝的某個“張居正”聯手,動搖他的根基?
    朱由檢的眼神變得深沉起來。
    另外,魏忠賢居然在內書堂進修過……
    那麽他真的不識字嗎?
    朱由檢回想起登基那天讓魏忠賢寫下名單時,那張老臉上宛若天成的憨厚和淳樸。
    “——老奴其實並不識字啊……”
    一股深刻的寒意瞬間自朱由檢背脊冒起。
    所以這老閹,難道在最接近死亡的時候,也仍在偽裝嗎?
    朱由檢長長呼出一口氣,暫且把這個永遠也沒有答案的問題放下。
    現在對於他而言,更重要的問題是:
    究竟要不要重新打開這條內廷與外廷之間的通道?
    他在腦海中快速權衡著利弊。
    很快他便拿定了主意,果斷開口下令:
    “內書堂之事,往後這麽辦。”
    “其一,習字的先生,你從京中尋些常年不第的老童生充任即可,束脩從優。”
    “其二,往後內書堂所用書籍,全部加上句讀,不再勞煩先生斷句了。”
    “其三,你去宮外請幾個精於算數的賬房先生,往後,賬本清算、實用算術,也列為內書堂正課。”
    “其四,往後內書堂旬日小校,每月大校,與勇衛營考校時間錯開一日,大校時朕都會親自過來。”
    他頓了頓,最後說道:“至於翰林院先生補任一事……後麵再議吧。”
    不管這些文臣是想結交近侍,鞏固權勢,還是真的想認真教育宦官,從而減輕危害。
    都無所謂了。
    他隻需要內官成為他手中最純粹、最忠誠的劍——隻聽從他一個人意誌的劍!
    任何人都別想沾染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