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蝴蝶效應這麽快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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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屋中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一名小太監捧著兩疊試卷,匆匆地從屋外進來。
    高時明,見狀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驚擾了皇帝。
    小太監連忙放緩腳步,輕輕將兩疊試卷放在桌案上,又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朱由檢就在桌案之後,卻對此毫無所覺,一雙眉毛緊皺。
    方才趁著外麵在答卷,精通時間管理的他幹脆讓高時明把今日題本拿過來對一對。
    這一對,就對出了兩個大難題。
    第一份:“分鎮桃林口太監楊朝報,插漢虎墩兔憨以醉為婦哈屯刺死。”
    這後半截一堆亂碼一樣的文字,其實是明朝對蒙古部落名字的一些音譯造成的。
    所謂插漢(chahan,便是察哈爾部(?aqar),
    屬漠南蒙古,北邊是科爾沁,東邊則毗鄰寧錦和女真。
    所謂虎墩兔憨(huduntuhan),便是林丹汗(Ligden qaγan)。
    至於婦哈屯(fuhatun),則是可墩(qatun)。
    說白了其實就是漢語對蒙古語的音譯結果。
     p.s我隻能找到萬曆年間的蒙古地圖,實際上此時明朝在錦州以外隻剩皮島和旅順兩地。
    把這些信息重新組合起來,那句話的意思就變得無比清晰,也無比震撼。
    察哈爾部的林丹汗,因為醉酒……被他的老婆給殺了?
    好不容易看明白這句話的時候,朱由檢整個人都麻了。
    林丹汗……死了?
    那個在原本曆史上,野心勃勃,號稱“蒙古諸部大汗”,結果先是被後金打得丟盔棄甲,轉頭西征,又把自己的蒙古諸部打得四分五裂,最後在青海病死的傻逼林丹汗……
    就這麽死了?
    還是因為醉酒被自己的老婆給捅死了?
    朱由檢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亂。
    他穿越才多久?這時空擾動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前幾天,他才剛剛下令,讓錦衣衛派出旗尉,前往九邊查探軍情民情。
    算算時間,那些旗尉,此刻說不定連京畿地界都還沒走出去。
    我這是什麽品種時空蝴蝶翅膀,能一巴掌把幾千裏之外的林丹汗扇死?
    ……
    話說回來,林丹汗死了,對未來的局勢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朱由檢冥思苦想,卻一時根本想不透徹。
    他已經做好了隨著自己改革措施推進,曆史麵目全非的打算。
    但絕沒預料過,會這麽快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可為什麽是林丹汗被刺死,而不是黃台吉騎馬摔死?
    我很願意拿十個林丹汗去換一個黃台吉啊!
    林丹汗活著,確實是個禍害,他在草原上四處征伐,所到之處,蒙古諸部望風而降。
    是的,望風而降,隻不過全都是降的後金……
    可如今他死了……
    後金會不會趁機收服察哈爾部,然後直接繞道南下?
    崇禎二年的乙巳之變直接提前到天啟七年?!
    朱由檢越想越覺得心煩意亂,腦中思緒萬千,卻理不出一個頭緒。
    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
    不對……
    以大明現在這狗屁不如的軍情係統,自己恐怕不應該先問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自己應該先問……
    這他娘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娘希匹的!
    這大明邊鎮係統的諜報,全靠將領自己派出夜不收和商人。
    一個邊鎮太監的奏報,天知道有多大水分。
    想通了這一層,朱由檢的心緒反倒平複了下來。
    他抬起頭,將那份奏疏遞給了身旁的高時明,直接開口道:
    “傳朕旨意,讓薊鎮守將,再探再報。”
    “此消息究竟從何而來?是誰人聽聞,又有誰人親見?是否確實?事發何日?”
    “插漢部此後,又有何動向?若此事為真,其繼任者,又將是何人?”
    “所有種種,給朕一一探明,300裏加急來報!不得有誤!”
    “奴婢遵旨。”
    高時明躬身應下,當即便走到一旁的桌案,取過朱筆,將皇帝的旨意一絲不苟地批紅在題本的末尾。
    隨後,他將題本重新裝入封套,交給門外候著的小太監,低聲吩咐了幾句。
    小太監領命,捧著題本,再次匆匆而去。
    處理完這件很有可能是個烏龍的爛事——希望是烏龍。
    朱由檢拿起了第二份題本:“東江鎮總兵毛文龍訴不平五事疏!”
    打開奏疏,撲麵而來的,便是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怨氣和戾氣。
    洋洋灑灑數百言,總結起來,就是五句撕心裂肺的質問。
    其一,我毛文龍在敵後苦苦支撐,與奴酋浴血奮戰,遼東那些人卻隻知道龜縮守城,坐視奴酋坐大,這公平嗎?
    其二,我東江鎮錢糧兵餉,處處受人克扣,將士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而遼東的兵馬,錢糧充足,卻毫無戰功,這公平嗎?
    其三,旅順參將李礦、石城島遊擊高萬垂等人,臨陣棄城而逃,罪無可赦,最後居然官複原職,這公平嗎?
    其四,我毛文龍一顆忠膽,可昭日月,居然有人汙蔑我是不過是個循循安吏,不敢奮勇作戰,這公平嗎?
    其五,今年春天的朝鮮之役,我親率將士在鐵山與奴騎死戰,居然有人說我“避奴騎之鋒芒”,坐視友軍敗亡,這公平嗎!
    公平!我毛文龍要的就是他媽一個公平!
    ……
    麻了。
    朱由檢又麻了。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五問。
    後世關於毛文龍和袁崇煥的解說,簡直是汗牛充棟,各種短視頻、營銷號蜂擁而上,吃盡了流量。
    他當初也跟著看了個爽,興致勃勃看著兩撥人打得狗血淋頭。
    可如今當他自己坐在這張龍椅上,麵對著這份真實的奏疏時,他才發現,那些解說,全都屁用沒有。
    總不能憑著數百年後的一些印象,就貿然判定袁崇煥是忠,毛文龍是奸?
    抑或是反過來去做斷定?
    這簡直是拿大明的國運在開玩笑!何其荒唐!
    他將這份題本翻來覆去地看了許久,手指無意識地在桌案上輕輕敲擊著。
    沉吟了許久,他才再次叫過高時明。
    “高伴伴。”
    “奴婢在。”
    “不用等下午群臣召對的名單公布了。”朱由檢聲音有些暗啞,“孫承宗籍貫就在高陽縣,你現在立刻著人,帶朕的詔令過去,快馬請他入京。”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旨意快馬送過去就行,至於孫師傅本人,讓他慢慢走,不必急於一時。”
    快馬,是很急,真的很急。
    慢走,是怕他顛死在半路,畢竟已經65歲了。
    反正高陽縣離北京也就200裏,等個五六天怎麽也等到了。
    高時明躬身道:“奴婢明白。”
    “至於這個題本……”朱由檢拿起毛文龍的奏疏,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它放在了一邊。
    “先留中不發吧,等朕問過孫師傅的意見再說。”
    “遵旨。”
    高時明再次領命。
    是的,袁崇煥,毛文龍,這兩個人,朱由檢一個都不敢武斷相信。
    但孫承宗,這位帝師,這位曾經的薊遼督師,親自走過山海關內外的能臣,他感覺還是可以略微相信一點。
    在自己的觸手真正伸到九邊之前,他唯一能信任的,也隻有孫承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