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夜色為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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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遠鏡的鏡片從眼前緩緩移開,在岩石上留下一個略帶體溫的圓印。沈清辭將身體更低地伏進陰影裏,像一塊本就生長在此處的、沉默的石頭。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終於被遠山吞噬,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沉下來,由橘紅轉為深紫,再沉入一種凝滯的、厚重的靛藍。山腳下的哨卡亮起了燈——不是電燈,而是兩盞顯然油料不足的馬燈,昏黃的光暈在簡易路障附近搖曳,勉強勾勒出偽軍晃動的身影和那麵無精打采的太陽旗。燈光之外,是無邊無際、蠢蠢欲動的黑暗。
    黑暗是她的盟友,也是未知的深淵。
    白晝觀察到的細節,此刻在她腦中飛速重組、演練。八個偽軍,換崗時間似乎並不嚴格,大約每隔兩炷香(她憑經驗估算)會有一次鬆散的交接。機槍手的位置最麻煩,居高臨下,視野開闊,但那個偽軍似乎有些懈怠,不時低頭擺弄著什麽,或許是懷表,或許是家人的照片。巡邏的五人路線並不固定,但存在一個盲區——就在路障左側,那片因為白天施工(或許是為了加固)而堆放的亂石和折斷的樹幹後麵,燈光幾乎照不到,巡邏兵也往往繞行。
    那是可能的縫隙。
    懷裏的書和名單,似乎又在隱隱發燙,硌著心口。那些名字,那些沉甸甸的、呼吸過的生命,此刻不再是抽象的重量,而是化作了她眼中必須穿透的黑暗,必須跨越的障礙。她深吸一口氣,山間夜晚清冷的空氣灌入肺葉,壓下那狂跳的心髒,隻留下冰錐般的冷靜。
    不能再等了。天亮之前,必須通過這裏,或者……永遠留在這裏。
    她開始無聲地移動。先是卸下身上不必要的負重,用油布仔細包好那本“書”和名單,藏在岩石縫隙深處,覆上枯葉與浮土。然後檢查槍支,子彈上膛,關掉保險。匕首在靴筒裏,觸手冰涼而踏實。
    夜幕完全降臨,星光稀疏,月光被薄雲遮掩,正是行動的好時候。沈清辭像一道貼地流動的煙,從岩石後滑出,利用每一處凹陷、每一叢灌木、每一塊嶙峋怪石的陰影,向山下潛行。她的動作極慢,慢到幾乎與夜風拂過草葉的節奏同步,每一步都先用腳尖試探,確認沒有鬆動的石子或幹枯的枝條,才將身體重量移過去。汗水再次沁出,但很快被夜風吹冷,貼在皮膚上。
    距離在縮短。兩百米……一百五十米……她已經能清晰聽到哨卡那邊傳來的、帶著口音的交談聲,咳嗽聲,甚至火柴劃燃的輕微爆響。馬燈的光暈在她側前方晃動,將她身前的地形照得一片朦朧。
    她潛伏到了那片預判的盲區邊緣——亂石堆和折斷的樹幹之後。腐木和泥土的氣息撲麵而來。從這裏看去,路障後的兩個崗哨正湊在一起點煙,火光忽明忽暗地映著他們年輕卻麻木的臉。製高點上的機槍手身影模糊,似乎抱著槍在打盹。巡邏兵……她凝神靜聽,腳步聲正在遠離,朝著相反方向。
    機會。
    沈清辭屏住呼吸,身體壓到最低,如同一隻蓄勢待發的夜行動物,準備從那片黑暗的縫隙中快速穿過路障的缺口。她的心髒再次擂鼓,但這一次,鼓點被牢牢鎖在胸腔裏,化為推動血液奔流的力量。
    就在她的肌肉即將繃緊發力的一刹那——
    “喂!那邊的,誰?!”一聲略帶緊張和疑惑的喝問,突然從路障右側,一個她白天未曾特別注意的、半塌的窩棚陰影裏傳出!
    緊接著,一道手電筒的光柱,毫無征兆地掃了過來,光斑晃晃悠悠,正朝著她藏身的亂石堆落下來!
    沈清辭的血液幾乎瞬間凝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