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淩霄緩緩睜開眼，看向墨沾青，等待著他的問題。
    “你要解除婚契，”墨沾青一字一句地問，目光緊緊鎖住對方，“是真的徹底對公主失望、不再相信她了，還是……”他停頓了一下，空氣似乎都凝滯了，“因為……其他人？”
    這個問題問得直接，甚至有些尖銳。
    玉淩霄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解除婚契的念頭，最初萌芽時，確實源於對過往壓迫的反抗，對自由呼吸的渴望，是為自己。
    但在知道了雪骨參的真相、刑場上的拯救，以及……知曉了墨沾青與蘇朝朝之間那不可逆轉的羈絆之後，這個理由悄然變了質，摻雜了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期待與衝動。
    隻是，在婚契真正解除、塵埃落定之前，在他能為自己的選擇負全責之前，他絕不會承認任何可能將他人卷入漩渦的事實。
    “我是因為自己。”他聲音清晰而平靜，重複著對外界宣稱的理由，“我想為自己活一次，僅此而已。無關任何人。”
    墨沾青看著他極力維持平靜的側臉，忽然露出一抹複雜的苦笑。
    “蘇朝朝叫我來劫獄救你。”
    “別！”玉淩霄幾乎是立刻低喝出聲，原本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急切，甚至帶著罕見的慌亂，“絕對不行！這樣會害了你，更會害了她！這也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他身體前傾，鐐銬發出嘩啦的聲響，眼神灼灼地盯著墨沾青，“這是我的決定！我的路！你們別管！誰都別管！”
    他的反應如此激烈，幾乎印證了墨沾青心中的猜測。
    玉淩霄就是要徹底解除婚契，然後可以和蘇朝朝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放心，我不會劫獄。”
    聽到這句保證，玉淩霄緊繃的身體才稍稍放鬆下來，低聲吐出一句：“……那就好。謝謝。”
    墨沾青看著他，片刻後，忽然低笑了一聲，“淩霄，你的武力值第一，帝國皆知。這些年，我們並肩作戰，我卻從未有機會，真正與你放手一搏，領教過你全部的實力。”
    玉淩霄微微蹙眉，不解其意。
    墨沾青似乎並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所以，希望你到那時候……不要太弱。”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卻讓玉淩霄心中猛地一凜，“你要做什麽？”
    墨沾青卻沒有回答，他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一步步離去。
    墨沾青並未回住處，而是徑直去了流雲澈的煉金工坊。
    深夜的工坊依舊亮著燈。
    流雲澈對於他的到來似乎並不意外，“玉淩霄的事，我聽說了。你來找我，總不會是為了讓我替他求情吧？王後的決定，無人能改。”
    “我知道。”墨沾青開門見山，“你這裏，有魔蝕藥劑，或者狂化藥劑嗎？”
    流雲澈鏡片後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你要那些禁品做什麽？”
    “我有用。”墨沾青的聲音平靜無波，“放心，我不會用它傷害無辜。也不會牽連你。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是我從你這裏硬搶的。”
    “嗬……”流雲澈沉默地看了他許久，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裏帶著一絲譏誚，“上次淩霄來要真言露，說是偷的。你這次來要魔蝕藥劑，說是搶的。下一個來，又會說什麽呢？”
    他轉身走向一個加密的秘櫃，操作片刻，取出一個密封的黑色金屬管，遞給墨沾青，“熾魂，軍用版魔蝕藥劑濃縮變種，效果更強，副作用……也更可怕。心智不堅者，用後非狂即死。你好自為之。”
    墨沾青接過，入手冰涼沉重。
    “多謝。”他鄭重道，隨即補充，“記住，是我搶的。”
    三日之期，轉瞬即至。
    刑場，烏雲壓頂，氣氛肅殺得令人窒息。
    玉淩霄被押了上來。他神色平靜，步履沉穩，仿佛不是走向刑台，而是走向某個重要的儀式。
    內廷司刑官展開卷軸，用洪亮而冰冷的聲音宣讀：“罪臣玉淩霄，單方提請解除與二公主沈清辭之婚契，依律判決如下：一，剝奪其一切榮譽及財產；二，向雌主二公主沈清辭轉移三分之二精神力本源；三，承受王室刑罰蝕骨鞭三十！”
    玉淩霄被帶到沈清辭麵前。
    “公主，”玉淩霄微微躬身，聲音平靜，“請接受我的精神力。”
    沈清辭看著他那雙平靜得可怕的眼睛，看著他就這樣坦然赴死，胸中那股被羞辱的怒火瘋狂翻騰，卻又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忍。
    “玉淩霄，你真的不後悔？隻要你收回請求，我可以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我保證，以後會真心待你，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玉淩霄抬起眼，對上她的目光，那眼神清澈而堅定，沒有怨恨，也沒有留戀：“公主，抱歉。淩霄心意已決，不會更改。請動手吧，這是淩霄最後能給你的。”
    最後能給你的……這句話像一根針，狠狠紮進沈清辭心裏。
    她臉色白了白，語氣甚至帶上了哭泣的懇求：“你是不是因為我以前那麽對你，你才執意要解除婚契？我向你保證，以後一定好好對你，不再傷害你，你相信我一次不行嗎？”
    玉淩霄搖了搖頭，“公主如今很好，淩霄早已不怪過往。隻是現在的淩霄，想自私一次，隻為自己考慮，不想再管其他了。”
    “好！好一個自私！”沈清辭最後一絲期望破碎，怒火與羞憤徹底占據上風，“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別怪我心狠！我成全你！”
    強大的吸力傳來，玉淩霄身體劇烈一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他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磅礴的、冰藍色的精神力光流，如同被強行抽取的河流，從玉淩霄頭頂洶湧而出，源源不斷地注入沈清辭體內。
    沈清辭周身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節節攀升，原本S級的精神力波動，在吸收了大量精純的冰係精神力後，竟然開始劇烈震蕩，有了突破的跡象！
    “天啊！二公主的精神力……在暴漲！”
    “是SS級！二公主晉入SS級了！”
    “玉將軍的精神力竟然如此浩瀚精純！太可怕了！”
    “玉將軍不愧是晶耀帝國的第一強者！”
    “可惜了……這麽多精神力，剝離後玉將軍恐怕……”
    精神力轉移完畢，玉淩霄像被抽走了脊梁骨，悶哼一聲，猛地單膝跪倒在地，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
    他感覺大腦一片混沌，視線模糊，耳畔嗡嗡作響，連維持基本的人形都變得異常困難，熊類的特征更加明顯。
    他勉強側過頭，在人群中焦急搜尋，很快對上了一雙寫滿擔憂與恐懼的眸子。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想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卻因虛弱而扭曲。他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看口型，似乎是：“朝朝……我好像……撐不過三十鞭了……”
    他低估了精神力大量流失帶來的虛弱，高估了自己殘破身軀的承受力。但……直到此刻，看著遠處那個為他焦急落淚的身影，他心中依然沒有後悔。
    至少，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真切地感受到，有一個人，曾真心實意地為他豁出一切，為他喜，為他憂。
    蘇朝朝看著玉淩霄虛弱得幾乎無法站穩的樣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斷用眼神示意不遠處的墨沾青：
    動手啊！快救他啊！你怎麽還不動？！
    【警報！玉淩霄精神力嚴重枯竭，身體瀕臨崩潰！預估最多承受三鞭蝕骨鞭！請宿主立即采取救援行動！】
    “我現在還能有什麽辦法？！”蘇朝朝急得團團轉，“墨沾青這個騙子！他說過會救他的！大騙子！”
    司刑官高聲道：“精神力剝奪完成！上刑台，刑蝕骨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