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驚雷過境,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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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愈發狂暴,天地間仿佛掛起了一道密不透風的水幕。
陳建設站在雨裏,看著那把黑綢傘下如全家福般溫馨的一幕,喉結艱難的上下湧動著。
在他眼裏,李硯青懷裏抱著的陳婷婷,就像是一團隨時會在風雨中熄滅的火苗,陳建設那即將衝破喉嚨的嘶吼,此刻竟是半個字都發不出聲。
他明白,李硯青是在賭,賭他究竟敢不敢篤定李硯青不會真的傷害他的妻子和孩子。
李硯青下注了,可自己呢?
陳建設那張扭曲的臉龐,在密集的雨簾中抽動了幾下。
最終,所有的癲狂都像是被這暴雨澆滅了一般,隻剩下認命後的死灰。
“老陳,你倒是過來躲雨啊,你傻站在那幹嘛?”劉秀芬在傘下焦急的催促著。
陳建設艱難的動了動喉嚨,他突然扯開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母女倆使勁揮手。
“秀芬……”
陳建設終於開口了:“帶婷婷回去吧,雨太涼,別凍著婷婷。”
劉秀芬一愣:“那你呢?你這衣服全濕了,會冷的。”
“我還有事。”
陳建設強撐著露出笑容,他看向陳婷婷,眼底深處藏著最後一絲乞求:
“婷婷,聽硯青哥哥的話……跟著媽媽回家,爸爸……爸爸得去把最後一點工作做完。”
說最後那句話時,陳建設的目光死死鎖住了李硯青的雙眼。
這是他唯一的條件:我去做那個替罪羊,你放過我的家。
李硯青嘴角掛著那抹靦腆而淳樸的笑,微微點頭,像是晚輩在聆聽長輩的教誨。
“好,好,那你在會場忙完就早點回來,我給你煮碗薑湯。”
劉秀芬雖覺得氣氛古怪,但在1990年那個傳統的家庭語境裏,男人忙正事時女人從不會多問,她隻能撐著黑綢傘,拉著陳婷婷轉身走入雨幕。
陳建設站在原地,看著陳婷婷那一抹火紅色裙子逐漸模糊在暴雨裏。
就在母女倆走遠後的刹那,陳建設原本挺直的脊梁像是瞬間被人抽走了似得,整個人頓時委頓了下去。
隨後,陳建設沒再看李硯青一眼,猛的轉身。
那背影,在雷聲中顯得格外卑微,卻又透露出一股飛蛾撲火般的決絕。
……
隨著陳建設的身影消失在了弄堂口,李硯青那隻始終繃緊的手指,直到這一刻才微微鬆開。
二壯原本按在腰間戶撒刀柄上的手,也在此時悄然垂了下來。
李硯青隔著300米的距離,看了二壯一眼,轉身上了皇冠轎車。
那意思分明在說,貨交清,拿錢,走人。
雨勢愈發狂暴,卡車旁的華亭路老板娘們此時已經陷入了癲狂,大包大包的鈔票被硬塞進二壯手裏。
曹寶坤站在一旁,看著這些往日裏精明到極點的女人們在雨中瘋搶那些文化衫,他心裏不由有些發虛,那是對李硯青這套連環局發自心底的敬畏。
這幫在滬上服裝江湖橫行一時的“坐地虎”,在李硯青這套連環局下,竟像是一群羔羊般,任人宰割。
轟——!
一聲巨雷炸響,破開了這座弄堂深處的陰影。
發動機發出嘶天的吼聲,漆黑的皇冠轎車如一柄破浪的長刀,在雷鳴中瞬間劈開了滬海那漫天的淒風苦雨!
二壯坐在駕駛位上,雙手死死扣住方向盤,由於過度興奮,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
汽車後備箱裏,以及後座上,十幾個大包,整整200萬現金,現在悉數到手!
在這個平均工資隻有兩三百塊錢的1990年,這筆錢意味著在大山邊緣掙紮拚命的三人,終於在這場盛夏的暴風雨中,完成了逆天改命。
車輪碾過積水,濺起半米高的浪花,李硯青靠在汽車後座上,看著窗外飛速遠去的舊影,眉宇間積壓已久的疲憊在這一刻終於得到釋放,化作心頭最熾熱的那抹生機。
那些曾經枕著刀子才能入眠的寒夜,
那些困在滇省大山裏的卑微與絕望,
那些…那些往日困住他們的所有枷鎖,全都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在了車輪之下。
從此,過往成灰,風雨皆在身後。
李硯青,陳二壯,王三丫。
他們,終於翻過了那座山。
人生,重啟!
……
天至傍晚,暴雨初歇。
曹寶坤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剛一進門,就看見自家老婆興高采烈的迎了上來。
“寶坤,你交的那兩個小兄弟可真厚道!下午雨還沒停呢,你那兩個小兄弟就專門過來送錢了,說是要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
聽完自家婆娘的話,曹寶坤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疲憊的身軀立刻被驚醒。
他急忙快步走進裏屋,隻見桌上正整齊的碼著十疊鈔票——那是李硯青送來的十萬塊錢。
在鈔票下麵,還壓著一個信封。
曹寶坤拆開信封,手一抖,三樣東西立刻掉落在了桌上。
那三樣東西,其中之一,是他之前寫給李硯青的四十萬欠條,其二,是一張寫著“人情兩清”的字條。
以及最後的,一把寒光凜冽的折疊刀。
看著眼前的那把折疊刀,曹寶坤渾身打了個激靈,仿佛又看到了暴雨中李硯青那雙平靜到近乎死寂的雙眸。
他徹底明白了,這十萬塊錢根本不是什麽打賞,而是李硯青給他的買命錢。
這把刀意味著,若是今後華亭路那幫老板娘們發現壓根沒有什麽‘陳少’,一切隻是場徹頭徹尾的騙局,那麽……
要麽他曹寶坤站出來頂下這口鍋,要麽,這把刀就會落在他的全家老小的身上。
“後生可畏……真的,老子真是後悔,太後悔了……”
曹寶坤癱坐在搖椅上,點燃了一根煙,在昏黃燈光下,發出了一聲似哭非哭的長歎,滿是江湖末路的淒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