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常山雪夜,疑雲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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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停下動作,槍尖垂地。
他望向山下真定城的方向,黑漆漆的,隻有零星幾點燈火。
兄長趙風在城裏經營鋪子,上次來信是一個月前。
信很短,隻說生意尚可,讓他安心練武。
雪花落在趙雲睫毛上,他眨了眨眼。
孤寂感像這雪一樣,無聲無息地滲進來。
師父說“守山練槍”,沒說要守多久。
兄長忙,沒空常來,這山上,就他一個人,一杆槍。
趙雲甩了甩頭,把那些情緒甩開。
他收槍,準備回草廬。
就在這時,山林深處傳來聲響。
不是野獸,也不是鳥。
像是重物滾落,夾雜著樹枝折斷的脆響。
趙雲立刻握緊槍杆,轉身麵向聲音來處。
他皺眉,眼睛盯著那片黑黢黢的林子。
山賊?
常山一帶還算太平,但冬荒時節,難保沒有流寇。
他猶豫了一瞬。
師父不在,不該多事。
可萬一真是賊人探路,自己也脫不得幹係……
趙雲邁步朝林子走去。
腳步很輕,槍尖朝前,雪地吸掉了大部分聲音。
循著痕跡走了約莫百步,在一條結冰的溪澗旁,他停下了。
有人。
一個少女側躺在冰麵上,衣衫被樹枝刮破了好幾處。
額頭有血跡,已經凝固。
她閉著眼,眉頭微微皺著,身旁散著一個小包裹。
趙雲愣住了。
女子?
獨自在荒山?
還受傷昏迷?
這怎麽看怎麽可疑……
但是,不可見死不救,萬一真的遇險了呢?
趙雲快步上前,蹲下身。
手指探到少女鼻下,呼吸微弱,但還有。
他輕推她的肩膀:“姑娘?醒醒。”
沒反應。
趙雲抬頭看看天色。
雪還在下,風更冷了,這樣躺一夜,必死無疑。
可草廬裏就他一個人,師父不在,他獨居。
帶個陌生女子回去,有違常倫。
趙雲看向少女蒼白的臉,血跡、破衣、昏迷在冰天雪地裏。
“救人要緊。”
趙雲解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少女。
動作盡量輕,小心翼翼的避開傷處。
然後小心地將她背起來,另一隻手撿起那個包裹。
包裹很輕。
趙雲背著少女快步朝山腰草廬走去。
雪地濕滑,但他走得很穩。
隻是趙雲沒注意到,背上“昏迷”的少女,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林璿閉著眼,臉靠在趙雲肩背上。
少年步伐穩健,體溫透過衣料傳過來。
她嘴角控製不住地往上揚了揚,又立刻壓平。
第一步,接觸成功。
這“意外”滾落,力道掌握得剛好。
額頭磕破是真的,疼。
林璿悄悄調整呼吸,繼續偽裝昏迷狀態。
趙雲推開草廬的木門,將她放在自己的床鋪上。
草廬簡陋,但幹淨。
一張床,一張桌子,牆邊立著槍架。
桌上擺著幾卷竹簡。
點亮油燈,趙雲翻出師父留下的傷藥。
他動作頓了頓,看著昏迷的少女。
男女有別。
趙雲轉身出去,很快又進來,手裏多了一塊幹淨的布和熱水。
他把布浸濕,擰幹,然後隔著布輕輕擦拭少女額頭的血跡。
動作很輕,很小心。
擦幹淨後,他敷上藥粉,用布條包紮。
做完這些,趙雲退到窗邊。
抱臂站著,眼睛看著床上的少女,又看看窗外。
一夜沒深眠。
天剛亮,林璿“醒”了。
她先是茫然地睜眼,眼神空洞。
然後猛地坐起,牽動傷口,疼得抽了口氣。
她環顧四周,看到簡陋的草廬,看到窗邊站著的少年,眼神轉為警惕。
“你……”她聲音沙啞。
趙雲轉身:“姑娘醒了。”
他端來一碗熱水,放在床邊木凳上,“喝點水。”
林璿接過碗,手指有些抖,小口喝水的時候,眼睛打量著趙雲。
少年身形挺拔,眉眼清朗。
雖然年輕,但眼神沉穩。
身上穿著粗布衣服,袖口磨得起毛,但幹淨。
“你是……”林璿低聲問。
“趙雲,字子龍。”趙雲說。
“昨夜在山澗旁發現姑娘昏迷,便將你帶回,此處是我學藝的草廬。”
林璿低頭,看著手裏的碗。
她沉默片刻,肩膀開始輕微顫抖。
“我……”她聲音更啞了,“我叫林璿,並州人氏。”
趙雲沒說話,等她繼續。
林璿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下眼睛。
“隨家人行商……路過常山一帶,遇、遇到悍匪。”她聲音發顫。
“家人……他們讓我先跑……我慌不擇路,跑進山裏……不知怎麽,腳下一滑……”
林璿停下來,肩膀抖得更厲害,眼淚掉下來,砸在手背上濺射開來。
趙雲看著她。
少女縮在床上,頭發淩亂,臉上有傷,哭得肩膀一抽一抽。
他想起自己離家時,兄長站在門口送他。
那時候他也想哭,但忍住了。
“姑娘節哀。”趙雲說。他聲音不高,但沉穩。
林璿抬起頭,眼睛紅紅的:“趙……趙君救命之恩,林璿無以為報。”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包紮,“這傷藥……”
“師父留下的。”趙雲說,“姑娘傷勢如何?”
“還好……”林璿試著動動手臂,皺眉,“有些疼,但應該沒傷到骨頭。”
趙雲點頭。
他目光掃過桌上那個小包裹:“那是姑娘的?”
林璿“嗯”了一聲,伸手拿過包裹,打開。
裏麵是幾件普通女子衣物,疊得整齊。
最底下有個小錢袋,她倒出來,隻有幾粒碎銀。
“就這些了……”她低聲說。
趙雲看著那些東西。
衣物是細布,但不算華貴。
銀錢很少,符合逃難的情況。
他心裏的疑慮減輕了一點,但沒完全消失。
“姑娘之後有何打算?”他問。
林璿茫然地搖頭:“我……我不知道。並州回不去了,家人也……”
她聲音哽咽,“我、我無處可去。”
說完,小心地抬眼看向趙雲。
趙雲眉頭皺起。
想要留下?
師門規矩嚴,現在師父不在,他私自收留陌生女子,不妥。
讓她走?冰天雪地,傷沒好,出去就是死。
趙雲正猶豫,外麵傳來腳步聲。
一個獵戶打扮的中年男人喘著氣跑到草廬門口:“子龍!子龍在嗎?”
趙雲開門:“李叔,何事?”
獵戶李叔抹了把汗:“童師父托人帶口信來了!說他因故友急事,歸期要延後至少一個月!”
“讓你自行勤練,還特別囑咐,留心門戶,照拂鄉鄰!”
趙雲一怔。
師父延期了,還明確讓他“照拂鄉鄰”。
李叔傳完話就匆匆下山了,說還要打獵。
趙雲關上門,轉身。
林璿坐在床上,看著他。
她臉色蒼白,手指捏著被角。
“趙君……”她小聲說,“若、若是不便,我……我可以今日就走。”
她說要走,身體但沒動。
眼睛看著趙雲,眼神裏有害怕,有懇求,藏得很深。
少女單薄的身子,蒼白的臉,額頭的包紮。
這讓趙雲心有不忍,又想起師父的話:“照拂鄉鄰。”
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林姑娘。”趙雲開口,聲音嚴肅,“師父歸期延後,我可暫留姑娘在此養傷。”
林璿眼睛一亮。
“但有約法三章。”趙雲豎起手指。
“第一,傷愈之前,不可離草廬過遠。”
“第二,不可動師父房內物品。第三——”他頓了頓。
“傷勢好轉,道路暢通後,姑娘需自行離去。”
林璿忙不迭點頭:“我答應!趙君放心,我絕不給您添麻煩!”
她眼睛又紅了,“多謝趙君收留……多謝……”
趙雲“嗯”了一聲,轉身去準備早飯。
林璿看著他背影,嘴角輕輕彎了一下,又立刻抿平。
計劃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