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百鳥鳴於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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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又尖又亮,傳遍整個莊子。
“各位鄉親,還有張公子的手下們,你們都看清楚了!”
林璿一邊喊,一邊“驚慌”地後退兩步,腳下踉蹌,像是被嚇到了。
“殺了人,你們都是幫凶,跑不掉的!”
她後退時,腳後跟“不小心”勾起地上一塊拳頭大的土坷垃。
土坷垃飛起,她手忙腳亂地去擋,手臂一揮。
土坷垃飛出去。
看起來毫無章法,像極了受驚女子慌亂中的動作。
但土坷垃在空中劃過的軌跡,精準得可怕。
第一塊,砸向陳七持刀的手腕。
陳七聽到喊聲時,本能地愣了一下。
就是這一愣,土坷垃到了。
“啪”地一聲,正中他右手手腕關節。
陳七吃痛,手指一鬆。
緊接著第二塊土坷垃到了,砸在他臉上,正中眼睛。
“啊!”陳七慘叫一聲,下意識閉眼鬆手。
被他挾持的年輕人立刻掙脫,連滾帶爬逃開。
而陳七鬆手瞬間,那把短刀落了地。
第三塊小石子,幾乎是同時打在刀柄上,將短刀擊飛出去,“當啷”一聲落在三丈外。
這一切,發生在兩息之間。
趙雲動了,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陳七捂眼慘叫的瞬間,趙雲身形暴起。
長槍如龍,槍尖直指陳七!
那兩個護衛想攔,趙雲槍勢一變,槍杆橫掃。
“砰砰”兩聲,兩人被震得連連後退。
轉瞬之間,槍尖已到陳七麵前。
陳七勉強睜眼,看到槍尖寒光,慌忙後仰。
但趙雲這一槍是虛招。
槍尖在陳七咽喉前三寸停住,趙雲手腕一抖,槍杆如鞭抽出,“啪”地抽在陳七肋下。
“哢嚓。”
骨頭斷裂聲。
陳七噴出一口血,癱倒在地。
趙雲轉身,槍尖指向張橫。
張橫臉上的得意笑容還沒完全消失,就變成了驚恐。
“你……你別過來!”他聲音發顫,勒馬後退。
他身邊的惡奴們,看到陳七都被一槍放倒,誰還敢上前?
趙雲一步步走向張橫。
馬蹄慌亂地踏著地麵,張橫想調轉馬頭逃跑,但手抖得厲害,韁繩都抓不穩。
槍尖停在張橫咽喉前一寸。
張橫僵住了,冷汗瞬間濕透錦衣。
“饒……饒命!”他聲音帶哭腔,“英雄饒命!”
趙雲看著他,看了很久。
然後,槍尖下移,抵在張橫胸口。
“立字據。”趙雲說,聲音冰冷,“承諾永不侵犯王家莊,賠償傷者湯藥費,今日起,但凡王家莊有一人受傷,一筆賬,我趙雲都算在你頭上。”
張橫拚命點頭:“立!我立!”
“畫押。”
“畫!畫!”
“讓你手下所有人,都在字據上按手印,作證。”
張橫哭喪著臉,看向手下。
那些惡奴麵麵相覷,但看到趙雲手中長槍,誰也不敢說不。
莊老很快拿來筆墨和粗布。
字據寫下:張橫承諾永不侵犯王家莊田地房屋,賠償傷者湯藥費二十貫,今日之事到此為止,若日後尋釁,任憑報官。
張橫抖著手簽名,按手印。
他帶來的惡奴,一個個上前按手印。
按完最後一個,趙雲收起字據,看了一眼,折疊好,遞給莊老。
“滾。”他對張橫說。
張橫如蒙大赦,調轉馬頭就跑。
惡奴們攙起受傷的同伴和陳七,狼狽逃出莊子。
塵土揚起,漸漸遠去。
莊子安靜了一瞬,然後爆發出歡呼。
“贏了!贏了!”
“趙家小哥!英雄!”
“真實英雄出少年!”
百姓們湧上來,圍住趙雲和林璿。
幾個婦人跪下來就磕頭,被趙雲慌忙扶起。
莊老老淚縱橫,抓著趙雲的手不放。
林璿站在人群外,看著被百姓圍住的趙雲。
她看到他臉上有些不自在,但眼裏有光。
那種“做對了事”的光。
林璿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剛才那三下投擲,她控製了力道,看起來隻是巧合的精準。
但那個陳七,倒下前,眼睛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裏有懷疑,有驚疑。
林璿抬眼,看向莊子外張橫等人消失的方向。
這事,還不算完。
回山路上,趙雲走得很慢。
林璿跟在他身側,起初沒說話。
走出王家莊二裏地,進了山路,林璿才開口。
“趙君,肩膀如何?”
趙雲頓了頓:“無妨。”
但他左臂擺動幅度明顯小了,右肩處的粗布衣衫,隱隱透出一點暗紅色。
林璿停下腳步。
趙雲也停下,轉頭看她。
“讓我看看。”林璿說。
趙雲搖頭:“皮肉傷,回去敷些草藥就好。”
林璿沒動,隻是看著他。
兩人在山道間對峙了幾息,趙雲先移開目光。
他走到路邊一塊大石旁坐下,解開外衫。
左肩處,一道兩寸長的傷口,皮肉翻開,血已經凝固,但周圍紅腫。
是之前被惡奴棍棒掃中的那一下。
林璿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袋,裏麵是她之前備的傷藥和幹淨布條。
她走到溪邊,沾濕布條,走回來。
“可能會疼。”她說。
趙雲點頭。
林璿蹲下身,仔細清洗傷口。
動作很輕,但趙雲還是肌肉繃緊,額角滲出細汗。
清洗完,敷上草藥,包紮。
整個過程,兩人都沒說話。
包紮好,林璿收起藥袋,站起身。
趙雲也站起來,重新穿好外衫。
他活動了一下左肩,眉頭微鬆。
“多謝。”他說。
又走了一段,趙雲忽然開口。
“林姑娘,今日……多謝。”
林璿側頭看他,這是他第二次道謝。
趙雲目視前方山路,聲音平穩:“你那幾下土塊,擲得可真準。”
林璿心中早有準備。
她腳步不停,臉上露出些許“不好意思”的神色,還有一點“回憶”的恍惚。
“實不相瞞,趙君。”她開口,聲音放輕了些,“我家以前行商,常走險路。”
趙雲看向她。
林璿繼續道:“家父……曾重金請來一位退隱的老鏢師,教過我一些防身的小伎倆。”
她頓了頓,像是想起往事。
“主要是眼力,和手上準頭。”
“老鏢師說,女孩家不會武藝,但關鍵時刻,若能用石頭、瓦片打中歹人眼睛或手腕,或許能保一命。”
林璿看向趙雲,眼神坦誠。
“但真正武藝,我半點不會。”
“今日情急,胡亂試了試,沒想到……還真打中了。”
說完,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攥緊衣角。
趙雲看著她,看了很久。
然後,他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他說,語氣裏聽不出情緒。
兩人無聲,又走了一段。
“無論如何,”趙雲突然開口,“今日若無林姑娘,後果不堪設想。”
他停下腳步,轉身麵對林璿。
山風吹過,拂動兩人衣角。
“你……”趙雲頓了頓,“很勇敢。”
三個字,說得很認真。
林璿笑了,這次笑容裏沒有偽裝。
“趙君過獎了。”她說。
回到草廬,已是午後。
趙雲讓林璿休息,自己要去後山采些草藥。
林璿沒聽,跟著去了。
兩人采了藥回來,林璿又燒了熱水,讓趙雲清洗傷口,重新上藥包紮。
這次,趙雲沒拒絕。
草廬裏,油燈點上。
趙雲坐在凳子上,褪下左肩衣衫。
林璿站在他身側,小心拆開之前的包紮,檢查傷口。
紅腫還有,但是已經消了些。
她重新敷藥,用幹淨布條包紮。
動作熟練,手指穩定。
燭光將兩人身影投在牆上。
安靜中,趙雲忽然低聲道:
“今日方知,‘守護’二字,說來簡單,做起來卻需力量,也需智慧。”
林璿手指一頓,繼續包紮。
“林姑娘,”趙雲聲音很輕,“你讓我明白,並非隻有槍才能守護。”
林璿打好最後一個結,退後半步,看著趙雲。
“能守護人的,從來都是心。”她說,聲音柔和,“趙君有這顆心,槍才會那麽厲害。”
趙雲抬眼。
兩人目光在燭光中對上。
草廬外,山風呼嘯。草廬內,燈火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