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領事傲慢拒禁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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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還沒散盡,臨時搭起的木台就已立在營地中央。姚則遠站在台上,目光掃過台下涇渭分明的兩撥人——左邊是朝廷派來的親兵,青灰軍服筆挺,腰間長刀鞘擦得鋥亮;右邊是江楓召集的抗煙義士,粗布短打沾滿塵土,眼神卻銳利如鷹。兩撥人互相打量,空氣中透著幾分戒備與疏離。
“今日起,諸位同為禁煙聯防隊。”姚則遠的聲音劈開晨霧,沉穩有力,“本官任總指揮,江楓任副指揮。”
話音剛落,親兵隊長下意識挺直了脊背,臉上帶著幾分傲氣——畢竟是正規軍,自然瞧不上這些半路出家的義士。而義士們則交換著警惕的眼神,有人悄悄握緊了腰間的短刀,顯然對官府之人心存芥蒂。
“隻查煙石,不擾百姓。”姚則遠逐字咬碎,每個字都像釘子般砸在地上,“驚擾平民者,軍法處置;私藏煙土者,立斬不報。”
一卷牛皮封麵的花名冊被遞到最前排。親兵們按著刀柄,依次上前畫押,筆尖劃過紙麵的聲響幹脆利落。義士們盯著墨跡遲疑片刻,有人偷偷看向江楓,見他眼神淩厲,才紛紛咬牙按下指印,紅痕落在紙上,像一顆顆決絕的心。
江楓躍上台,展開一張手繪的麻布地圖,上麵墨線縱橫交錯,密密麻麻標注著明州城的街巷、煙館與碼頭。“西碼頭第三倉常年鎖著鐵門,每月十五必有藍夷商船靠岸卸貨。”他指尖重重戳向城南方向,“魏庸的暗探慣穿靛藍短褂,袖口繡著三道銀線,最愛在茶館二樓盯梢,專挑生麵孔下手。”
姚則遠猛地抽出腰間佩刀,刀刃在晨光下泛著冷光,在地圖上劃出三道淩厲的弧線:“親兵隊走西門,控製主要官道,不許任何可疑車輛通行;義士隊分兩路,一隊隨江楓堵住南門煙巷,不許一人一煙漏網;二隊扮成糧商,從水路包抄碼頭,斷了他們的退路。”
木台忽然微微震顫,李參將扶著佩刀,邁著沉重的步伐蹬上台階,甲片碰撞發出嘩啦作響的脆音,打破了台上的肅穆。“欽差大人何時入城?末將好安排守軍接應,也好護得大人周全。”他語氣恭敬,眼神卻在地圖上飛快掃過,顯然是想打探具體行程。
姚則遠卷地圖的動作不停,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欽差行止屬機密,不必多問。”
“可城內布防複雜,魏庸的人眼線眾多……”李參將還想追問,試圖套取更多信息。
“李參將。”姚則遠抬眼,目光如刀,“守好你的崗,做好你的事,其餘不必操心。”
兩名親兵立刻橫跨一步,擋住了李參將的去路,刀鞘狠狠撞在他的膝甲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帶著幾分警告意味。台下眾人紛紛低頭,佯裝整理綁腿,眼角的餘光卻都追著李參將踉蹌離去的背影,神色各異。
營帳的陰影裏,李參將臉色鐵青。他迅速撕下公文紙的空白處,掏出毛筆疾書:“姚則遠已整編三百餘眾,分為三路欲進城查禁,攜詳細地圖,具體時辰未定。”寫罷,他將紙條卷緊,塞進一枚蠟丸,狠狠摁進心腹親兵的腰帶夾層,指甲幾乎掐進對方皮肉:“立刻送進城,告訴魏大人,西碼頭那批貨今夜必須轉走,遲則生變!”
心腹親兵領命,轉身就消失在晨霧中,腳步急促得像是在逃命。
明州府衙後堂,魏庸捏碎蠟丸,快速掃過字條,翡翠戒指在燭台上磕碰出清脆的聲響,透著幾分焦躁。“一群烏合之眾也想翻天?”他冷笑一聲,抬腳踹翻腳邊的炭盆,火星濺上師爺的袍角,嚇得師爺連忙撲救。“增派雙倍巡衛,把露天堆的煙石全部挪進地窖,再派些人裝作尋常百姓,在街頭散布謠言,就說姚則遠是來搜刮民脂民膏的!”他稍作停頓,眼神陰鷙,“姚則遠不是要查碼頭?就讓他查個空!我倒要看看,他拿不到證據,還能在明州待多久!”
師爺躬身應諾,匆匆退下去傳令,臨走時還不忘撿起地上的炭盆,生怕引發火災。魏庸獨自留在後堂,盯著牆上的明州輿圖,手指在西碼頭的位置反複摩挲,嘴角泛起一抹算計的冷笑。
暮色壓城時,姚則遠正親自驗看最後一批偽裝用的糧袋。麻布袋裏暗藏鋼刀,穗穀底下壓著信號焰火,稍一用力就能引燃。他拍落掌心的穀殼,忽然扯住江楓的袖口,壓低聲音:“派兩個熟麵孔的義士先進城。一是探探魏庸的虛實,二是聯絡城裏的眼線,確認煙館和碼頭的最新動靜。”
兩名精瘦的義士應聲出列,解下腰間長刀,換上百姓的粗布衣裳,轉瞬就鑽進了沉沉的暮色中,身影很快消失在道路盡頭。江楓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喉結滾動,語氣帶著幾分擔憂:“魏庸肯定已經收到消息,城裏必定布下了天羅地網,這兩人怕是凶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姚則遠撚熄手邊的風燈,眼神堅定,“是他的盾硬,還是我的矛利,總要試過才知道。”
營火漸漸熄滅,整個營地隻剩下姚則遠帳中還亮著一盞孤燈。燭光下,他正執筆驗看進城的路線圖,將每一處可能遇到的關卡、每一條隱蔽的小巷都重新標注,筆尖劃過紙麵,沙沙作響,像是在謀劃一場周密的棋局。
李參將躲在自己的營帳裏,焦躁地來回踱步。他知道姚則遠行事謹慎,可越是這樣,他心裏越沒底。章穆大人再三叮囑,要他盯緊姚則遠的一舉一動,絕不能讓他壞了大事。他走到帳門口,借著微弱的月光,看見姚則遠帳中的剪影仍在忙碌,不由得咬牙切齒,心裏盤算著該如何進一步破壞姚則遠的計劃。
子夜時分,兩名義士悄然進城返回營地,身上沾滿塵土,神色凝重。“魏庸果然有防備了,西碼頭增派了不少人手,地窖的守衛也更加嚴密。”其中一人喘著粗氣稟報道,“而且城裏已經傳開了謠言,說大人您是來搜刮錢財的,百姓們都有些惶恐。”
“我早料到他會來這一手。”姚則遠不以為意,反而冷笑一聲,“謠言止於智者,咱們用行動說話。”他轉頭對江楓道,“通知下去,子時準時出發,按原計劃行事。”
江楓應聲而去,營帳外很快響起低沉的集合聲。親兵和義士們迅速列隊,動作輕緩卻整齊,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響。姚則遠最後檢查了一遍佩刀,將那份標注詳盡的地圖揣進懷中,沉聲道:“出發!”
隊伍趁著夜色,悄然向明州城方向移動。馬蹄裹著棉布,車輪纏著稻草,行進時悄無聲息,宛如一支幽靈部隊。
與此同時,明州城內,魏庸還在府衙後堂飲酒,身邊圍著幾個心腹,都是煙石走私的核心人物。“姚則遠今晚要是敢來,咱們就讓他有來無回!”魏庸端著酒杯,臉上滿是得意,“西碼頭的貨已經連夜轉移,地窖裏隻留了一些不值錢的廢料,他查不到任何證據。等他空手而歸,我再參他一本擅動兵卒、騷擾地方的罪名,看他如何向朝廷交代!”
眾人紛紛附和,舉杯痛飲,全然沒察覺到,一支禁煙聯防隊已經逼近了城門。
離城門還有三裏地時,姚則遠下令隊伍停下。“江楓,你帶義士隊先悄悄摸進城,控製住城門守衛,放我們進去。”他低聲吩咐,“記住,盡量不傷人命,以控製為主。”
江楓領命,攜義士們借樹影溝壑掩護,如獵豹般悄然朝城門摸去。城門守衛打著哈欠,昏昏沉沉,全然未覺危險逼近。江楓抬手示意,幾名義士迅速撲上去,捂住守衛的嘴,幹淨利落地將他們捆了起來,塞進旁邊的窩棚裏。
城門被悄悄打開,姚則遠帶著親兵隊順利進城。進城後,隊伍兵分三路,按照預定計劃展開行動。
姚則遠親自率領親兵隊直奔西碼頭。碼頭一片死寂,幾盞昏黃燈籠掛於貨倉門口,愈發顯得詭異。“搜!”姚則遠一聲令下,親兵們立刻散開,對各個貨倉展開搜查。果然如義士稟報的那樣,大部分貨倉都是空的,隻有最裏麵的一個地窖裏,堆著些劣質煙石,顯然是魏庸故意留下的幌子。
“魏庸倒是狡猾。”姚則遠冷笑,“不過他以為這樣就能難倒我?”他轉頭對親兵隊長道,“帶人去碼頭商會館,那裏是魏庸和煙販接頭的老巢,必定有線索。”
親兵隊迅速調轉方向,疾步朝商會館奔去,未行多遠,便與一隊巡邏的兵丁迎麵撞上。“站住!深夜在此遊蕩,是什麽人?”巡邏隊首領厲聲喝問,手按在了刀柄上。
“欽差大人在此查禁煙石,爾等速速讓開!”親兵隊長上前一步,亮出欽差令牌。
巡邏兵丁顯然是魏庸的人,根本不買賬,首領冷笑一聲:“什麽欽差?我看是假冒的!兄弟們,拿下他們!”
雙方瞬間纏鬥在一起,刀光劍影交錯。親兵們訓練有素,刀法淩厲而嫻熟,而巡邏兵丁雖人數眾多,卻因大多沾染煙癮,手腳綿軟無力,沒過多久便被打得連連敗退。姚則遠猛地拔出佩刀,身形一躍,親自衝入陣中,刀光如電,幾名兵丁瞬間倒地,餘者見狀,驚恐萬分,紛紛轉身逃竄。
解決了巡邏兵丁,姚則遠帶著親兵隊繼續趕往商會館。商會館的大門緊閉如鐵,門前兩名護衛如門神般屹立,目光如炬,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砸開!”姚則遠下令,幾名親兵合力,很快就將大門撞開。
衝進商會館,裏麵空無一人,隻有桌上還擺著沒喝完的酒和吃剩的菜,顯然是剛匆忙離去。姚則遠仔細搜查,在書房的暗格裏,找到了一本賬本,上麵詳細記錄著煙石走私的數量、利潤分成,雖然沒有魏庸的親筆簽名,卻也是重要的證據。
與此同時,江楓帶著義士隊在南門煙巷展開清查。煙巷深處,煙館的燈火大多仍亮著,透過半掩的門扉,傳來陣陣吞雲吐霧的聲響,伴隨著低沉而靡靡之音,彌漫著一種頹廢而奢靡的氣息。“行動!”江楓一聲低喝,義士們瞬間散開,飛起一腳踹開一家家煙館的大門。
煙館內,煙客和老板見狀,有的嚇得驚慌失措,有的妄圖反抗。義士們毫不留情,迅速製服反抗者,將煙客們集中看管,接著收繳煙槍、煙膏,一把火點燃煙館內的煙土,濃煙滾滾,嗆得人直咳嗽。
“不許動!”一名義士正收繳煙膏時,突然遭一個煙館老板偷襲,老板手持一根鐵棍,惡狠狠地砸向義士後腦。義士反應極快,側身一閃避開,反手一拳將老板打倒在地,喝道:“老實點!”
清查工作進展十分順利,不到一個時辰,南門煙巷的十幾家煙館便被全部清查完畢,收繳煙土上千斤,抓獲煙販和煙客數十人。
另一路扮作糧商的義士隊也傳來消息,他們成功控製了碼頭水路出口,截獲一艘正偷偷運煙石出城的貨船,船上煙石滿滿,價值不菲。
三路隊伍於商會館匯合之際,天已蒙蒙亮。姚則遠望著收繳的煙石、賬本和抓獲的人犯,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的笑意。“雖未抓到魏庸現行,但這些證據也足以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他對江楓說道,“派人將這些犯人和證據押回營地,嚴加看管,我去會會那位傲慢的藍夷領事。”
藍夷領事館坐落於城東,其建築風格與大炎迥異,紅牆白瓦,格外醒目。姚則遠率領幾名親兵,徑直來到領事館門前。守門的藍夷士兵攔住了他們,用生硬的大炎話喝道:“站住!沒有領事大人的允許,不許入內!”
“我是大炎欽差姚則遠,前來與你們領事商談禁絕煙石之事,讓他出來見我!”姚則遠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藍夷士兵不敢怠慢,連忙跑進館內通報。沒過多久,藍夷領事湯姆森在一群隨從的簇擁下走了出來。他金發碧眼,穿著華麗的禮服,手裏拿著一根象牙手杖,臉上帶著傲慢的笑容,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姚則遠。
“你就是那個要禁絕煙石的欽差?”湯姆森用流利的大炎話說道,語氣中充滿了不屑,“煙石貿易是合法的通商行為,你們大炎無權幹涉。而且,煙石能給你們帶來豐厚的稅收,對雙方都有利,為什麽要禁止?”
“有利?”姚則遠怒極反笑,“煙石害得我大炎百姓家破人亡、士兵喪失戰鬥力,田地荒蕪、國庫空虛,這也叫有利?”他上前一步,目光銳利如刀,“我告訴你,煙石一日不禁,我大炎一日不寧!今日我來,就是通知你,立刻停止所有煙石貿易,交出所有存貨,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湯姆森臉色一沉,手杖在地上磕了磕:“不客氣?你以為你們大炎的軍隊能擋得住我們藍夷的炮艦?我勸你識相點,不要自討苦吃。煙石貿易,我們是絕不會停止的!”
“那就試試看!”姚則遠目光如炬,“我大炎軍民雖飽受煙石之害,但保家衛國的決心,從未有過絲毫動搖。你們藍夷若敢憑借炮艦施壓,我們必奉陪到底!”
湯姆森沒想到姚則遠如此強硬,愣了一下,隨即冷笑道:“好,我倒要瞧瞧你有多大能耐。不過,我不會與你談,我要與你們朝廷的章穆尚書談,唯有他才有資格與我對話!”
“章穆?”姚則遠冷笑,“他私通藍夷、包庇煙販,已然被革職下獄,你想見他,怕是難如登天!”
湯姆森臉色驟變,顯然未料到章穆會倒台。他呆立原地,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姚則遠見狀,知再多言無益,轉身對親兵道:“走!”他臨行前留下一句話,“三日內,若你們不停止煙石貿易,我必查封所有藍夷商船,後果自負!”
離開領事館,姚則遠回到營地。此時,魏庸已得知禁煙聯防隊進城清查的消息,氣得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他深知,姚則遠已掌握部分證據,再想輕易除掉他,絕非易事。
姚則遠坐在營帳裏,看著桌上的賬本和收繳的煙石,陷入了沉思。他知道,禁絕煙石之路還很長,魏庸和藍夷領事都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必定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但他心中沒有絲毫畏懼,隻有堅定的決心——為了大炎的百姓,為了大炎的未來,煙石之害,必須根除!
營帳外,晨光漸亮,新的一天開始了。姚則遠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他站起身,目光望向明州城的方向,眼神堅定,充滿了鬥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