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戈壁遭遇沙塵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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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的風總帶著一股蠻橫的力道,從清晨起就沒歇過,刮得車篷劈啪作響,像是隨時要被掀翻。姚則遠坐在車廂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本《西疆水文誌》,紙頁邊緣早已被風沙磨得毛糙。忽然,風聲驟然變得淒厲,宛如萬千鬼怪在嘶吼,車廂猛地一晃,緊接著便是天旋地轉的黑暗——漫天黃沙如同一堵厚重的牆垣,瞬間吞噬了天地,連近處的馬匹也僅剩模糊輪廓,再難辨其模樣。
“抓緊車轅!”姚則遠的吼聲如利刃般劈開狂暴的風噪,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下意識地單臂緊緊箍住身邊驚惶欲起的姚子瑜,另一隻手則死死攥住窗框,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車廂劇烈傾斜,右側車輪猛然陷入鬆軟的流沙,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響,仿佛下一秒便要散架。
“爹!”姚子瑜嚇得臉色慘白,緊緊抱住姚則遠的胳膊,聲音裏滿是哭腔。
姚夫人緊緊摟住兒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強忍著不讓淚水滑落。
裝載著幹糧和清水的騾車情況更糟,隻聽哢嚓一聲脆響,車身斷裂的聲音在風裏格外刺耳,整輛車頃刻就被洶湧的沙浪吞沒了大半。年輕的隨從見狀,急得雙眼通紅,猛地跳下車想要搶救物資,可剛落地便被呼嘯的風沙掀翻,整個人如斷線風箏般翻滾出去,嘴裏灌滿沙土,連呼救聲都發不出來。
“回來!不要命了?”姚則遠厲聲喝止,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這戈壁的沙塵暴可不是鬧著玩的,別說搶救物資,稍有不慎就會被流沙掩埋,連屍骨都找不到。
那隨從倒也機靈,聽到嗬斥,連滾帶爬地躲到附近一塊巨大的風蝕岩後,臉色慘白如紙,胸口劇烈起伏,顯然嚇得不輕。
不知過了多久,風勢終於稍稍減弱,漫天黃沙漸漸沉澱,露出一片狼藉的景象。姚則遠扶著搖晃的車廂走下來,靴子踩在鬆軟的沙地上,深一腳淺一腳。他環顧四周,心頭一沉——三車物資盡數被黃沙掩埋,隻剩下他車廂暗格裏藏著的兩袋硬餅和半囊清水,這點東西,要支撐他們一行十幾人走出戈壁,顯得格外珍貴。正如沙漠求生指南所強調的,水和食物是生存的關鍵,而他們現在僅有的這些物資,雖然看似微不足道,卻可能成為他們走出困境的唯一希望。
“完了……全完了……”一個家仆癱坐在沙地上,雙手抓扯著自己的頭發,絕望地哀號,“這鬼地方根本走不出去了!我們都要餓死在這裏了!”
李參將派來的兩個押送兵卒同樣狼狽不堪,嘴裏滿是沙土,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擰出水來。其中一個兵卒煩躁地猛一抬腳,刀鞘狠狠地捅在家仆的脊背上,惡狠狠地咒罵道:“嚎什麽喪!再擾亂軍心,老子立馬拿你祭天!”
家仆被踹得悶哼一聲,不敢再哭嚎,卻還是止不住地發抖。
姚則遠輕輕拂去衣擺上厚厚的沙塵,穩步走到那塊風蝕岩上,登高遠眺。戈壁灘一眼望不到邊,全是昏黃的沙土,隻有東南方向五十步外有一片連綿的岩壁,或許能稍稍遮擋風沙。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中的凝重,高聲喊道:“想活命的,都聽好了!東南五十步外有片岩壁,能擋風避沙。青壯跟我挖沙尋物,婦孺先去岩壁下躲避,保存體力!”
“挖?拿什麽挖?難不成徒手嗎!”那個踹人的兵卒冷笑一聲,語氣中滿是譏諷,“沙堆比三人還高,挖一整天也未必能挖出什麽,純粹是白費力氣!”
姚則遠並未與他爭辯,隻是從容地解下腰間那半囊僅存的清水,輕輕擲了過去:“省著點喝,夠潤半天喉嚨。若能挖出物資,你優先挑雙份。”
兵卒下意識地接住水囊,捏在手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原是奉命監視姚則遠,然此刻深陷絕境,求生方為首要之事。
岩壁投下狹窄的陰影,暫時隔絕了部分風沙。姚則遠率先拿起一塊折斷的車板,開始刨沙。沙粒如細針般無孔不入,迅速灌滿他的袖口與衣領,磨得肌膚生疼。姚夫人默默遞來一塊粗布麵巾,想讓他遮住口鼻,卻被他推了回去:“給子瑜蒙嚴實,別讓他吸太多沙土。”
“爹,我幫你!”姚子瑜擦幹眼淚,搶過另一塊碎木板,學著父親的樣子奮力掘沙。少年手臂尚顯單薄,每刨一下皆顯吃力異常,然其咬牙堅持,不肯有絲毫停歇。姚則遠看著兒子倔強的側臉,眼底掠過一絲微光,手下的動作也更快了些。
眾人見主家父子都如此拚命,也漸漸鼓起了勁。幾個青壯紛紛找來了能用的工具,有的用斷木,有的用石塊,甚至有人直接用手刨,沙塵覆滿雙手,指甲縫中盡是泥垢,然眾人皆無怨言。
“有了!這裏有東西!”一個隨從突然歡呼起來,聲音裏滿是驚喜。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他刨開的沙層下,露出了半袋浸濕的麥餅,雖然已經沾滿了沙粒,變得又冷又硬,可在此時,卻比黃金還要珍貴。
姚則遠精神一振,指揮著眾人擴大挖掘範圍。他撬開一個扭曲變形的木箱,旋即俯身探臂,在沙堆深處細細摸索了片刻,再起身時,掌心穩穩托著一個牛皮水袋——竟是完好無損的,搖晃起來,清脆的水聲清晰可聞。
那個一直冷眼旁觀的兵卒眼中閃過一絲亮光,猛地一把搶過水袋,急不可耐地擰開蓋子就要喝,可剛抿了一小口,便像是想起了什麽,又將水袋隨手扔回給姚則遠,嘟囔著:“算你運氣好。”
姚則遠沒在意他的態度,隻是將水袋小心地收好,又繼續指揮眾人挖掘。
暮色四合之際,挖出的物資終於被清點完畢:受潮的麥餅六袋,清水三囊,尚有些醃菜和一口鐵鍋。雖數量不多,但勉強可供全員支撐兩日。姚則遠坐在岩壁下,就著最後一點微弱的天光展開輿圖,指尖點向某處墨跡:“根據戈壁地區水資源分布的特性,往北十裏可能存在一處窪地,那裏或許能找到依賴於冰川融水或地下水的水源。李參將派來的兩位,你們可曾走過這條線?”
那個踹人的兵卒抱臂而立,睨了一眼輿圖,語氣敷衍:“聽老兵提過。說是那窪地早幹了,連狼都不去,根本沒水。”
“有沒有水,去了才知道。”姚則遠卷起輿圖,語氣堅定,“明日日出即出發。今夜分三班守夜,輪流警戒。一旦發現狼煙或者綠洲鳥群,立即示警,或許能找到生路。”
值夜時分,星鬥低垂,戈壁的夜晚寒氣逼人,凜冽的寒風如刀割般刮在臉上。姚則遠借著微弱星光,細核《西疆水文誌》所載,炭筆於紙頁邊緣記下:“沙暴後,地下水脈或改道,窪地或存積水。”岩壁的另一端,那個兵卒看似在假寐,眼睫卻在月光下微微顫動,不知在盤算著什麽。
後半夜,風聲複起,雖不及先前猛烈,卻也令人心驚。姚則遠悄悄起身,將半囊清水塞進酣睡的姚子瑜懷中,又叮囑守夜的隨從多加小心,才重新靠在岩壁上,閉目養神,腦海裏卻在反複推演明日的行程。他深知,此番戈壁之行,每一步皆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將墜入萬劫不複之境。
天剛蒙蒙亮,眾人就收拾妥當,踏上了向北的路程。腳下沙土依舊鬆軟,行走間倍感費力,眾人皆口幹舌燥,唇裂如屑,卻無人敢多飲一口水。姚則遠走在最前頭,不時彎腰觀察地麵的痕跡,試圖尋找水源的蛛絲馬跡。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前方果然出現了一處窪地,正如那兵卒所說,看起來幹涸已久,地麵龜裂,看不到半點水的影子。眾人臉上剛燃起的希望,瞬間又黯淡下去。
“我就說吧,白費力氣。”那兵卒嗤笑一聲,語氣中滿是幸災樂禍之色。
姚則遠卻沒放棄,他走到窪地中央,蹲下身,用手指摳開表層的幹土,底下的泥土漸漸變得濕潤。他眼睛一亮,立刻喊道:“大家過來幫忙,往下挖!這裏或許有地下水!”
眾人將信將疑,但還是圍了過來,一起動手挖掘。挖了約莫三尺深,濕潤的泥土變成了泥濘,緊接著,一點點清水慢慢滲了出來,雖然渾濁,卻讓所有人都欣喜若狂。
“有水了!真的有水了!”姚子瑜歡呼著,想要伸手去捧。
“等等。”姚則遠攔住他,從行囊裏取出一小塊明礬,扔進挖好的土坑中,“這水渾濁,含沙量高,用明礬沉澱一下再喝,免得鬧肚子。”
眾人耐心等待著,看著坑中的水漸漸變得清澈。姚則遠舀起一捧水,嚐了一口,雖然帶著淡淡的土腥味,卻足夠解渴。他鬆了口氣,對眾人說:“先補充水分,再裝些水上路。我們耽誤不起太多時間,必須盡快趕到伊州。”
那個一直態度惡劣的兵卒,看著坑中的清水,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最終還是走上前,用隨身攜帶的水囊裝了滿滿一袋。
休息片刻後,隊伍再次出發。有了水源的支撐,眾人的精神好了許多,腳步也輕快了些。姚則遠走在隊伍中間,看著身邊疲憊卻不再絕望的眾人,心中暗下決心,無論前路有多少艱難險阻,他都要帶著大家活著走出這片戈壁,在伊州闖出一片天地。
戈壁的風依舊刮著,卻再也吹不散眾人心中的希望。隊伍在廣袤的戈壁上緩緩前行,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朝著伊州的方向,堅定地邁進。姚則遠知道,這隻是西行路上的一個小插曲,更大的挑戰還在前方等著他,但他無所畏懼——隻要心中有信念,腳下有路,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