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要做那個執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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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輪轆轆,碾過官道。
    大紅喜轎內,沈惜念早已自行掀開了蓋頭。
    她端坐著,背脊挺直,臉上沒有半分新娘應有的羞澀或忐忑,隻有一片冰封般的冷靜。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嫁衣上繁複的金線刺繡,她的思緒卻早已飛出了這方狹小的空間。
    蕭寧遠的動作太快,太精準。
    提前引爆鹽稅案,壯士斷腕,不僅撇清了自己,還贏得了“大義滅親”的美名。
    臨場換旨,將他心心念念的沈清婉納入東宮,同時將她這個“礙眼”的前世皇後,一腳踢到了天高皇帝遠的邊關霍家。
    一石三鳥。
    那麽,他下一步會做什麽?
    沈惜念眸色漸深。
    前世,蕭寧遠登基之後,帝位坐得並不安穩。
    有以太後母族為首的顧家,門生遍布朝野的沈家,以及最讓蕭寧遠寢食難安的宸王蕭雲澈。
    故而,蕭寧遠隻能讓這三股勢力互相傾軋、彼此製衡。
    以蕭寧遠重生後的狠辣果決和先知先覺,他絕不會放任這些威脅成長起來。
    下一步,蕭寧遠必然會對宸王下手!
    或許,已經開始布局了。
    ——
    邊關的風帶著砂礫的粗糲和刺骨的寒意。
    一個多月的迎親隊伍終於抵達了霍家所在的城池。
    相較於京城的繁華精致,這裏的一切都顯得格外粗獷肅穆,連空氣裏都仿佛彌漫著鐵鏽與烽火的氣息。
    花轎在掛著紅綢的霍府門前穩穩停下。
    府門前站著迎接的人群,雖盡力營造著喜慶,卻難掩一絲若有若無的緊繃感。
    喜娘的聲音帶著諂媚和幾分小心翼翼,隔著轎簾傳來:
    “新娘子,咱們到了!隻是……真是不巧,霍小將軍前幾日帶兵追擊一股突襲的敵軍,雖成功將敵寇趕走,自個兒卻受了些傷,不便親自迎您下轎,還請您千萬莫要見怪。小將軍特意請了表少爺代為迎接,也是一樣的喜慶!”
    沈惜念心下一沉。
    敵軍突襲?
    霍小將軍受傷?
    前世此時,邊關雖有摩擦,但絕無如此巧合、直指霍家繼承人的突襲。
    這絕非偶然!
    蕭寧遠的動作,比她預想的還要快、還要狠!
    還尚未理清頭緒,轎簾已被一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大手輕輕掀開一角。
    那手,拇指上戴著一枚質地上乘、紋路古樸的墨玉扳指。
    這隻手,這枚扳指……
    沈惜念的呼吸幾不可察地滯了一瞬。
    太熟悉了。
    前世,這雙手在她身上可是流連過無數次。
    竟然是他親自來迎!
    “弟妹,邊關苦寒,一路辛苦了。”
    一道清越沉穩,帶著些許慵懶磁性的聲音響起,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她聽清。
    “表弟傷勢需要靜養,舅舅放心不下,特命我這個做表哥的前來照看,迎親之事,隻能由我代勞,還望弟妹勿怪。”
    果然是他!
    宸王蕭雲澈,先帝幼子,生母霍貴妃,乃是霍大將軍的妹妹。
    前世,他不僅暗中掌控了大淵朝近半的鹽鐵漕運,更是掌控了霍家軍,幾乎扼住了國家的經濟命脈與邊防命脈,是蕭寧遠最大的心腹之患。
    不僅如此,他還是她前世的情夫,還是她那個未出生孩子的生父……
    沈惜念迅速斂去眸中所有的驚濤駭浪,伸出帶著些許涼意的手,輕輕握住了紅綢的另一端。
    隔著薄薄的衣袖,她似乎能感受到另一端傳來的沉穩力量。
    “有勞……表哥。”她低聲回應,聲音平靜無波。
    她任由他牽著紅綢的一端,引導著她跨過火盆,一步步走進霍府。
    耳邊是喜娘高亢的吉祥話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唱和聲。
    一切儀式按部就班,她卻仿佛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靈魂懸浮在半空。
    最終,她被簇擁著送入了新房。
    “你們都退下吧!”
    “嘩啦!”房門合上的瞬間,周遭的喧囂仿佛被隔絕開來。
    沈惜念徑直走到桌邊,自己動手倒了一杯茶水,卻沒有喝,隻是握在手中,目光投向窗外。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房門被輕輕推開。
    秋月腳步輕快地閃了進來。
    “小姐,果然不出您所料!霜花鬼鬼祟祟地繞到後院假山,跟一個穿著宸王親衛服飾的男子碰了頭,兩人交頭接耳說了好一陣子,最後,霜花還把一個小巧的白色瓷瓶塞到了那男子手裏。”
    沈惜念聞言,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仿佛早已預料。
    秋月忍不住抿了抿唇,小聲問道:“小姐,您……您是怎麽知道霜花她……有問題的?”
    她伺候小姐這麽多年,霜花表麵上對小姐也是忠心耿耿。
    她實在想不通小姐為何突然就對霜花起了疑心,還讓她特意去盯梢。
    沈惜念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意味深長地看向秋月,語氣平淡卻石破天驚:“因為我重生了,自然知道她早已叛變。”
    前世,就是霜花偽造證據,誣陷她通敵叛國。
    而秋月,就是為了在囚車途中救她,被亂箭射成了刺蝟。
    霜花就是蕭寧遠埋在她身邊最隱秘的棋子!
    秋月一點也不信,“小姐!您盡會誆我!”重生?這話本子裏才有的故事。
    沈惜念勾唇笑了笑,如果不是自己重生歸來,她也不會相信還有這等天方夜譚之事,也不怪秋月不信。
    “算了,既然小姐不想說,我也就不過問了,不過那白色瓷瓶裏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當然是毒藥。”沈惜念回答得幹脆利落。
    “毒藥!”秋月瞳孔驟縮,“這……這是要給誰下毒?”
    “自然是給宸王。”沈惜念端起那杯涼茶,輕輕抿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讓她更加清醒。
    “給宸王?”秋月驚得幾乎要跳起來,“可、可霜花現在明麵上還是咱們的人啊!萬一宸王真的中毒有個三長兩短,這筆賬豈不是要算到我們頭上?霍家、霍貴妃都不會放過我們的。”
    “我就是要等著宸王服下那毒藥。”沈惜念放下茶杯,語氣平靜得可怕。
    秋月怔怔地看著自家小姐,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眼前的小姐,明明容貌依舊,卻仿佛徹底換了一個人。
    她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小、小姐……您……您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沈惜念轉眸看向她,窗外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她半邊臉上,明明滅滅。
    “是啊,怎麽可能還一樣。”她輕輕開口,聲音飄忽卻帶著千鈞重量。
    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如果再一樣,那下場不就跟前世一樣。
    前世的教訓,血淋淋地刻在她的骨頭上。
    將希望寄托於他人,無論是夫君的恩寵,還是家族的庇護,最終換來的,不過是利用、背叛和萬劫不複的深淵。
    蕭寧遠可以為將她推出去擋劍,父親可以為了家族利益對她的苦難視而不見。
    權力!
    隻有將至高無上的權力牢牢攥在自己手中,才能扼住命運的咽喉,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生死榮辱,而不是淪為他人棋局上一枚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
    重活一世,她不要再做那個依附他人、步步維艱的沈惜念。
    她要站在權力的巔峰,俯瞰眾生。
    那些曾經負她、傷她、欺她、辱她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這一世,她要做那個執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