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跡官場的王榮心思縝密，不知曉這村的人情世故，也隱約品味出背後有醃臢計謀，看在十兩銀子的份上，沒跟李茂計較。
    他上下打量陸元，衣衫破舊，身板單薄，眉宇間倒是有幾分英氣，問道：
    “什麽境界？獵殺過妖獸魔怪嗎？”
    陸元謹記老爹臨終前的告誡，不要暴露實力，更不要做獵魔人，低頭回道：
    “跟我爹學了點皮毛，沒獵殺過妖獸。”
    李茂指著陸元，扯著嗓子叫：
    “王大人，不要聽他睜眼瞎說，陸震本事可大了，他跟著他爹經常捉妖驅魔，本事肯定不小。”
    他又一把扯過陸元的領口，眯眼警告：
    “王大人不辭辛苦來給你頒發獵魔令，讓你給朝廷效力，造福鄉裏，是你祖上冒青煙了，別裝傻充愣給臉不要臉。”
    陸元低頭不語。
    要是有天大的好事，會落到他一個鄉野百姓頭上？
    老爹的下場，讓他看清現實。
    獵魔就是賭命，不是迫不得已，誰會撇下一家老小去充當楞頭英雄。
    李茂一家想利用官差壓他，讓他賭上身家性命去獵魔，等他死了，好收了幾畝肥田，搶了他娃娃親媳婦兒。
    歹毒！
    王榮看不出收斂氣息的陸元有什麽能耐，讓他去獵魔，同羊入虎口沒區別。
    可縣衙鎮魔司下達的的任務重，且跟俸祿和前程掛鉤，要是想完成任務，隻能動用手段，把民間獵魔人當鷹犬，幫自己完成。
    獵魔這口飯，是老天爺賞的吃食，很吃天賦，萬裏挑一。
    這次出來已有幾日，要是空著手回去，在同僚麵前沒麵子不說，在副統領那也沒法交代。
    罷了。
    就拿這年輕人充數，在鎮魔司的名冊上登上他的名字，免扣幾兩銀子。
    “妖魔猖狂肆虐，圖害生靈。”
    “朝廷頒布旨意，令九州鎮魔司，統帥所轄各府、城、縣、鄉、裏獵魔使，鎮殺妖邪，蕩平魔怪。”
    “所有獵魔人，要到鎮魔司登記，領取獵魔令。如有隱瞞不登記者，罰白銀百兩，不聽從號令者，入獄三年。”
    王榮故意篡改誇大旨意，嚇唬陸元，遞上獵魔令，又蠱惑道：
    “救贖蒼生，護國安民是每個獵魔人的榮耀使命，不要辜負朝廷信任。”
    “每獵殺一頭妖獸魔怪，都會得到豐厚的報酬，功績卓越者可以進入鎮魔司，吃朝廷俸祿。”
    “富貴險中求，這可是你平步青雲封侯拜相的天梯。”
    蠱惑和良言，陸元還是分得清的。
    他不做封侯拜相平步青雲的夢，隻想把養母的病治好，娶小英進門兒，生幾個孩子，養頭豬，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一場血雨，染紅到了山川大地，也改變了他的命運。
    賣了草屋和幾畝稻田，也湊不齊白銀百兩。
    一旦入獄，病重的養母怎麽辦，小英怎麽辦，還不被吃人不吐骨頭的李茂家禍禍慘了。
    陸元沒有選擇，隻能違背父親的遺願。
    雙手接過玄鐵鍛造的獵魔令，沉重如山，身板不受重負般撲通跪下，給去世的父親謝罪。
    “限你三天之內，獵殺一頭一階妖獸，交到縣衙鎮魔司。”
    王榮踏著馬凳李茂，跨上棗紅戰馬，一擺韁繩，馬兒調轉方向，瞥了眼陸元，丟下一句：
    “如敢違令，自有人來拿你。”
    收了李富貴家十兩銀子，就拿這個替罪羔羊還個順水人情。
    雙腿一夾，棗紅色戰馬轉眼間就躍過溪流，朝著西麵疾馳，很快消失在赤紅如霞的林間山道上。
    “聽獨眼獵戶說，在後山聽到狼妖叫喚，趕緊去殺吧，別到時候交不了差被砍了頭，你家的肥田和小英可都是我的啦。”
    李茂急著回去給他爹報喜，幸災樂禍嘲諷了一句，朝東麵跑去。
    “草你娘！”
    陸元握緊拳頭，暗罵一聲，真想摁著頭把他溺死在溪水裏！
    唯一的活路，就是獵殺一隻一階妖獸。
    低頭看著手中沉甸甸的獵魔令，既然退無可退，就把這催命符，變成平步青雲的踏腳石。
    “陸元哥，賊眉鼠眼的獐子精幹嘛來了，那個騎馬的是誰？”
    小英見人走了，從屋裏走出來。
    陸元不想讓她擔心，把獵魔令揣進斜襟兜裏，轉過身，淡然一笑：
    “那是鎮魔司的王大人，來打聽有沒有妖獸禍害村子，要是發現妖獸，讓我盡快去縣衙稟報，沒啥事。”
    小英眨了眨大眼睛，狐疑問道：
    “這不是村長幹的活嗎，為什麽找你，李富貴不會有什麽陰謀詭計吧？”
    陸元灑然笑道：
    “我爹是獵魔人嘛，村子裏就數我最懂，當然找我了。王大人說要是做得好，還會獎勵報酬，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小英沒見過他撒謊，就信了，提醒道：
    “聽說妖獸比人都精，凶殘狡猾還記仇，要是讓它知道你告密，還不報複你？”
    “咱們也不貪那點銀子，命比啥都重要。”
    “大娘喝了湯藥睡下了，我出來的時候馬臉肥媒婆還沒走，先回去探探我爹的口氣，吃了飯你來我家坐坐。”
    陸元點頭道：
    “好，等下我去溪水裏看看地籠，要是有魚……”
    小英打斷他，一臉傲嬌道：
    “空手也要來，就得讓我爹吐沫釘釘，不準再讓麻子臉肥婆去我家提親了。”
    陸元揉了揉她的頭，答應下來：
    “好！”
    小英這才放心，甜甜一笑，雀躍轉身離開了。
    目送小英越過溪水，在路轉彎處，她停下來擺擺手後，笑嘻嘻的回家了。
    陸元這才轉身回屋。
    草屋四間坐北朝南，背靠山，前臨河，附近有蜿蜒溪水入河，風水上好。
    家室樸素，收拾的很整潔。
    中堂畫紙張泛黃古舊了，傲雪紅梅愈加有靈韻，躍然紙上。
    陸震精通風水、獵魔玄術，大概畫符和書畫之間有異曲同工之處，丹青畫意這方麵不說自成一派，也頗有大家風範。
    對聯筆力蒼勁，如鐵畫銀鉤。
    ——寒山雪影孤舟遠
    ——草屋梅香綺夢長
    畫中的梅花陸元沒見過，聽他老爹說，隻有北方寒冬的傲雪寒梅才開這麽有精神韻味。
    北方，北域王朝京都的方向。
    那時候就覺得，老爹無所不通，很有眼界和閱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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