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在堂前跪下，朝供桌上供奉的白衣娘娘磕了三個頭。
    最近凶險重重，希望她老人家保佑自己。
    這尊白衣娘娘老爹供奉了很多年，每逢初一、十五都會擺上供果、香米、鮮花，點燃蠟燭，恭敬上三支香。
    老爹曾說：
    “我犯殺業重，沒有這位白衣娘娘庇佑，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你也活不過那個寒冬。”
    “塵歸塵，土歸土，有因就有果，知足了。”
    緩緩閉上眼的瞬間，宛若英雄落幕，一股無形的磅礴氣息湧起，如山嶽厚重，又悄然消散。
    血殺縱橫三千裏，屍骨山，血流河，不過繁華一夢。
    一死泯恩仇。
    陸元磕完頭，起身，雙手合十恭敬三拜，這才走向東側房間。
    養母正睡，氣息平穩，神態安詳。
    大概是小英趁著聊天的功夫，把屋子又整理收拾下，雖然簡陋，看著很舒適。
    之前養母納著鞋底說：
    “小英哪裏都好，長的俊俏，心地善良，幹活麻利愛幹淨，就是有點太認死理兒，容易得罪人吃虧。”
    她停下針線，想了想，眼中滿是柔和歡喜，手中的針在花白發絲上劃了下，又說：
    “可我就喜歡這認死理兒的丫頭。”
    陸元也覺得。
    小英懟人的時候聽著很舒心。
    走出東房，來到廚房。
    掃視一圈，牆上掛著前些日子打的兔子肉和山雞，煙熏風幹了，留著來客了吃。
    可家裏除了小英經常過來，已經沒有他特別在意重視的人了。
    尋思著，提著風幹的兔子、山雞肉去他家，不太好看，還是弄些新鮮的好。
    又想到三天內不獵殺一頭一階妖獸，要坐牢，甚至砍頭。
    萬一跟妖獸搏鬥殘了死了，或被關進牢裏，砍了頭，豈不是連累耽誤了小英？
    以前老爹活著的時候，他從來沒有過這麽多煩惱。
    老爹去世後，煩惱像雪花一樣，一片片在心裏堆積，清不完，越清越多，厚厚的一層壓的心裏悶的慌。
    現在才懂得，看似沉穩堅毅的老爹有多不容易。
    自己才撐了三年，而他已經撐了幾十年。
    他想起老爹平日裏做事的模樣，沉穩，果斷，豁達，大氣，要成為一個獵魔人，首先要有麵對一切包括死亡的勇氣。
    恍惚間，心中宛若風起，卷起堆積的雪，漫天飛舞，紅梅搖曳。
    少年從牆上取下弓，把箭筒掛在腰間，背上魚簍，戴上鬥笠，像老爹當年那樣，仰首闊步走出籬笆院子。
    陸元打算先去看下溪水裏下的地籠有沒有捕到魚，要是有魚，心裏也有個底，先留在水裏，等打了山雞再回來拿。
    捕魚，打獵，采野菜，摘野果，挖筍等等，對山裏的孩子來說是樂趣，也是自然養成的生活技能。
    打小起，老爹除了教他讀書練字，還教他功夫，特別是有關獵魔、斬妖、驅鬼、鎮邪、風水堪輿有關玄術的法門，他格外感興趣。
    一看就會，觸類旁通。
    有功夫底子，加上各種技能傍身，也讓他成為村子裏捕魚打獵能手。
    以他的經驗，每隔兩天就能捕到兩三條筷子長的鯽魚，泥鰍、螃蟹、小龍蝦這些不多，更像是驚喜獎勵。
    運氣好，還能捕到兩三斤重的大鯉魚。
    下了三天血雨，昨晚剛停，幾天沒去看了，想必有大貨。
    沿著溪流往西北向走，西落的日頭懸在最高峰的山頂上，燦燦夕陽籠罩著漫山遍野，浸染血雨的山林更顯得赤紅。
    前麵不遠處一段溪流匯聚處，水有腰深，五個光屁股小孩在玩水。
    村裏的孩子調皮搗蛋，但守規矩，不是自家的東西再好奇也不碰，不擔心他們會把捕到的魚捉了去。
    陸元小時候是孩子王，在村裏人氣很高。
    離老遠，五個光屁孩撲騰著水，搖著胳膊，扯著嗓子喊陸元哥。
    隔著幾丈遠，就看到溪水裏的地籠被人拽了上來，丟在岸邊，收獲全部被偷了去。
    蹲下身檢查地籠，被人撕開幾個破洞，修補下勉強能用。
    曬的像黑泥鰍的二狗，光著屁股跑過來，蹲在他邊上，小聲告密：
    “陸元哥，我們上午來玩的時候，看見村長的兒子李茂把你的地籠拖了上來，抓走了兩條大鯉魚，三隻螃蟹，五個泥鰍，還把網撕爛了。”
    “那臭狗屎嚇唬我們幾個，要是敢給你說，就把我們的小雞雞割掉。”
    陸元沉默。
    心裏的善惡賬本打開，記下來，改日一並算了。
    氣息調節平穩，他揉了揉二狗的腦袋，說道：“回去給你爺爺說一聲，晚上我去找他問點事。”
    他爺爺就是李茂說的獨眼獵戶，叫李德全。
    他有次進山打獵遭遇了熊瞎子，被一巴掌蓋在臉上，眼眶碎裂瞎了一隻眼，僥幸滾進山溝才沒被吃掉，村裏人找見時隻剩一口氣。
    家裏人為了救他，花大價錢從鎮上請了一位郎中，幾乎花光了家底兒，才把命保住。
    可傷病治愈了，精神又出問題，時不時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讓家裏人膽戰心驚，這才找上老爹。
    陸元那時才十二歲，老爹說，他三魂七魄丟了一魂，有冤魂趁他身子弱，上了他的身。
    再拖延兩天，地魂就要被勾走了。
    當天晚上，他給老爹打下手，設壇布陣，超度，招魂，這才把有時昏沉，有時瘋癲的李德全給救醒。
    老爹走三年了，李德全逢年過節也會來看望，到了祭日，會提著一壺酒，帶著燒雞供品去祭拜。
    二狗常聽家裏人提到陸家的好，心裏也跟陸家人親近，開心說道：
    “我爺昨天還提到你嘞，說你要跟小英姐結婚，這就回去跟我爺說。”
    陸元要去山裏打兩隻山雞，讓他把地籠帶回去，放院子裏。
    一群小孩光著屁股，朝村子跑去。
    歲數最小的胖墩，捏著小雞雞，邊走邊尿，在地上畫出蛇形曲線，著急喊：
    “等等我啊——”
    陸元回憶起童年，搖頭笑了，快步走向燕歸山。
    燕歸山離村子近，跟後山隔著一道深溝，自從老爹獵殺了虎妖後，這個山頭就沒出現過妖獸，猛獸還是有的。
    他希望後山有狼妖，那樣就不需要跑遠路，去凶險的深山老林獵殺妖獸。
    可他又擔心有，因為越過深溝，就距離村子不遠了。
    狼妖已有靈智，比人都聰明狡猾，神出鬼沒，喜歡吃人。
    誰知道什麽時候對村子發起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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