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村裏格外安靜。
    老雕爺一路慢吞吞走過，連平日裏喜歡狂吠的狗都沒吱一聲，夾著尾巴躲在窩裏。
    陸元站在一棵大樟樹後麵，看著阿爺走到李富貴家門前。
    那是村裏最好的房子，五間青瓦房，一人來高的土坯院牆，雙扇木板門，上麵貼著紅紙門神畫像。
    隻可惜。
    李富貴一家造孽太多，老雕爺拿著‘通陰符’路引，去陰司告狀贏了，以凡人之軀引冤魂來人界，受判官敕令，前來索命。
    血煞破門，連門神爺都無可奈何。
    老雕爺一手挑著燈籠，抬起血手，在木板門上畫了一道血痕，聲音沙啞：
    “門神爺，得罪了。
    “你們進去，隻許向仇人索命，不能傷及無辜家眷。”
    交代完之後。
    壓彎他脊背的沉重消失，腰背緩緩挺直起來，血紅的眼睛恢複正常，因地魂暫扣在陰司，眼神呆滯無光。
    轉過身。
    一步一頓往回走，比之前的步調快了稍許，前往李二虎住的兩間草房裏。
    路過大樟樹下。
    他目視前方，宛若沒看到陸元，喃喃自語：
    “事情辦完了，回去吧。”
    陸元猜測，在茶樹林的時候，自己就被發現了。
    不放心阿爺一人回去，他就一路跟隨在後麵。
    李二虎蹲在門檻上，肩上靠著三股鋼叉，抬眼見陸元快步小跑過來，二爺像老年癡呆了，跟在後麵，急忙起身喊道：
    “陸元，二爺怎麽……”
    陸元捂著他的嘴巴，噓一聲，小聲說道：
    “阿爺現在不清醒，驚擾他會亂了神智，留下後遺症。”
    李二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他相信陸元的話，點了點頭。
    老雕爺跨進門檻，徑直走到床前，把燈籠丟在地上，平躺下去，閉上眼，沉沉睡去。
    陸元把二虎拉到門外，問道：
    “阿爺還跟你說了什麽？”
    李二虎回想下，說道：
    “二爺說讓我明天打聽下媒婆、李富貴和趙小蝶的丈夫李順都死了沒，要是全死了，明天太陽落山前敲銅鑼叫醒他。”
    陸元思索下，大概明白了阿爺的意思，交代道：
    “你就按照阿爺說的辦，今晚就別睡了，在邊上看著他。
    “天亮後，村裏會有大動靜。
    “要是我不在家，村裏人會懷疑到我身上，那時跳進黃河都洗不清，阿爺的心血就白費了，我得先回去。
    “萬一有什麽事，讓二狗去找我。”
    李二虎聽的迷迷糊糊，點頭重複：
    “嗯，好，今晚我不睡了，就看著二爺，有什麽事讓二狗去找你。”
    陸元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離開。
    以防村裏人看到他，從村東頭繞了一個大圈，回到村西頭的家裏。
    輕輕合上門，回到西間臥室，把斬妖刀摘下來，放在床頭桌上，在床上坐下，才算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
    “李老拐真有能耐，連養的驢都心眼多，通人性，跟成精了一樣，他跟河龍王有交情的傳言是不是真的？
    “隻是用搭仙橋的招數，索取仇人的命，忒陰毒了點，不知道阿爺要背負多大的因果。”
    當時想阻攔已經來不及，因為冤魂真有可能跟他拚命。
    既然事情已經出了，就等結果吧。
    今晚的事太出於意料，心裏有些繚亂，陸元吹滅油燈，盤腿坐下，默念‘清心訣’修煉的同時，也讓心境平靜下來。
    內觀體內的金色經脈，還是停滯在‘煉魂’穴的關卡處。
    從初元境巔峰，突破煉魂境，還是需要一顆妖丹、魔靈、邪靈之類的修煉資源。
    可擁有靈智的妖魔邪靈比人都狡猾，且極其危險，想獵殺談何容易？
    想到落入王榮手中的白狼妖丹，奪回來？
    他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從王榮的氣息判斷，最低也是初元境巔峰，擁有的是偽元神或元神，不得而知，遠比趙祺戰鬥力強大。
    殺了他奪回妖丹，還不如去獵殺妖魔邪祟。
    前半夜修‘清心訣’，充盈靈氣。
    後半夜領悟‘風雷斬’。
    風斬刀術頓悟小成，就能一刀斬趙祺，領悟大成了，威力恐怖的不敢想象。
    這部刀法秘籍，剛猛霸道，好似給自己量身打造。
    等回到城裏，再去玉平齋，向山羊須掌櫃打聽下有沒有第二卷‘雷斬’。
    如果有，無論如何也要得到。
    雞鳴破曉時分。
    村子裏響起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來人啊，快救火啊！”
    聽到求救聲，村民慌忙起床，來不及把衣服穿整齊，提拉著鞋，或光著腳往外跑，找到水桶，準備去救火。
    當看到是村長家失火後，一個個悠閑起來，抱著胳膊，站在自家院子裏看熱鬧。
    有的直接轉身回屋睡覺，燒死這一家壞種東西。
    火光衝天，濃煙滾滾，照亮半個村子。
    隻有李富貴的家族兄弟後輩，拚了命的用水桶打水救火，可火勢太大，根本無力回天。
    天亮起來時。
    霸占別家田地產業，收刮來的錢財，蓋的五間青瓦房，燒的隻剩下破敗的磚牆。
    陸元沒去救火，怕別人說貓哭耗子假慈悲。
    也沒有去看熱鬧。
    免得人說他幸災樂禍，猜測指責是不是他幹的。
    他像往常一樣開門，去溪邊打水，做飯，給母親煎藥，仿佛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蘇蓉吃了飯，服下藥湯，也沒好奇問兒子一句村裏發生了什麽，隻是安靜的看書。
    仿佛對一切漠不關心，又像是已知曉了答案。
    今天魚鱗狀的雲層更濃了，從鉛灰色變成了灰黑色，所以沒有太陽升起。
    陸元把原來的籬笆牆拆了，折斷堆砌起來，留著當柴燒。
    去林子裏砍了幾根木頭做籬笆樁子，回來後把竹子均等截斷，劈開成竹條，好做菱形鏤空籬笆牆。
    正準備埋樁子，傳來小英的喊聲：
    “陸元哥，給你說個好消息。”
    陸元扶著木樁，看著不喜歡多繞幾步路過木橋的她，提著裙擺，跨過溪流，朝這邊開心跑來。
    他知道，她要分享什麽好消息。
    她卻不知道，他是村裏最早一個得知好消息的人，而且是見證者。
    “小英，什麽是這麽開心？”
    陸元明知故問。
    無心欺瞞她，是想幫阿爺，把真相永遠掩蓋在昨晚的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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