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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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山雨欲來
雲海秘境開啟後的第三天,財有武從昏迷中醒來。
他躺在一張簡陋的竹床上,身上蓋著粗布棉被。陽光從木窗的縫隙灑進來,在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草藥的味道,還有……煙火氣。
這不是雲海宗。
財有武掙紮著坐起身,牽動了胸前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他低頭看去,胸口纏著厚厚的繃帶,隱隱滲出血跡。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秘境崩塌、赤霄劍靈覺醒、與李昭聯手擊退魔修、最後被空間亂流卷走……
“你醒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財有武轉頭,看見一個穿著補丁衣裳的老者端著藥碗走進來。老者約莫六十歲年紀,麵黃肌瘦,但眼神很溫和。
“這裏是……”財有武開口,聲音沙啞。
“白石村。”老者將藥碗遞過來,“先喝藥吧。你昏迷三天了,身上傷得不輕。”
財有武道謝接過,一飲而盡。藥很苦,但入腹後一股暖流升起,胸口的疼痛緩解了許多。
“老伯,是您救了我?”
“是村裏的孩子們在河邊發現的你。”老者說,“你順著清水河漂下來,渾身是血,我們還以為沒救了。沒想到你命硬,挺過來了。”
財有武環顧四周。這是一間極其簡陋的土屋,家徒四壁,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兩個木凳。牆角堆著些農具,牆上掛著幾串幹辣椒。
“清水河……”財有武想起在秘境令牌上看到的地圖,清水河確實流經雲斷山脈外圍,“這裏離雲海宗多遠?”
“雲海宗?”老者搖頭,“那可是仙門,離我們這兒遠著呢。往東走三百裏,翻過三座山,才能看見仙山的影子。”
三百裏。財有武心中一沉。這麽遠的距離,以他現在的狀態,根本回不去。
更麻煩的是,他發現自己與赤霄劍靈的聯係變得極其微弱。識海中的赤紅小劍黯淡無光,仿佛隨時會熄滅。顯然,秘境中那一戰,劍靈消耗太大了。
“老伯,村裏……最近還好嗎?”財有武換了個話題。
老者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歎了口氣:“不好,很不好。”
他搬了個木凳坐下,緩緩道來。
白石村位於天衍皇朝西陲,背靠荒山,前臨清水河,本是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小村落。但去年冬天異常寒冷,開春後又是大旱,莊稼顆粒無收。村民們隻能挖野菜、剝樹皮充饑。
“這還不算,”老者壓低聲音,“最近村裏鬧‘邪祟’,已經死了三個人了。”
“邪祟?”
“嗯。”老者眼中閃過恐懼,“每到月圓之夜,村外就會傳來怪聲,像是野獸,又像是人哭。第二天,準有人失蹤,找到時隻剩……隻剩骨頭。”
財有武皺眉。這聽起來不像是普通野獸,倒像是……
“魔修。”赤霄劍靈微弱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是低階魔修圈養的‘食屍獸’,專吃血肉。”
財有武心中一凜。魔修的觸角,已經伸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了嗎?
“老伯,能帶我去看看出事的地方嗎?”財有武問。
老者猶豫了一下:“你的傷……”
“不礙事。”
在老者的攙扶下,財有武走出土屋。陽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看清了這個村子。
大約四五十戶人家,房屋都是用黃土夯成,低矮破敗。村中道路坑窪不平,幾隻瘦骨嶙峋的土狗趴在路邊,有氣無力地搖著尾巴。
時值正午,本該是炊煙嫋嫋的時候,但多數煙囪都冷著。幾個麵黃肌瘦的孩子在路邊玩耍,看見財有武,好奇地圍了過來。
“李爺爺,這個哥哥醒了?”
“嗯,醒了。”老者摸摸一個孩子的頭,“鐵蛋,去告訴你爹,人醒了,讓他送點吃的過來。”
叫鐵蛋的孩子應了一聲,光著腳丫跑開了。
財有武注意到,這些孩子都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腳上大多沒鞋。現在是初冬,他們卻還穿著單衣,凍得嘴唇發紫。
“村裏……缺糧?”財有武問。
“何止缺糧。”老者苦笑,“去年歉收,今年大旱,地裏的莊稼全死了。官府倒是發過一次賑糧,每人五斤糙米,夠吃幾天?現在家家戶戶都靠野菜度日,再這樣下去……”
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白。
財有武沉默了。他想起在青石鎮的日子,雖然窮,但至少還能撿破爛換口吃的。而這裏,連破爛都沒得撿。
鐵蛋的爹很快來了,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同樣麵黃肌瘦,手裏端著一碗稀粥——真的稀,能照見人影。
“兄弟,喝點粥吧。”漢子將碗遞給財有武,“家裏就剩這點米了,別嫌棄。”
財有武接過碗,看著碗中寥寥無幾的米粒,喉嚨像被什麽堵住了。他抬起頭:“大哥,這粥……你們喝了嗎?”
漢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喝過了,喝過了。”
但財有武看見,漢子的嘴唇幹裂,眼裏滿是血絲,顯然是餓的。
他沒有再問,低頭將粥喝完。米湯入腹,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
“老伯,帶我去看看那些出事的地方。”財有武放下碗,語氣堅定。
老者看看他的臉色,終於點頭:“好,你跟我來。”
兩人出了村子,沿著一條小路往北走。路邊的田地全部龜裂,裂縫能塞進拳頭。枯黃的莊稼稈子東倒西歪,像一片墳場。
走了約莫二裏地,來到一處亂葬崗。這裏墳包林立,多數連墓碑都沒有,隻用石塊簡單堆砌。空氣中有股淡淡的腐臭味。
“就是這兒。”老者指著亂葬崗邊緣,“那三個人,都是在這裏被發現的。”
財有武走上前,蹲下身仔細觀察。地上有幾處暗紅色的痕跡,雖然被沙土掩蓋,但逃不過他的感知。
血跡。
不止是血跡,還有……魔氣的殘留。很微弱,但確實存在。
他閉上眼睛,將感知擴散開來。意識如蛛網般蔓延,捕捉每一絲異常。
泥土的“土性”中摻雜著陰冷、暴戾的氣息;枯草的“木性”被某種力量腐蝕,變得死寂;甚至空氣中,還殘留著細微的、令人作嘔的“食欲”。
“食屍獸,沒錯。”赤霄劍靈的聲音更微弱了,“這種魔物喜食腐屍,但餓極了也會攻擊活人。它們的唾液有毒,能麻痹獵物的神經,然後活活啃食……”
財有武睜開眼,眼中寒光一閃:“老伯,下次月圓是什麽時候?”
“三天後。”老者聲音發顫,“你……你有辦法?”
“我會留下來。”財有武說,“至少,解決掉那個害人的東西。”
回到村裏,消息已經傳開了。聽說財有武要對付邪祟,村民們半信半疑地聚到李老伯家——也就是救財有武的老者家。
不大的院子裏擠了二三十人,男女老少都有,個個麵有菜色,眼中卻帶著一絲希冀。
“這位小兄弟,你真的能對付那東西?”一個中年漢子問,他是村裏的獵戶王大山,算是村裏少數還能吃飽飯的人。
“我會盡力。”財有武說,“但需要大家配合。”
“怎麽配合?”
財有武環視眾人:“第一,月圓之夜,所有人不得外出,緊閉門窗。第二,我需要一些東西:鐵器、銅器、木炭、硫磺……第三,我需要知道,最近村裏有沒有來過陌生人?”
村民們麵麵相覷。前兩條還好,第三條……
“有。”一個老婦人顫巍巍地說,“半個月前,有個穿黑袍的人路過,在村口問了路,往北邊去了。那個人……看著就不像好人,渾身陰森森的。”
“黑袍……”財有武心中了然。看來魔修確實在這附近活動。
王大山開口:“鐵器、銅器村裏還有一些,都是些破銅爛鐵。木炭家家戶戶都有點,硫磺……村東頭的劉老頭以前采過礦,家裏可能還有點。”
“好,麻煩大家把這些東西收集起來。”財有武說,“另外,我需要一塊空地,離村子稍遠些。”
接下來的兩天,財有武忙得腳不沾地。
他讓村民在村外半裏處清理出一塊空地,然後用收集來的鐵器、銅器布置了一個簡易的“五行陣”。陣法是他在藏經閣學的,原本需要靈石驅動,但這裏沒有靈石,他隻能用自身的氣息作為引子。
更麻煩的是他的傷勢。胸口的劍傷雖未傷及要害,但魔氣的侵蝕讓傷口愈合緩慢。他不得不每天打坐調息,用“納物歸元”之法吸納草木之氣療傷。
好在赤霄劍靈雖然虛弱,但偶爾還能指點一二。在他的指導下,財有武對陣法有了更深的理解。
“陣法之道,本質是借用天地之力。”赤霄說,“你沒有靈氣,但你的‘萬物之氣’能溝通萬物。以身為陣眼,以萬物為陣基,未必不能成陣。”
財有武照做了。他將自己的氣息與埋在地下的鐵器、銅器連接,與周圍的草木連接,甚至與腳下的土地連接。
當他完成最後一處陣紋的刻畫時,整片空地忽然震動了一下。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地底升起,與他的氣息交融,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循環。
陣法成了。
雖然威力不大,隻能困住納氣期的魔物,但對食屍獸應該足夠了。
第三天傍晚,財有武將村民們召集到村口的打穀場。
“今晚就是月圓之夜。”他看著眾人,“我已經在村外布下陣法,那東西如果來,我會對付它。但為了以防萬一,大家還是按我之前說的,緊閉門窗,不要外出。”
王大山站出來:“小兄弟,我跟你一起去。多個人多份力。”
“我也去!”鐵蛋他爹也站出來。
緊接著,又有幾個漢子站出來。雖然害怕,但眼中都有一股狠勁——那是被逼到絕境的人才有的眼神。
財有武搖搖頭:“不行。那東西不是普通野獸,你們去太危險。我一個人,反而好脫身。”
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幾塊木牌——這是他這兩天用邊角料刻的,上麵用朱砂畫了簡單的辟邪符文。
“這些木牌,每家一塊,掛在門上。雖然不能完全抵擋,但能預警。”
村民們接過木牌,千恩萬謝。
夜幕降臨。
財有武獨自一人來到村外的空地,盤坐在陣法中央。他將柳如煙送的那柄長劍橫在膝上,閉目調息。
月出東山。
今夜是滿月,月光如水銀般傾瀉而下,將大地照得一片銀白。遠處群山如獸脊般起伏,投下濃重的陰影。夜風呼嘯,帶著刺骨的寒意。
財有武睜開眼睛,看向北方。
來了。
他能感知到,一股陰冷、暴戾的氣息正在快速接近。氣息中混雜著腐臭味和血腥味,令人作嘔。
他站起身,握緊長劍。
片刻後,一個黑影出現在視野中。那東西約莫牛犢大小,形似鬣狗,但渾身無毛,皮膚呈暗紅色,布滿膿包和疤痕。眼睛是渾濁的黃色,在月光下閃著凶光。
食屍獸。
它顯然也發現了財有武,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涎水從嘴角滴落,腐蝕著地麵。
財有武沒有動。他在等。
食屍獸似乎察覺到了危險,沒有立刻進攻,而是繞著空地轉圈,黃色的眼睛死死盯著財有武。
一圈,兩圈,三圈……
就在它踏入陣法範圍的刹那,財有武動了。
他雙手結印,低喝一聲:“陣起!”
埋在地下的鐵器、銅器同時發光,五色光芒衝天而起,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罩,將食屍獸困在其中。
食屍獸驚怒交加,瘋狂撞擊光罩。每一次撞擊,都讓光罩劇烈晃動,財有武的臉色也蒼白一分。
這陣法全靠他自身的氣息支撐,堅持不了多久。
他不再猶豫,提劍上前。劍光如練,直刺食屍獸咽喉。
食屍獸側身躲過,利爪橫掃。財有武縱身後躍,劍鋒一轉,削向它的前腿。
“鐺!”
劍爪相交,火星四濺。食屍獸的爪子堅硬如鐵,震得財有武虎口發麻。
更麻煩的是,它的唾液有毒,濺到地上,腐蝕出一個坑洞。
財有武不敢硬拚,隻能遊走纏鬥。他身法靈活,劍法刁鑽,專攻食屍獸的眼睛、關節等薄弱處。但食屍獸皮糙肉厚,一時難以造成致命傷。
戰鬥持續了一炷香時間。財有武身上多了幾道傷口,雖不深,但火辣辣的疼。食屍獸也被刺中幾劍,暗紅色的血液流淌,更加瘋狂。
陣法開始不穩了。光罩忽明忽暗,隨時可能破碎。
財有武咬牙,準備動用最後的手段——將丹田中的淡金色晶體引爆,換取一擊之力。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食屍獸忽然仰天長嘯,聲音淒厲刺耳。它身上的膿包一個個炸開,噴出腥臭的膿液。膿液落在地上,腐蝕出陣陣白煙。
“它要狂化了!”赤霄劍靈急聲道,“快退!”
財有武想退,但已經晚了。狂化的食屍獸速度暴增,化作一道殘影撲來,利爪直取他的咽喉。
生死關頭,財有武福至心靈。他沒有躲,也沒有擋,而是將長劍往地上一插,雙手結了一個奇怪的印訣。
不是雲海宗的印訣,也不是赤霄教的印訣,而是他自己悟出來的——融合了“納物歸元”和陣法之道的印訣。
“萬物……歸元!”
他低喝一聲,將體內所有的“萬物之氣”全部釋放。
刹那間,以他為中心,方圓十丈內的“存在規則”被改寫了。
泥土變得柔軟如棉,食屍獸的爪子陷入其中,一時拔不出來;空氣變得粘稠如膠,它的動作慢了十倍;甚至月光都仿佛有了重量,壓得它抬不起頭。
這就是財有武在秘境中領悟的能力——雖然還很粗淺,隻能影響局部區域,但已經足夠。
他拔起長劍,一步踏出,劍光如電,刺入食屍獸大張的口中,直貫後腦。
食屍獸僵住了,渾濁的眼中滿是不敢置信。然後,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濺起一片塵土。
財有武也幾乎虛脫,拄著劍才沒倒下。剛才那一擊,耗盡了所有力量。
他看向食屍獸的屍體,忽然發現,屍體正在……融化。
不是腐爛,是融化,像蠟一樣融進土裏。片刻後,地上隻剩一灘暗紅色的液體,然後連液體也滲入地下,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片……綠意。
在食屍獸屍體消失的地方,幾株嫩綠的草芽破土而出,在月光下微微搖曳。
財有武愣住了。他想起在秘境中,自己破碎斷劍時,光點化作了銅錢米糧。而現在,魔物的屍體化作了……生機?
“魔氣也是能量。”赤霄劍靈虛弱地說,“你逆轉了它的屬性,將死亡化作了生機。這種能力……連我都聞所未聞。”
財有武看著那幾株草芽,心中湧起一股明悟。
或許,他走上這條路,不隻是為了變強,不隻是為了報仇。或許,還有更重要的意義……
他收起長劍,步履蹣跚地走回村子。
村口,王大山帶著幾個漢子正焦急地張望。看見財有武渾身是血地回來,都嚇了一跳。
“小兄弟,你……”
“解決了。”財有武說,“以後不會再有了。”
漢子們麵麵相覷,然後爆發出歡呼。
消息很快傳遍全村。當財有武回到李老伯家時,門口已經圍滿了人。村民們拿著家裏僅存的一點食物——半塊窩頭、一把野菜、幾個野果,非要塞給他。
“小兄弟,你是我們村的恩人!”
“這點東西你收下,別嫌棄……”
“從今往後,白石村就是你的家!”
財有武看著那一張張真摯的臉,看著他們手中那點微不足道的食物,眼眶忽然有些發熱。
他想起雲海宗的弟子們,為了幾顆丹藥、幾塊靈石勾心鬥角。而這裏,這些快要餓死的人,卻願意拿出最後的口糧感謝他。
“大家聽我說。”財有武提高聲音,“那東西雖然解決了,但村裏的困境還沒解決。光靠野菜樹皮,撐不過這個冬天。”
村民們沉默了。這是事實,殘酷的事實。
“我有辦法。”財有武說,“但需要大家相信我。”
“什麽辦法?”王大山問。
財有武走到村口,指著遠處幹涸的河床:“清水河雖然幹了,但地下水還在。我知道哪裏能打出水來。”
又指向那片龜裂的田地:“那些地不是廢了,隻是缺水和肥料。我知道哪種作物耐旱,也知道怎麽改良土壤。”
再指向村後的荒山:“山裏不是沒東西,隻是你們不認識。我知道哪些草藥能賣錢,哪些野果能充饑。”
他轉過身,看著眾人:“如果大家信我,給我一個月時間,我讓白石村活過來。”
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李老伯第一個開口:“我信你。”
“我也信!”王大山說。
“信!”
“信!”
聲音此起彼伏。
財有武笑了,這是他離開青石鎮後,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
接下來的一個月,財有武成了白石村最忙的人。
他先帶著村民在河床下遊打井。憑借對“水性”的感知,他找到了地下河的位置,指揮村民們挖了三天,終於打出水來。
清冽的井水湧出時,全村人都哭了。有了水,就有了希望。
接著,他改良土壤。將草木灰、腐葉、甚至村民的排泄物混合,製成簡單的肥料。又教村民輪作套種:耐旱的高粱、豆類、還有他從山裏找來的“地薯”——這種塊莖植物產量高,耐旱耐貧瘠。
最讓村民驚訝的是他對山林的了解。他帶著王大山等獵戶進山,不是打獵,而是采藥。哪些草藥值錢,哪些有毒,哪些能充饑,他如數家珍。
“財兄弟,你咋懂這麽多?”王大山忍不住問。
財有武笑了笑:“以前……跟著師父學過。”
他說的師父,是玄真長老,也是藏經閣裏那些無聲的老師。
一個月後,白石村變了樣。
幹涸的河床邊,三口水井日夜湧出清泉;龜裂的田地裏,綠油油的幼苗破土而出;村後的荒山上,開辟出了藥田,種著黃芪、當歸等常見藥材。
更讓村民驚喜的是,財有武還教他們簡單的木工、編織。用山裏的竹子編筐,用藤條編鞋,這些都能拿到附近的集市換錢。
日子雖然還是清苦,但至少,有了盼頭。
財有武也沒閑著。白天幫村民幹活,晚上修煉恢複。與食屍獸一戰讓他元氣大傷,淡金色晶體都黯淡了許多,足足一個月才恢複過來。
赤霄劍靈也慢慢複蘇,雖然還是很虛弱,但至少能正常交流了。
“小子,你打算在這兒待多久?”赤霄問。
“等村民們能自立吧。”財有武說,“現在走了,我不放心。”
“你倒是心善。”赤霄難得沒有嘲諷,“不過別忘了,你是修士,你的路不在這裏。”
“我知道。”財有武望向東方,“但修行修行,修的是心。在這裏,我的心很安寧。”
赤霄沉默了。許久,才說:“或許……你是對的。”
又過了半個月,第一批地薯成熟了。雖然個頭不大,但數量多,足夠全村人吃半個月。村民們歡天喜地,舉辦了簡單的豐收祭——其實就是把地薯煮了,大家圍著篝火吃。
財有武坐在人群中,看著孩子們捧著熱乎乎的地薯,吃得滿臉笑容,心裏暖洋洋的。
就在這時,他忽然心有所感,看向村外。
有人來了,而且……是修士。
他不動聲色地起身,對李老伯說:“我出去走走。”
“早點回來,給你留地薯!”李老伯笑道。
財有武點頭,走出村子,來到村外的山坡上。
月光下,三個身影正快速接近。他們都穿著黑袍,氣息陰冷,與食屍獸身上的魔氣同源。
魔修。
財有武握緊了劍柄。
三個魔修在村口停下,顯然也發現了他。為首的是個獨眼漢子,臉上有道猙獰的刀疤,修為在納氣後期左右。另外兩個是納氣中期。
“小子,看見一隻食屍獸了嗎?”獨眼漢子開口,聲音沙啞。
“看見了。”財有武平靜地說,“死了。”
獨眼漢子眼中凶光一閃:“你殺的?”
“是。”
“好膽。”獨眼漢子冷笑,“那畜生雖然不值錢,但也是老子養的。你說殺就殺,是不是該給個說法?”
財有武笑了:“說法?你們縱獸食人,害死三條人命,是不是也該給個說法?”
獨眼漢子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幾條賤民的命,也配要說法?小子,我看你也是修士,給你個機會:把身上的東西交出來,然後自廢修為,我饒你不死。”
財有武沒說話,隻是緩緩拔出了劍。
月光下,劍身如一泓秋水。
“找死!”獨眼漢子怒喝,三人同時出手。
三道黑氣如毒蛇般襲來,所過之處,草木枯萎。這是魔修的“蝕骨毒氣”,沾之即腐。
財有武不退反進。他沒有用雲海宗的劍法,而是用出了自己在白石村這一個月悟出的劍法——融合了“納物歸元”的劍法。
劍光過處,黑氣被“淨化”,化作縷縷青煙消散。
獨眼漢子臉色一變:“這是什麽功法?”
財有武不答,劍勢一變,如春風化雨,籠罩三人。每一劍都不致命,但每一劍都在削弱他們的魔氣,淨化他們的經脈。
三個魔修越打越心驚。他們的魔功在這詭異的劍法麵前,竟然毫無作用,反而在不斷流失。
“撤!”獨眼漢子當機立斷。
但已經晚了。
財有武長劍一震,劍尖綻放出淡淡的金色光芒——那是他將一個月來吸納的“萬物之氣”全部轉化為“淨化”屬性的結果。
金光如網,罩住三人。
“啊——”淒厲的慘叫聲中,三個魔修身上的魔氣如冰雪消融,露出蒼白的臉色。他們的修為,被廢了。
財有武收劍,看著癱倒在地的三人:“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白石村我保了。再來,殺無赦。”
獨眼漢子怨毒地看了他一眼,掙紮著爬起來,跟兩個同伴踉蹌離去。
財有武站在原地,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剛才那一戰,看似輕鬆,實則凶險。如果他不能快速解決戰鬥,拖下去必敗無疑。好在魔修輕敵,給了他機會。
但這也暴露了一個問題:他的戰力還是太弱了。麵對真正的強敵,這種取巧的手段不一定有用。
“得盡快提升實力了。”財有武喃喃道。
回到村裏,篝火晚會還沒結束。村民們看見他,紛紛招呼他過去吃地薯。
財有武坐下,接過鐵蛋遞來的熱地薯,咬了一口,很甜。
李老伯湊過來,壓低聲音:“剛才……外麵是不是有人?”
財有武看了他一眼,點頭:“解決了,以後應該不會來了。”
李老伯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多問,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你是個好人。好人……會有好報的。”
財有武笑了笑,沒說話。
好人會有好報嗎?他不知道。他隻知道,做這些事,他心裏踏實。
夜深了,村民們陸續散去。財有武回到李老伯家,卻睡不著。
他走到院子裏,看著滿天星鬥。
雲海宗現在怎麽樣了?師父知道他失蹤了嗎?李昭他們安全離開秘境了嗎?還有柳如煙師姐,她送的那把劍,救了他好幾次命……
一個個問題湧上心頭。
但最讓他掛念的,還是白石村的未來。魔修雖然暫時退了,但難保不會再來。而村民們,終究還是太弱了。
“若我一人能救萬民,不如教萬人自救。”他忽然想起在青石鎮時,自己發過的誓。
當時年少,隻覺得是豪言壯語。現在想來,或許這才是他該走的路。
教村民認字、教他們醫術、教他們武藝、教他們辨識草藥礦藏……讓他們有自保之力,有謀生之能。
這比單純地保護他們,更有意義。
有了這個念頭,財有武心中豁然開朗。他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了。
第二天一早,他找到李老伯和王大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辦學堂?”李老伯愣住,“教孩子們……認字?”
“不隻是認字。”財有武說,“教他們認草藥、認礦藏、教他們簡單的醫術、教他們防身的武藝。這些東西,可能一時用不上,但關鍵時刻能救命。”
王大山眼睛一亮:“這個好!我兒子鐵蛋,整天就知道瘋跑,要是能學點本事,將來也有條出路。”
“可是……”李老伯猶豫,“請先生要錢,我們村……”
“我來教。”財有武說,“不要錢,隻要大家願意學。”
消息傳開,村民們議論紛紛。有讚成的,覺得是好事;也有反對的,覺得耽誤幹活。但最終,在財有武和王大山的堅持下,學堂還是辦起來了。
就在村口的打穀場,用竹竿和茅草搭了個棚子。第一天開學,來了十幾個孩子,大的十三四歲,小的六七歲,都好奇地看著財有武。
財有武站在簡陋的“講台”前——其實就是一塊大石頭,看著下麵那一張張稚嫩的臉,心中感慨萬千。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渴望知識,卻求之不得。
“今天,我們先學認字。”財有武拿起一根樹枝,在沙地上寫下第一個字,“人。”
“一撇一捺,互相支撐,這就是‘人’。做人,要像這個字一樣,互相幫助,互相扶持。”
孩子們跟著念:“人——”
聲音稚嫩,卻充滿了希望。
財有武笑了。他知道,這條路還很長,但至少,他邁出了第一步。
而遠在三百裏外的雲海宗,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玄真長老站在觀雲台上,望著西方,眉頭緊鎖。
一個月了,財有武音訊全無。秘境崩塌時,他隻來得及救出李昭等幾個弟子,財有武卻被空間亂流卷走,生死不明。
更讓他憂心的是,最近魔修活動頻繁,雲斷山脈外圍已經有好幾個村莊遭襲。而據李昭所說,秘境崩塌前,他們遭遇了魔修的埋伏。
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個陰謀。
“師父。”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玄真回頭,看見柳如煙走了過來。她腰間掛著那枚修複好的劍穗,神色凝重。
“有消息了?”玄真問。
柳如煙點頭:“我們在清水河下遊發現了一具魔修的屍體,是被淨化魔功而死的。手法……很像財師弟的能力。”
玄真眼中精光一閃:“位置?”
“白石村附近。”
玄真望向西方,許久,緩緩道:“準備一下,三日後,我去接他回來。”
“是。”
柳如煙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了一眼。師父的背影在夕陽下顯得格外蕭索,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她知道,有些事,注定要發生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而財有武的故事,才剛翻開新的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