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囚牢中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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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囚牢中的覺悟
    長安城的冬天來得格外早。
    剛進十月,北風就已經攜著塞外的寒意,呼嘯著穿過朱雀大街,刮得行人縮頸弓背。皇城根下的刑部大牢,更是冷得像個冰窖。這裏終年不見陽光,牆壁滲著水珠,空氣裏彌漫著黴味、血腥味,還有絕望的味道。
    財有武已經在死牢裏待了七天。
    這間牢房不大,長寬各一丈,除了角落裏一堆發黴的稻草,便隻有牆上一扇巴掌大的鐵窗。鐵窗外是刑部大牢的內院,偶爾能聽見獄卒巡邏的腳步聲,還有遠處刑房裏傳來的慘叫。
    他盤膝坐在稻草堆上,身上還是進京時那件青布長衫,已經髒得看不出本色。手腳都戴著沉重的鐐銬,鐵鏈另一端釘在牆上,活動範圍隻有三尺。
    眼睛看不見,反倒讓他更能專注內心。
    這七天,他沒有喊冤,沒有求饒,甚至很少說話。每日獄卒送來的糙米和清水,他都吃得幹幹淨淨。吃完就繼續打坐,仿佛這裏不是死牢,而是閉關的靜室。
    但獄卒們都知道,這個瞎子不簡單。
    剛關進來的那天,刑部侍郎親自來審,拍著桌子讓他交代“謀反罪證”。財有武隻說了一句話:“賑災銀的賬目都在那裏,誰貪誰清,一目了然。至於謀反……我若謀反,何須等到今日?在雲州時,振臂一呼,應者雲集,豈不更方便?”
    侍郎氣得臉色鐵青,卻又奈何他不得——皇帝隻說“收監候審”,沒說用刑。更何況,朝堂上為財有武說話的人不少:以周禮為首的一批清流官員,聯名上書保他;雲州七縣的百姓,甚至有人徒步千裏來京,跪在刑部門口請願。
    所以財有武雖然關在死牢,卻無人敢動刑。獄卒們私下議論,說這瞎子要麽後台硬,要麽命硬。
    第七天深夜,牢門忽然開了。
    不是送飯的時間。財有武抬起頭,淡金色的眼睛“看”向來人——是兩個人。一個氣息沉穩,腳步虛浮,應該是個文官;另一個氣息淩厲,腳步輕盈,是個練家子。
    “財有武?”文官開口,聲音低沉。
    “是。”
    “我是刑部主事,姓王。”文官在牢門外站定,“有人托我給你帶句話:明日早朝,禦史台會聯名彈劾你十大罪狀,包括勾結魔修、私蓄甲兵、煽動民變、圖謀不軌。陛下已經動了殺心,你……最好早作準備。”
    財有武沉默片刻:“多謝王大人告知。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我無愧於心,何懼之有?”
    王主事歎了口氣:“你這人啊……算了,你好自為之吧。”
    他轉身要走,那個練家子卻沒動。財有武“看”向他,發現這人正在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自己。
    “閣下還有事?”財有武問。
    練家子沒說話,隻是從懷中取出一物,從柵欄縫隙遞進來。財有武接過,入手冰涼,是一塊令牌——雲海宗內門弟子的身份令牌。
    “柳師姐?”財有武驚訝。
    練家子終於開口,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刻意壓低了:“師姐讓我告訴你,師父已經進京,正在周旋。另外……李昭師兄他……”
    她頓了頓,聲音裏帶著不忍:“他明日會作為證人,上殿指證你。”
    財有武握著令牌的手緊了緊,但很快鬆開:“我明白了。替我謝謝師姐,也請她轉告師父,不必為我費心。這是我的選擇,後果我自會承擔。”
    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隨王主事離去。
    牢門重新鎖上,腳步聲遠去。
    財有武握著那塊令牌,久久不動。他能“感知”到令牌上殘留的劍意——清冷、孤傲,卻又帶著一絲關切,確實是柳如煙的。
    而李昭……
    他想起在雲海宗的日子,想起秘境中的並肩作戰,想起白石村分別時李昭的承諾。他相信李昭不是背信棄義之人,這麽做,一定有其苦衷。
    但心還是痛了一下。
    他將令牌貼身收好,重新閉目打坐。這一次,他沒有調息,而是將意識沉入識海最深處。
    識海中,那柄赤紅小劍已經黯淡得幾乎看不見,隻剩下一點微光。赤霄劍靈在秘境一戰後元氣大傷,這三年一直沉睡,隻有在財有武遇到生命危險時才會短暫蘇醒。
    “小子,你到絕境了。”微弱的聲音響起。
    “前輩醒了?”
    “再不醒,你就要死了。”赤霄的聲音很虛弱,“外麵至少有三個築基期修士守著,還有陣法封鎖。這牢房本身就是一個禁製,隔絕天地靈氣。你現在的狀態,連一個納氣期都打不過。”
    財有武苦笑:“我知道。”
    “後悔嗎?”
    “不後悔。”財有武搖頭,“我做的是對的事。隻是……連累了師父,連累了師兄師姐,連累了白石村的鄉親們。”
    赤霄沉默片刻:“你那個師兄李昭,未必是背叛你。”
    “我知道。”財有武說,“他若真想害我,在雲州時就能動手,何須等到今日?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你打算怎麽辦?等死?”
    “等死?”財有武笑了,“前輩,您忘了我的道是什麽了嗎?”
    “你的道?”
    “教化之道。”財有武緩緩道,“三年前我就想明白了,一個人再強,能救幾人?但若能立下一套規矩,傳下一套思想,那就能救千萬人,救萬世。”
    他頓了頓:“這七天,我想了很多。我在白石村做的,終究隻是小打小鬧。要想真正改變這世道,必須從根子上入手——讓百姓知道自己的權利,知道如何爭取,知道如何互助。”
    “所以?”
    “所以我要寫一本書。”財有武眼中閃過光芒,“一本融合了劍理與民生智慧的書。不講長生,不說法術,隻講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如何在這個世道裏活得有尊嚴。”
    赤霄愣住了:“你要在死牢裏著書?”
    “有何不可?”財有武笑了,“這裏清靜,無人打擾,正是著書立說的好地方。”
    他睜開眼,淡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在發光。他伸出手,在虛空劃動——沒有筆,沒有紙,隻是用意念在識海中書寫。
    第一行字浮現:“劍不在手中,而在心裏;財不在囊中,而在手上。”
    這是《財武經》的開篇,他早就想好了。
    第二行:“武者非為逞強,而為守護;財富非為斂聚,而為濟世。”
    第三行:“真正的強大,不是能打敗多少人,而是能幫助多少人……”
    一行行,一句句,從心中流淌出來,在識海中凝聚成金色的文字。這些文字不隻是理論,更是他這二十年來親身經曆、親眼所見、親身體悟的結晶。
    有在青石鎮撿破爛時的感悟:“萬物皆有價值,隻看你能否發現。”
    有在雲海宗受白眼時的反思:“地位高低,不決定人格貴賤。”
    有在白石村教書時的體會:“知識不是特權,而是工具。握在手裏是私產,散出去是光明。”
    有賑災時的痛心:“天災可禦,人禍難防。貪官汙吏之害,甚於洪水猛獸。”
    有在朝堂揭穿貪腐時的決絕:“有些話,總要有人說。有些事,總得有人做。我不做,誰做?”
    寫著寫著,財有武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身在牢籠,忘記了明日可能被處決。他完全沉浸在這種“立言”的境界中,仿佛在與古今聖賢對話,在與天地大道共鳴。
    識海中的文字越來越多,逐漸凝聚成一本金色的書冊。封麵上,三個大字熠熠生輝:《財武經》。
    當最後一字落成時,財有武忽然感到識海一震。那本金色書冊綻放出萬丈光芒,光芒中,赤紅小劍竟緩緩複蘇,劍身上的鏽跡褪去,露出赤紅如血的劍身。
    “這是……”赤霄劍靈的聲音充滿了震驚,“立言成道?你竟然在死牢裏,完成了‘立言’?”
    財有武也愣住了。他能感覺到,自己與這本《財武經》之間建立了一種奇妙的聯係。仿佛這本書已經不隻是文字,而是一種“道”的具現,一種可以傳承的“精神”。
    更神奇的是,隨著《財武經》的完成,他丹田中那枚淡金色的晶體也開始蛻變。晶體表麵浮現出細密的紋路,那些紋路組合成一個個微小的文字,赫然是《財武經》的內容。
    晶體旋轉,散發出柔和的金光。金光所過之處,鐐銬上的鐵鏽開始剝落,牢房的陰冷被驅散,連空氣中彌漫的黴味都淡了許多。
    這不是靈氣,是“文氣”——立言成道後產生的特殊能量。
    財有武忽然明白了。修真者修的是靈氣,求的是長生;而他修的,是人心,求的是太平。兩條路,殊途同歸,都是“道”。
    “小子,你……”赤霄的聲音有些激動,“你開創了一條全新的修行之路!這條路不靠靈根,不靠資源,隻靠本心,隻靠德行!假以時日,必能開宗立派,傳之後世!”
    財有武卻搖頭:“前輩,我著書不是為了開宗立派,隻是為了……讓後來者少走些彎路,讓這世道,多幾分光明。”
    他頓了頓:“而且,這書能不能傳出去,還是兩說。”
    話音未落,牢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響。
    財有武“看”去,是一個獄卒。這獄卒三十來歲,麵黃肌瘦,此刻正瞪大眼睛看著他,臉上滿是驚駭。
    剛才財有武識海中《財武經》完成時,外放的金光雖然微弱,但還是透過牢門縫隙漏了出去。這獄卒恰好巡邏到此,看見了那一幕。
    “你……你剛才……”獄卒結結巴巴地說。
    財有武心中一凜。他現在的狀態,如果被人發現異常,後果不堪設想。
    但他很快鎮定下來,淡金色的眼睛“看”向獄卒:“你看見了?”
    獄卒下意識後退一步,手按在刀柄上:“你是什麽妖法?”
    “不是妖法。”財有武平靜地說,“隻是心有感悟,偶然突破罷了。這位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獄卒猶豫了一下:“孫……孫老實。”
    “孫兄弟,”財有武說,“我看你麵色蠟黃,呼吸短促,可是患有肺疾?”
    孫老實一愣:“你怎麽知道?”
    “我略通醫術。”財有武道,“你且過來,我為你診診脈。”
    孫老實猶豫再三,還是打開牢門,走了進去。他倒不是相信財有武,而是這肺疾折磨他多年,看了無數郎中都不見好,實在難受。
    財有武讓他伸出手,手指搭在脈門上。意識探入,感知孫老實體內的狀況。
    “肺經受損,寒氣入體,至少有十年了。”財有武鬆開手,“可是年輕時受過寒,淋過雨?”
    孫老實瞪大眼睛:“你……你怎麽什麽都知道?我二十歲那年,冬天押解犯人進京,路上遇到大雪,凍了一夜,從那以後就落下這病根。”
    財有武點點頭:“這病不難治,但需要耐心。我教你一套呼吸吐納之法,每日早晚各練一次,三個月後,當有改善。”
    他當即口授了一套簡單的導引術——不是什麽高深功法,隻是能調理氣息、驅寒暖身的基礎法門。
    孫老實半信半疑地記下,臨走前,忽然問:“財……財先生,外麵都說你要謀反,是真的嗎?”
    財有武笑了:“你看我像謀反的人嗎?”
    孫老實打量著他:一身破衣,滿身鐐銬,雙目失明,卻神色從容,氣度不凡。這樣的人,怎麽看也不像亂臣賊子。
    “我覺得不像。”孫老實實話實說,“但上頭說了,你是重犯,讓我們嚴加看管。”
    “那就按規矩辦。”財有武說,“隻是……孫兄弟,我有一事相求。”
    “你說。”
    財有武從懷中取出那塊雲海宗令牌:“我著了一本書,想托你帶出去。不需要給誰,就放在你能放的地方,讓有緣人看見就行。”
    孫老實接過令牌,入手冰涼,正麵刻著“雲海”二字,背麵刻著“內門”二字。他雖然不懂修真,但也知道這是仙家之物。
    “這……”
    “放心,這不是什麽謀反的證據。”財有武說,“隻是一些……做人的道理。你若不放心,可以先看看。”
    孫老實猶豫片刻,還是將意識沉入令牌——財有武在完成《財武經》時,已經將內容烙印在令牌中。
    刹那間,海量的信息湧入孫老實的腦海。不是文字,是直接印入意識的“道理”:關於公平、關於正義、關於互助、關於尊嚴……
    孫老實隻是個粗人,識不得幾個字。但這些道理,卻直擊心靈,讓他想起了自己這三十多年的經曆:從小家境貧寒,父母早亡,為了養活弟妹,不得已來當獄卒,受盡白眼,看盡黑暗……
    他看著牢中這個雙目失明的年輕人,忽然眼眶一熱。
    “財先生,”他聲音有些哽咽,“這書……我幫你傳!”
    接下來的日子,孫老實成了財有武與外界唯一的聯係。
    他每天借著巡邏的機會,偷偷將《財武經》的內容抄錄下來——他不識字,就按財有武口述,用炭筆在廢紙上畫符號。然後把這些“符號”藏在飯食裏,傳給其他獄卒。
    起初隻有孫老實一個人,漸漸地,越來越多獄卒被《財武經》中的道理打動。這些人都是底層小吏,生活艱難,看盡人間冷暖。財有武講的“人人平等”、“互助共濟”、“弱者有尊嚴”,正是他們心中想說卻說不出的話。
    一個月後,整個刑部大牢的獄卒,幾乎都成了《財武經》的“信徒”。他們雖然不敢明目張膽地幫助財有武,但暗中行了不少方便:送來的飯食從糙米換成了白粥,鐐銬也換成了輕一些的,甚至還有人偷偷帶來紙筆,讓財有武繼續著書。
    財有武也不藏私,不僅完善《財武經》,還根據獄卒們的情況,編寫了簡易的《急救手冊》、《農事指南》、《工匠技巧》等實用小冊子。
    這些內容通過獄卒們,又流傳到他們的家人、朋友那裏。漸漸地,長安城的下層百姓中,開始流傳一個“瞎子聖人”的傳說,說他雖然身在死牢,卻心係萬民,著書救人。
    消息自然也傳到了朝堂之上。
    這日早朝,禦史大夫出列奏道:“陛下,臣聽聞刑部大牢中,重犯財有武妖言惑眾,著書立說,蠱惑獄卒,恐有聚眾謀反之嫌。請陛下下旨,嚴查此事,斬草除根!”
    龍椅上,天衍皇帝李承乾眉頭微皺。他今年四十有五,正值壯年,但多年的操勞讓他兩鬢已生白發。他看向站在武將隊列中的李昭:“李愛卿,你與財有武是同門,對此事有何看法?”
    李昭出列,單膝跪地:“回陛下,財有武雖與臣有同門之誼,但若真有謀反之心,臣必不姑息。隻是……”
    他頓了頓:“臣曾暗中查訪,財有武所著之書,並非妖言,而是教化百姓的良言。其中‘以商行義’、‘互助共濟’等主張,與陛下推行‘仁政’之理念不謀而合。還請陛下明察。”
    “李昭!”一個白發老臣厲聲喝道,“你這是在為逆賊開脫!”
    “王尚書,”李昭不卑不亢,“下官隻是據實陳奏。財有武若有罪,當依律懲處;若無罪,也不該冤枉好人。此乃為臣之本分。”
    朝堂上頓時吵成一片。以周禮為首的清流支持李昭,認為財有武是人才,應該重用;以王尚書為首的保守派則堅持要殺財有武,以儆效尤。
    皇帝看著下麵吵得麵紅耳赤的臣子,心中煩躁。他何嚐不知財有武是人才?賑災之事,財有武隻用一個月就解決了七縣旱情,能力可見一斑。但問題是,財有武太“直”了,直接掀開了官場貪腐的蓋子,得罪了太多人。
    殺,可惜;不殺,難平眾怒。
    “此事,容後再議。”皇帝擺擺手,“退朝。”
    退朝後,皇帝單獨召見了李昭。
    禦書房裏,檀香嫋嫋。皇帝坐在龍案後,看著跪在下麵的李昭:“李愛卿,你跟朕說實話,財有武……到底有沒有反心?”
    李昭抬頭,眼神清澈:“陛下,財有武若有反心,在雲州時振臂一呼,十萬災民都是他的兵馬。但他沒有,反而耗盡心力賑災安民。這樣的人,怎會謀反?”
    皇帝沉默片刻:“那他為什麽非要揭穿貪腐?他不知道這會得罪多少人嗎?”
    “他知道。”李昭說,“但他說,有些事總得有人做。他不做,誰做?”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你師父玄真長老,前日進宮見朕,為你這師弟求情。他說財有武雖無靈根,卻有一顆‘聖心’,是千年難遇的教化之才。”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李昭,朕給你一個任務:去刑部大牢,見見財有武。告訴他,朕可以饒他不死,但有個條件——他要入朝為官,為朕效力。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
    李昭心中一喜:“陛下聖明!”
    “別高興太早。”皇帝淡淡道,“他若是答應,一切好說;若是不答應……那就別怪朕無情了。”
    當天下午,李昭來到了刑部大牢。
    獄卒們見是禦前侍衛統領,不敢阻攔,直接帶他來到死牢。
    牢門打開,李昭走了進去。看見財有武的瞬間,他鼻子一酸——這才兩個月不見,財有武瘦了一大圈,臉色蒼白,唯有那雙淡金色的眼睛,依舊清澈明亮。
    “財師弟……”李昭聲音有些哽咽。
    財有武抬起頭,笑了:“師兄,你來了。”
    他“看”向李昭身後的獄卒:“孫兄弟,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師兄說幾句話。”
    孫老實點頭,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牢門。
    李昭在財有武對麵坐下,從食盒中取出酒菜:“我帶了些你愛吃的。”
    財有武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就吃。兩個月來,他第一次吃到像樣的飯菜。
    “師兄,你瘦了。”他邊吃邊說,“朝堂上的事,很辛苦吧?”
    李昭苦笑:“辛苦倒不怕,隻是……心累。師弟,我今天來,是奉陛下之命。”
    他將皇帝的條件說了一遍。
    財有武聽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陛下能饒我不死,我很感激。但入朝為官……請師兄轉告陛下,草民恕難從命。”
    李昭急道:“為什麽?師弟,這是你唯一活命的機會!隻要你點頭,不僅能活,還能施展抱負,為百姓做更多事!”
    財有武搖頭:“師兄,你想過沒有,我若入朝為官,成了皇帝的臣子,那《財武經》還怎麽傳?百姓們會怎麽想?他們會說,看,財有武也屈服了,也成了官老爺中的一員。”
    他頓了頓:“我要做的,不是當誰的臣子,而是立一座燈塔,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活法,不為名利,隻為心安。我若入了朝堂,這座燈塔就倒了。”
    李昭無言以對。
    良久,他歎了口氣:“師弟,你太固執了。”
    “不是固執,是清醒。”財有武說,“師兄,你還記得在雲海宗時,我問你什麽是俠嗎?你說,行俠仗義,扶危濟困。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真正的俠,不僅要救眼前之人,更要立心中之尺,讓後來者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他站起身,雖然戴著鐐銬,卻站得筆直:“我這輩子,可能做不成什麽大事。但至少,我能留下這本書,留下這個道理:強者不是用來欺負弱者的,是用來照亮弱者的。”
    李昭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師弟,忽然覺得,自己這三十多年都白活了。他追求的是功名利祿,是修為境界;而財有武追求的,是心中的“道”,是萬民的“路”。
    “我明白了。”李昭站起身,深深一躬,“師弟,保重。”
    他轉身要走,財有武叫住他:“師兄,幫我個忙。”
    “你說。”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請將《財武經》傳出去。”財有武說,“不用署我的名,就說……是一個普通人寫的,寫給所有普通人的。”
    李昭重重點頭:“我答應你。”
    他走了。
    牢房裏重新陷入寂靜。財有武坐回稻草堆上,繼續閉目打坐。
    他能感覺到,外麵的風雪更大了。但他心中一片平靜。
    該做的都做了,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交給天意吧。
    而此刻,千裏之外的白石村,村民們正跪在學堂前,為他們的先生祈禱。
    小蓮捧著財有武留下的《財武經》手稿,淚流滿麵:“先生,您一定要活著回來……”
    鐵蛋握緊拳頭,眼中閃著堅毅的光:“先生,您教我們的道理,我們記住了。您不在,我們會繼續走下去。”
    王大山、李老伯、所有的村民,都默默跪著,任憑雪花落在肩上。
    他們不知道,他們跪拜的這個人,此刻正在死牢中,完成一場生命的蛻變。
    也不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但財有武知道。
    在他的“心眼”中,已經“看見”了未來的片段:火光、劍影、還有……希望。
    他笑了。
    囚牢困得住他的身體,困不住他的心。
    真正的覺悟,從來不是在廟堂之高,而是在囚牢之深。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赤霄劍靈消散前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吾非劍,是你心中那點不肯熄滅的善念。”
    是啊,劍會斷,人會死,但善念不滅,傳承不息。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