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江湖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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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江湖謠傳
又是三年。
銀杏樹的年輪多了三圈,枝葉更加繁茂。夏天時,樹蔭能罩住半個廣場,村裏的老人孩子都喜歡在樹下納涼。冬天落葉後,光禿禿的枝椏伸向天空,像在丈量歲月的長度。
石碑上的字被風雨磨得更淡了,但每天清晨,都有孩子用清水擦拭,“財武學堂”四個字始終清晰。學堂已經擴建到第七次,如今占地百畝,有學生一萬兩千人,教員五百餘。主樓後麵新建了一座藏書閣,三層高,飛簷鬥拱,裏麵收藏了三萬卷書——不隻是《財武經》和各類實用典籍,還有各地送來的地方誌、遊記、甚至一些殘缺的功法秘籍。
義商會的發展更快。分會從三十六個增加到七十二個,覆蓋雲、青、冀、幽四州,會員超過百萬。合作社模式被朝廷認可,編入《大衍農商典》,向全國推廣。念武去年被皇帝召見,封為“農商郎”,雖隻是虛銜,卻代表著朝廷的認可。
但名聲大了,麻煩也多了。
這年春天,江湖上開始流傳一些奇怪的傳言。
起初隻是零星耳語,說財有武沒死,而是飛升成仙了,偶爾會化身下凡,指點有緣人。後來傳言越來越離譜:有人說財有武留下了“成仙秘法”,藏在白石村的某個地方;有人說財有武的佩劍是上古神器,得之可號令天下;還有人說財有武其實沒瞎,那雙淡金色的眼睛能看透人心,能預知未來……
傳言像野火,燒遍了四州八府。每天都有陌生人來到白石村,有的是好奇的遊客,有的是虔誠的信徒,還有的……是別有用心的人。
這天清晨,小蓮剛起床,就聽見外麵傳來喧嘩聲。她推窗一看,隻見村口聚集了幾十個人,正圍著守門的民團護衛爭執。
“怎麽回事?”小蓮問匆匆趕來的念武。
念武臉色難看:“又來了。說是從幽州來的‘尋仙團’,非要進村‘朝聖’。王虎攔著不讓,他們就鬧。”
小蓮皺眉:“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批了。走,去看看。”
村口,王虎帶著十幾個民團護衛,擋在牌坊前。對麵是三十多個衣著各異的人,為首的是個穿著道袍的中年道士,手持拂塵,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諸位,”王虎沉聲道,“白石村是學堂重地,不接待遊客。請回吧。”
道士微微一笑:“貧道清虛子,攜眾道友特來朝拜財真人仙跡。還請行個方便。”
“財先生不是神仙,這裏也沒有仙跡。”王虎不為所動,“諸位請回。”
“放肆!”道士身後一個魁梧漢子喝道,“清虛道長是得道高人,能來你們這小村子,是你們的福分!趕緊讓開,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王虎眼神一冷:“怎麽,要動手?”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小蓮和念武到了。
“王虎,退下。”小蓮走上前,打量著那群人,“諸位遠道而來,有何貴幹?”
清虛子看見小蓮,眼睛一亮:“這位可是蓮居士?貧道清虛子,久仰居士大名。今日特率眾道友前來,一是朝拜財真人仙跡,二是想請居士賜教《財武經》真義。”
小蓮淡淡地說:“財先生不是神仙,沒有仙跡。《財武經》的真義都在書裏,諸位若想學習,可以去各地學堂,那裏有專門的教員講解。”
“蓮居士何必推辭?”清虛子捋著胡須,“江湖傳聞,財真人飛升前留下了不傳之秘,隻有親傳弟子才知曉。貧道不才,願以三卷《太上感應篇》交換……”
“沒有不傳之秘。”小蓮打斷他,“財先生一生所學,盡在《財武經》和《行醫錄》中,早已公之於眾。諸位請回吧。”
那魁梧漢子又忍不住了:“你這婦人好不識抬舉!道長好言相求,你……”
“鐵牛,住口。”清虛子喝止他,轉而對小蓮說,“既然蓮居士不願賜教,貧道也不強求。隻是……貧道聽說,財真人的佩劍葬在老槐樹下,可否讓貧道一觀?隻看一眼,了卻心願。”
小蓮心中冷笑——終於說到正題了。
“劍已經化了,化作養料滋養樹木。”她指著遠處那棵銀杏樹,“諸位若想看,可以去看那棵樹。那就是財先生留下的‘仙跡’。”
清虛子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掩飾過去:“既如此,貧道告辭。不過……蓮居士,江湖水深,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就能避的。財真人的名頭太大,盯著的人太多。你們守不住的。”
說完,他拂袖轉身,帶著那群人走了。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念武皺眉:“娘,這些人來者不善。”
“我知道。”小蓮說,“這隻是開始。江湖上那些傳言,不是空穴來風,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誰?”
“不知道。”小蓮搖頭,“但目的很明確:要麽想得到所謂的‘秘法’‘神器’,要麽想借財先生的名頭斂財,要麽……是想毀掉財先生留下的東西。”
她頓了頓:“傳令下去,從今天起,各村加強戒備,尤其是學堂和倉庫。另外,通知所有分會,如果有人打著財先生的名號招搖撞騙,立刻報官。”
“是。”念武應下。
但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接下來的一個月,江湖傳言愈演愈烈。有人說在雲州某處山穀,發現了財有武閉關的洞府;有人說在青州某座古寺,找到了財有武留下的劍譜;還有人說財有武其實收了很多秘密弟子,散布各地,掌握著真正的傳承……
更離譜的是,開始有人冒充“財有武傳人”。
第一個出現在冀州。那是個四十多歲的江湖郎中,自稱“財有武關門弟子”,會一手“仙醫術”,包治百病。他在冀州府擺攤行醫,收費高昂,卻治死了三個人。官府抓他的時候,他還振振有詞:“我師父是財真人,你們敢抓我,不怕遭天譴嗎?”
第二個出現在幽州。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劍客,自稱“財有武嫡傳”,劍法“得自仙授”,在幽州連挑七家武館,名聲大噪。後來被人揭穿,他的劍法其實是偷學自雲海宗外門,所謂的“仙授”純屬編造。
第三個、第四個……短短三個月,各地冒出十幾個“財有武傳人”,有行醫的,有賣藥的,有教劍的,甚至有算命看風水的。他們共同的特點是:都打著財有武的旗號,都聲稱掌握了不傳之秘,都收費高昂。
義商會和各處學堂不斷辟謠,但效果甚微。百姓們寧願相信那些神乎其神的傳說,也不願相信枯燥的事實。
這天,小蓮正在總堂處理各地送來的報告,李昭匆匆走進來。
“小蓮,你看這個。”他遞過一封信。
信是從雲州城送來的,署名“江湖百曉生”。信中說,有人在暗中搜集財有武的“遺物”:用過的物品、寫過的字跡、甚至穿過的衣服碎片。據說在黑市上,一片財有武用過的碎布,能賣到十兩銀子;一張財有武寫過的字條,價值百兩;如果是《財武經》的真跡,更是無價之寶。
“荒唐!”小蓮氣得發抖,“先生一生簡樸,哪有什麽‘遺物’?這些人在胡編亂造!”
“更荒唐的在後麵。”李昭沉聲道,“我讓雲海宗的師弟幫忙查了,背後推手可能是‘聚寶閣’。”
“聚寶閣?”小蓮一愣,“那個號稱‘天下寶物盡收於此’的商號?”
“對。”李昭點頭,“聚寶閣的東家叫金萬千,是個商人,也是修士,築基後期修為。此人精於商道,更精於炒作。這些年,他炒紅了好幾樣東西:前年的‘南海明珠’,去年的‘千年人參’,今年的目標……恐怕就是財師弟的名頭。”
小蓮臉色鐵青:“他想幹什麽?”
“斂財,立名,或者……更深的目的。”李昭說,“金萬千此人,野心不小。他不滿足於隻做商人,還想在修真界有一席之地。炒作財師弟的名頭,既能賺錢,又能結交各方勢力,一舉多得。”
“我們不能讓他得逞。”小蓮斬釘截鐵,“財先生一生清名,不能死後被人這樣利用。”
“難。”李昭搖頭,“謠言一旦傳開,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咱們越是辟謠,他們越是說你‘欲蓋彌彰’。現在江湖上已經有種說法,說你們這些真傳弟子守著寶藏不肯分享,是自私自利。”
小蓮握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
就在這時,念武衝了進來:“娘!出大事了!”
“又怎麽了?”
“雲州城……有人在拍賣‘財真人親筆《財武經》’!”念武喘著氣,“說是財先生臨終前寫的最後一本,裏麵藏著成仙的秘密!起拍價……一萬兩!”
小蓮眼前一黑,差點暈倒。李昭趕緊扶住她。
“不可能!”小蓮穩住心神,“《財武經》的真跡都在藏書閣,先生臨終前寫的最後一本是《行醫錄》,根本沒有另一本《財武經》!”
“我們知道,但別人不知道啊!”念武急道,“拍賣會明天舉行,已經有很多人趕去了。我聽說,連修真界的幾個門派都派人去了。”
小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走到窗前,看著遠處的銀杏樹,許久,緩緩開口:“念武,你去準備一下,咱們去雲州城。”
“去幹什麽?”
“參加拍賣會。”小蓮眼中閃過寒光,“我要當眾揭穿這個騙局。”
“可是……”念武猶豫,“咱們沒有證據證明那是假的啊。”
“我有辦法。”小蓮轉身,“李師伯,麻煩您回一趟雲海宗,請玄真長老出麵。他是先生的師父,說話有分量。”
李昭點頭:“好,我這就去。”
“念武,”小蓮又說,“你去把藏書閣裏《財武經》的所有版本都帶上,尤其是先生最早的手稿。另外,把先生用過的筆墨紙硯也帶上一些。”
“娘,您這是要……”
“他們不是要‘遺物’嗎?”小蓮冷笑,“我給他們看真的。”
第二天,雲州城,聚寶閣。
這是一座五層高的木樓,雕梁畫棟,氣派非凡。門前車水馬龍,來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富商巨賈、江湖豪客、修真人士,甚至還有幾個官員。
拍賣會在三樓大廳舉行。大廳裏擺了上百張椅子,已經坐滿了人。正前方是個高台,台上擺著一張長桌,桌上蓋著紅綢,下麵應該就是那本“財真人親筆《財武經》”。
小蓮和念武坐在中間靠後的位置。他們換了普通衣裳,戴了鬥笠,不想引人注目。但小蓮還是感覺到,有幾道目光在打量他們。
“娘,那邊穿青衣的,是青雲劍派的人。”念武低聲說,“那邊穿黃衣的,是金剛門的人。還有那邊幾個道士,應該是太虛觀的。”
小蓮點頭。看來這次拍賣會,確實吸引了不少勢力。
拍賣會開始了。
一個穿著錦袍的胖子走上高台,滿臉堆笑:“諸位貴賓,歡迎光臨聚寶閣。今日拍賣的寶物,非同一般——乃是仁武真人財有武先生,臨終前親筆所書《財武經》真跡!”
他掀開紅綢,露出一本線裝書。書看起來很舊,封麵上“財武經”三個字龍飛鳳舞。
台下響起一片驚呼。
“眾所周知,財真人乃當世聖賢,其所著《財武經》教化萬民,功德無量。”胖子繼續道,“但市麵上流傳的,都是拓印本。而這本,是財真人親筆所書,據說其中藏著修行的至高奧秘,得之可窺天道!”
他頓了頓:“起拍價,一萬兩。每次加價不低於一千兩。現在開始!”
“一萬一千兩!”立刻有人舉牌。
“一萬三千兩!”
“一萬五千兩!”
價格節節攀升,很快突破了兩萬兩。舉牌的大多是富商,修真界的人還在觀望。
小蓮冷眼看著。那本書她一眼就看出是假的——財有武寫字有個習慣,每行的最後一個字會稍微上挑,而這本書沒有。而且財有武用的墨是特製的,帶著淡淡的草藥香,這本書的墨就是普通鬆煙墨。
但她不急著揭穿。她在等,等價格炒到最高點,等所有人都被貪婪蒙蔽的時候。
價格到了三萬兩時,舉牌的人少了。這時,一個聲音響起:“五萬兩。”
全場嘩然。出聲的是個蒙麵人,坐在角落,看不清麵容。
胖子激動得聲音發顫:“五……五萬兩!還有更高的嗎?”
無人應答。
“五萬兩一次!五萬兩兩次……”
“且慢。”
小蓮站了起來,摘下鬥笠。
全場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有人認出了她:“是蓮居士!財真人的親傳弟子!”
胖子臉色一變,但很快恢複笑容:“原來是蓮居士大駕光臨。怎麽,居士也對這本真跡感興趣?”
“不感興趣。”小蓮走上高台,“因為這是假的。”
台下頓時炸開了鍋。
“假的?怎麽可能!”
“蓮居士是財真人弟子,她說的應該沒錯……”
“可是聚寶閣從不賣假貨啊!”
胖子強作鎮定:“蓮居士,話不能亂說。您怎麽證明這是假的?”
小蓮從懷中取出一本書:“這才是財先生親筆所書《財武經》的真跡。”
她又取出筆墨紙硯:“這是先生用過的筆,這是先生調製的墨,這是先生常用的紙。諸位可以對比一下。”
她把真跡和拍賣品並排放在桌上。兩相對比,高下立判:真跡的字跡蒼勁有力,墨香淡淡;拍賣品的字跡雖然形似,但神韻全無,墨也無香。
更明顯的是紙張——財有武用的紙是特製的“青檀紙”,質地堅韌,泛著淡淡的青色;拍賣品用的就是普通宣紙。
“這……”胖子冷汗直流,“這可能是財真人用的不同紙張……”
“那這個呢?”小蓮又從懷中取出一頁紙,“這是先生臨終前寫的《行醫錄》草稿,上麵的字跡和真跡一模一樣,和拍賣品完全不同。”
鐵證如山。
台下議論紛紛,不少人開始怒視胖子。
“聚寶閣居然賣假貨!”
“騙子!退錢!”
“把金萬千叫出來!”
胖子慌了神:“諸位,諸位!這可能是個誤會……我們也是從別人手裏收來的……”
“從誰手裏?”小蓮逼問。
“是……是一個叫清虛子的道士……”
小蓮心中冷笑——果然是他們。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樓上傳來:“蓮居士好手段。”
眾人抬頭,隻見一個穿著金色長袍的中年人從樓梯上走下來。他四十多歲,麵白無須,一雙眼睛精明銳利,手裏把玩著兩個玉球。
“金東家。”小蓮冷冷道。
金萬千走到台上,先是對台下拱了拱手:“諸位,今日之事,是我聚寶閣失察,讓假貨混了進來。我在此向各位道歉,所有參與拍賣的客人,保證金全額退還,另外每人補償一百兩。”
他轉向小蓮,皮笑肉不笑:“蓮居士打假有功,金某感激不盡。不過……居士今日此舉,恐怕不隻是為了打假吧?”
“那金東家以為是為了什麽?”
“為了立威。”金萬千緩緩道,“財真人仙逝多年,其傳承由蓮居士一係把持。如今江湖上冒出這麽多‘傳人’,居士坐不住了,所以要親自出麵,告訴天下人:隻有你們才是正統。”
小蓮心中一驚——這個金萬千,果然厲害,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金東家想多了。”她不動聲色,“我隻是不想讓先生的名聲被玷汙。”
“是嗎?”金萬千笑了笑,“那敢問蓮居士,財真人的真正傳承,到底是什麽?”
他轉向台下,提高聲音:“諸位,財真人一代聖賢,其所學博大精深。但據金某所知,蓮居士一係所傳,不過是些種地、治病、記賬的粗淺學問。真正的修行秘法、劍道精髓,卻秘而不宣。這是為何?”
台下又騷動起來。
小蓮深吸一口氣:“因為財先生根本就沒有什麽‘修行秘法’。他教的,就是如何好好活著,如何自立自強。劍道精髓?先生說過,真正的劍不在手中,而在心裏。心中有俠義,手無寸鐵也是劍客;心中無仁義,手握神兵也是屠夫。”
“說得好聽。”金萬千冷笑,“可若真如此簡單,為何財真人能以凡人之軀,斬殺金丹魔修?為何能著成《財武經》,教化萬民?這背後,若沒有高深修行,誰能做到?”
他頓了頓:“金某並非要與蓮居士為敵。相反,金某認為,財真人的傳承應該讓更多人受益。所以,金某提議:由聚寶閣出資,成立‘財武研究會’,廣邀天下英才,共同研究財真人的學問。而蓮居士一係,作為正統傳人,理應提供所有原始資料,包括財真人的手稿、筆記、甚至……那柄傳說中的劍。”
終於說到重點了。
小蓮看著金萬千,忽然笑了:“金東家繞了這麽大圈子,原來是為了這個。”
她轉身麵向台下:“諸位,我今天就在這裏,把財先生真正的傳承說清楚。”
全場寂靜。
“財有武,青石鎮孤兒,十歲父母雙亡,靠撿破爛為生。十五歲入雲海宗,因無靈根受盡白眼。二十歲創立義商會,辦學堂,教百姓識字、種地、治病、自強。三十歲為護百姓,獨戰魔修,重傷失明。四十歲著成《財武經》,留下‘劍不在手而在心,財不在囊而在手’的訓誡。四十三歲,油盡燈枯,安然離世。”
她頓了頓:“這就是財先生的一生。沒有奇遇,沒有秘法,有的隻是一顆不肯熄滅的善念,和一副不肯彎曲的脊梁。”
“他打敗魔修,靠的不是高深修為,是萬民願力;他著書立說,靠的不是天賦異稟,是親身經曆;他教化萬民,靠的不是神通法術,是腳踏實地。”
小蓮的聲音在廳中回蕩:“所以,財先生的傳承,從來不是什麽秘法、神器。而是這個道理:人,可以靠自己,活得有尊嚴。”
她看向金萬千:“金東家想要手稿、筆記,可以。藏書閣裏所有財先生的著作,都對外開放,任何人都可以借閱、抄錄。至於那柄劍……”
她從懷中取出一塊鐵牌——正是當年葬劍時熔鑄的那塊。
“劍已經化了,化作了養料,滋養了一棵樹。”她把鐵牌放在桌上,“如果非要找什麽‘神器’,那就是這棵樹。它長在白石村村口,春天開花,夏天遮陰,秋天結果,冬天挺立。每一個在樹下讀書的孩子,每一個在樹下乘涼的老人,都是財先生傳承的一部分。”
金萬千盯著那塊鐵牌,臉色變幻不定。
台下,眾人麵麵相覷。有人失望,有人沉思,也有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一個年輕書生站起來,深深一躬:“蓮居士一席話,晚生受教了。原來真正的傳承,不在故紙堆裏,不在神兵利器中,而在日常生活中,在自強不息裏。”
又一個江湖客站起來:“說得對!老子闖蕩江湖二十年,見過太多人為了秘籍神器打生打死,最後都是一場空。財真人這樣的,才是真英雄!”
“我也明白了!從明天起,我就送孩子去財武學堂讀書,不圖他成仙成聖,隻求他學會怎麽做人!”
議論聲此起彼伏。很多人眼中的貪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澄明。
金萬千知道,今天這場戲,他輸了。不僅沒得到想要的,還讓聚寶閣聲譽受損。
但他畢竟是商人,能屈能伸。他哈哈一笑,拱手道:“蓮居士一番話,如醍醐灌頂。金某受教了。從今往後,聚寶閣絕不再炒作財真人之名。另外,為表歉意,金某願捐銀五千兩,資助財武學堂。”
小蓮深深看了他一眼:“金東家有心了。錢可以捐,但有個條件:必須用在實處,賬目公開。”
“自然,自然。”
拍賣會草草收場。人們陸續散去,但很多人走之前,都來向小蓮行禮致意。
等人都走了,念武才鬆了口氣:“娘,剛才真險。要是金萬千硬來……”
“他不會。”小蓮說,“商人重利,但也重名。今天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要是硬來,聚寶閣的牌子就砸了。而且……他真正想要的,可能不是那些東西。”
“那是什麽?”
“影響力。”小蓮看著金萬千離去的方向,“他想通過掌控財先生的‘傳承’,獲得在修真界和民間的聲望。但今天之後,他應該明白了:財先生的傳承,不是誰能掌控的。它在每一個人心裏。”
她收起鐵牌,對念武說:“走吧,回家。”
走出聚寶閣時,天已經黑了。街道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小蓮忽然看見,街角有個說書人,正在講財有武的故事。圍了不少人,聽得津津有味。
“……那財真人雙目雖盲,心眼卻亮。一劍斬出,不是劍氣,是金光。金光過處,魔修潰散,百姓得救。可他老人家說:這不是我的力量,是萬民的力量……”
說書人講得繪聲繪色,聽眾們聽得如癡如醉。
小蓮停下腳步,聽了一會兒。故事裏有很多誇張、編造的成分,但核心的精神——為民請命、自強不息——卻沒有變。
她忽然明白了。
傳言終究是傳言,會扭曲,會誇大,會失真。但隻要核心的精神還在,隻要還有人在傳頌,財有武就沒有真正離開。
就像那棵銀杏樹,年年落葉,年年新發。
生生不息。
“走吧。”她對念武說。
母子倆融入夜色,走向城門方向。
身後,說書人的聲音還在回蕩:
“……所以說啊,這世上有沒有神仙,咱們不知道。但像財真人這樣的人,就是咱們老百姓心裏的活神仙……”
月光灑在青石板路上,灑在匆匆行人的肩上,灑在這座千年古城的每一個角落。
而江湖上的謠傳,還在繼續。
隻是從今天起,多了一個版本:財有武的傳承,不在秘籍,不在神器,而在每一個自強不息的普通人心裏。
這個版本,也許不夠神奇,不夠刺激。
但,這才是真相。
也是最好的傳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