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記憶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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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言》泛黃的紙頁在解離掌心發燙。
    她盯著那枚九尾狐爪印的印章,仿佛能透過時光,看見二十年前的白蘅坐在燈下,一字一句寫下那些觸目驚心的真相,知道這將是她絕筆,卻依然執筆如刀。
    “這篇文章……當年如果發出去,會怎樣?”聞人語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紙上母親的殘魂。
    “會引發天界地震。”夙夜替解離回答,“文章裏提到的三位元老,兩位還活著,一位是瑤光君的師兄,一位是如今天道院副掌院。如果當年這文章公之於眾,他們絕對會身敗名裂。”
    “所以師父買下這個版麵,不隻是給白蘅阿姨發聲的渠道。”解離終於開口,眼神複雜,“他在準備一枚炸彈。一枚可以在關鍵時刻,炸翻整個天界保守派的炸彈。”
    她將紙頁小心收進懷裏,貼身放好。那紙頁很薄,卻沉得像烙鐵。
    “但師父沒有引爆它。”聞人語說,“為什麽?”
    “時機未到。”解離走到窗邊,望向夜空,“或者說……他在等某個‘條件’成熟。”
    “什麽條件?”
    “不知道。”解離搖頭,“但肯定和漆雕無忌正在做的事有關。和創世記憶,和瘟疫,和黑風山核心……都有關。”
    夙夜忽然站起身:“執法司的卷宗副本,石寒送來了。”
    他從懷裏取出一枚儲物玉簡,按在眉心片刻,然後一揮手——數十卷厚重的卷軸憑空出現,堆滿了半個前廳。卷軸封皮都是統一的墨藍色,烙印著執法司的燭龍徽記。
    “這是三百年來,所有涉及‘記憶實驗’的案件記錄,包括未公開的絕密檔案。”夙夜說,“我篩選過,重點標注了十七份。”
    解離和聞人語立刻開始翻閱。
    卷宗內容觸目驚心。
    天樞曆二千九百年,南疆巫族用活人煉製“記憶傀儡”,被執法司剿滅。繳獲實驗記錄顯示,他們試圖通過移植記憶創造“不死戰士”。
    天樞曆三千一百年,東海散仙聯盟私設“憶海”,抽取海妖記憶煉製法寶,導致整片海域生靈癲狂。執法司鎮壓,主犯被處決。
    天樞曆三千四百年——這是關鍵節點。卷宗記載,天界成立“天道院特別研究司”,名義上是研究記憶術法的正統機構,實則由解青竹牽頭,秘密進行一項代號“溯源”的計劃。
    計劃的描述很模糊:“追溯記憶本源,探尋天地至理”。
    但隨附的實驗記錄卻令人不寒而栗。
    “……實驗體丙七號,植入‘上古水神’記憶碎片後,識海崩潰,身體化為液體……”
    “……實驗體戊三號,承受‘創世記憶’萬分之一負荷,三息後自燃,灰燼中檢測到時空扭曲殘留……”
    “……結論:凡俗生靈無法承載高階記憶,需尋找特殊載體或……改造載體。”
    解離翻到最後一頁,那裏有一行解青竹的親筆批注:
    “此路不通,當止。”
    字跡潦草,墨跡深重,幾乎戳破紙背。
    “師父當年……真的進行過這種實驗?”聞人語臉色發白。
    “進行過,然後停止了。”夙夜指著另一份卷宗,“看這個——天樞曆三千五百年,解青竹上奏天庭,請求解散特別研究司,銷毀所有實驗數據。奏折裏說:‘記憶之術,如持雙刃,可醫人,亦可殺人。今見其害大於利,當斷。’”
    “天庭批準了?”
    “批準了。”夙夜翻到下一份,“但三個月後,漆雕無忌上奏,以‘邊防需要’為由,申請重啟部分記憶武器研究。天庭……也批準了。”
    解離冷笑:“所以師父關了門,漆雕無忌又開了窗。”
    她繼續翻閱。接下來的卷宗記錄了漆雕無忌接手後的“新研究方向”——不再追求承載高階記憶,轉而研究“記憶汙染”和“記憶瘟疫”。
    實驗記錄更加殘忍。
    “……將疫獸‘蜚’的精魄碎片植入實驗體,觀察記憶崩潰過程……”
    “……通過‘記憶共振’原理,實現瘟疫在人群中的快速傳播……”
    “……目標:研發出可精準清除特定群體記憶的‘定向瘟疫’。”
    卷宗最後一頁,是漆雕無忌三年前提交的“階段性成果報告”。報告末尾附了一張圖——一個複雜的陣法結構圖,標注著“五芒鎮魂陣(改良版)”。
    正是解離在京城地圖上畫出的那個菱形結構。
    “他一直在推進這個計劃。”夙夜聲音冰冷,“從師父關停研究到現在,二十年,他從未停止。”
    解離合上卷宗,閉上眼睛。
    腦海中,碎片開始拚湊。
    解青竹當年發現記憶之術的危險,主動關停研究。但漆雕無忌看到了其中的“價值”,暗中繼續,甚至走得更遠。白蘅發現了真相,試圖曝光,卻被滅口。解青竹救不了她,隻能留下後手——那枚玉簡,那篇絕筆文章,還有……黑風山核心裏的那個錨點。
    但還有一個關鍵問題。
    “師父為什麽會選中白蘅阿姨?”解離睜開眼,“九尾狐確實有記憶天賦,但天界能人異士那麽多,為什麽偏偏是她?”
    聞人語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那枚琥珀吊墜——裏麵封著她的一縷魂念。
    “也許……和我有關。”她輕聲說,“我娘懷我的時候,中了仇家的咒毒,胎象不穩。是解青竹前輩出手相救,用秘術將咒毒轉移到了自己身上一部分,才保住我們母女。”
    她頓了頓:“我出生後,天生對記憶敏感,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記憶流光。我娘說,這是解青竹前輩轉移咒毒時,無意中將部分‘白澤之力’也渡給了我。”
    解離瞳孔一縮:“白澤之力?師父的神通本源?”
    “對。”聞人語點頭,“所以我才能輕易破解記憶封印,才能快速學會那些複雜的記憶術法。解青竹前輩選中我娘,可能不隻是因為她夠勇敢,還因為……我能繼承這份力量。”
    三人對視,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如果聞人語真的繼承了部分白澤之力,那她就成了這盤棋裏,除了解離之外,另一個關鍵棋子。
    “漆雕無忌知道嗎?”夙夜問。
    “應該不知道。”聞人語說,“我娘一直小心隱藏我的特殊。就連千麵當鋪,表麵上也隻是個普通的記憶交易鋪子。”
    “但現在他可能已經察覺了。”解離快速思考,“你在黑風山用九尾狐秘術破解瘟疫樣本,在太子識海探查到那個‘門’,這些動作都會留下痕跡。漆雕無忌不是傻子,他一定能猜到你有特殊天賦。”
    她看向聞人語:“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必須隱藏起來。天機閣那邊也不能再去了,無塵子雖然可信,但難保沒有眼線。”
    “那你呢?”
    “我要去一趟黑風山。”解離說,“核心裏的那個錨點,我必須親自去看看。如果白蘅阿姨的殘魂真的在那裏,她一定知道更多真相。”
    夙夜皺眉:“太危險。漆雕無忌肯定在那裏布下了天羅地網。”
    “所以才要去。”解離眼神堅定,“而且,我要帶上一個人。”
    “誰?”
    “赤瞳。”
    聞人語和夙夜同時愣住。
    “你瘋了?”聞人語脫口而出,“他已經叛變了!”
    “正因為他叛變了,才更要去。”解離說,“石寒說他為漆雕無忌辦事,但沒說他已經完全忠於漆雕無忌。當年屠村的事,他作偽證,可能是被脅迫。這次黑風山見到他,我要當麵問清楚。”
    她頓了頓:“而且,我需要一個熟悉漆雕無忌內部情況的人。”
    “如果他不肯說呢?”
    “那就用這個。”解離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鈴鐺——青銅質地,表麵布滿裂紋,輕輕一搖,無聲無息。
    “這是什麽?”
    “燼字營的‘魂鈴’。”解離說,“每個燼字營老兵入伍時,都會取一縷魂念封入鈴中。鈴在,人在;鈴碎,人亡。赤瞳的魂鈴,在我這裏。”
    她握著鈴鐺,指尖泛白:“當年解散時,我把所有人的魂鈴都還了,隻有赤瞳的……我留下了。因為那時我就覺得,他有問題。”
    夙夜看著她:“你要用這個威脅他?”
    “不。”解離搖頭,“我要用這個……喚醒他。”
    她將鈴鐺收好,看向窗外。天色微明,新的一天即將開始,而前方的路,卻更加黑暗。
    “夙夜,你繼續在執法司內部調查,查清瑤光君和漆雕無忌的具體勾結。聞人語,你留在憶蓮樓,研究瘟疫解藥,同時整理所有千麵當鋪裏關於創世記憶的資料。”
    “那你呢?”兩人同時問。
    “我去找赤瞳。”解離說,“石寒已經查到了他的落腳點——京城最大的賭坊‘千金台’,他是那裏的幕後老板之一。”
    她轉身,走向後門。
    “等我消息。”
    千金台坐落在京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中段,門麵三層,飛簷翹角,日夜燈火通明。門前車馬絡繹不絕,進出的人非富即貴,也有衣衫襤褸的賭徒紅著眼往裏衝。
    解離換了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戴了頂鬥笠,壓低帽簷,混在人群裏進了賭坊。
    一樓是大堂,幾十張賭桌擠得滿滿當當,骰子聲、叫喊聲、銀錢叮當聲混在一起,空氣裏彌漫著汗味、酒味和一種病態的狂熱。
    解離沒在一樓停留,直接上了二樓。
    二樓是雅間,每個房間都關著門,門口站著膀大腰圓的護衛。解離走到最裏麵那間,門上的牌子寫著“天字三號”。
    護衛攔住她:“姑娘,這裏不對外開放。”
    解離摘下鬥笠。
    護衛看清她的臉,臉色微變——顯然認出了她。但沒等他們開口,解離已經抬手,掌心亮起一道淡金色的符文。
    “告訴赤瞳,故人來訪。”
    護衛猶豫片刻,推開一道門縫,進去稟報。片刻後出來,側身讓開:“請。”
    解離走進去。
    房間很寬敞,布置得像書房,而非賭場。靠牆是整排書架,擺滿了古籍和賬冊。窗前一張紫檀木書桌,桌後坐著一個人。
    赤瞳。
    他看起來和十七年前變化不大,依然是那張略顯陰柔的臉,細長的眼睛,瞳孔是鷹類特有的暗金色。隻是眼角多了幾道細紋,鬢角有了白發,穿著錦緞長袍,手裏把玩著一對玉核桃,整個人透著一種久居高位的從容。
    但解離看見他握著玉核桃的手——指節發白,微微顫抖。
    他在緊張。
    “主將。”赤瞳開口,聲音平靜,“好久不見。”
    “是好久。”解離走到書桌前,坐下,“十七年三個月零五天。”
    赤瞳動作一頓:“您記得真清楚。”
    “因為那天,燼字營解散。”解離盯著他,“那天,你作證說沒發現軍令異常。那天,我被貶下界。”
    房間安靜下來,隻有玉核桃輕輕碰撞的脆響。
    良久,赤瞳放下核桃,抬起頭,直視解離:“您今天是來興師問罪的?”
    “是來問真相。”解離說,“當年屠村的軍令,到底是誰偽造的?”
    “漆雕無忌。”
    “證據呢?”
    “沒了。”赤瞳搖頭,“當年我確實找到了痕跡,但還沒來得及上報,就被他發現了。他抓了我妹妹——您記得小雀吧?那時她才十二歲。”
    解離心一沉。
    小雀,赤瞳的妹妹,半鷹半人混血,翅膀先天殘疾,飛不起來,但有一副好嗓子,常在軍營裏唱歌。燼字營解散後,赤瞳帶她回了妖族,解離以為他們過上了安穩日子。
    “他拿小雀威脅你?”
    “對。”赤瞳聲音幹澀,“他說,如果我敢說出真相,就把小雀賣到最低賤的妓院,讓她生不如死。我隻能……作偽證。”
    “那現在呢?”解離問,“小雀在哪?”
    “還在他手裏。”赤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這十七年,我為他辦事,從一個小探子做到現在的位置,就是為了保住小雀。但他從不肯讓我見她,隻偶爾……給我看一段記憶碎片,證明她還活著。”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水晶,激活。
    畫麵浮現:一個瘦弱的女孩被關在鐵籠裏,翅膀折斷,眼神空洞。畫麵隻有三息,就滅了。
    “這是三個月前的影像。”赤瞳收起水晶,“他說,隻要我繼續聽話,小雀就能活著。”
    解離看著他,看了很久。
    “所以你在黑風山,幫他守著那個秘密基地?”
    “不隻是守著。”赤瞳苦笑,“那個基地……是我負責建造的。從選址、設計到施工,全程都是我監督。裏麵的實驗,我也……參與了。”
    他站起身,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冊子,扔在解離麵前。
    “這是基地的完整圖紙和實驗記錄。主將,您知道他們在裏麵做什麽嗎?”
    解離翻開冊子。
    第一頁是基地結構圖——地下七層,每層功能不同:記憶提煉、疫毒培養、活體實驗、武器組裝……
    第二頁開始是實驗記錄。解離隻看了一頁,就合上了冊子。
    太殘忍。
    “為什麽要給我這個?”她問。
    “因為我不想再繼續了。”赤瞳聲音嘶啞,“十七年,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見那些實驗體的慘叫,夢見小雀在籠子裏看我,眼神像在問:‘哥哥,你為什麽要幫他們?’”
    他轉身,眼睛發紅:“主將,我知道我沒資格求您原諒。但如果您要對付漆雕無忌,我願意……做內應。隻要您答應我一件事——”
    “救小雀。”解離替他說完。
    赤瞳點頭:“救她出來,給她一個安穩的後半生。之後,您要殺要剮,我絕無怨言。”
    解離沉默。
    她相信赤瞳說的是真話——至少大部分是真話。那份痛苦和掙紮不是演出來的。但她也知道,十七年的背叛生涯,早已把赤瞳變成了一個複雜的人。他的話裏,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需要時間驗證。
    “基地裏現在有多少人?”她問。
    “常駐守衛三百,研究人員五十,還有……兩百個實驗體。”赤瞳說,“大部分是凡人,少數是低階修士和妖族。漆雕無忌用各種手段抓來的,有些是欠了賭債,有些是得罪了權貴,有些幹脆就是街上抓的流浪漢。”
    “疫毒母體呢?在不在基地裏?”
    “在。”赤瞳走到書架另一側,取下一卷地圖展開,“基地最底層,第七層,有個特製的‘疫室’。裏麵養著蜚的精魄碎片,正在用活人精血溫養。漆雕無忌打算等它再壯大一些,就植入一個‘載體’,製造出可以完全受控的‘疫神’。”
    “載體是誰?”
    赤瞳看向解離,眼神複雜:“他原本計劃用太子趙承熠——皇室血脈,天生龍氣,能承受更強的疫毒。但現在太子快廢了,他在找替代品。”
    “找到了嗎?”
    “找到了幾個候選。”赤瞳從抽屜裏取出一份名單,“都是天生體質特殊的人。但最近,他好像……有了新的目標。”
    “誰?”
    赤瞳猶豫了一下,吐出兩個字:
    “聞人語。”
    解離猛地站起身:“什麽?!”
    “九尾狐天生對記憶和疫毒有抗性,而且聞人語繼承了解青竹的部分白澤之力,是絕佳的載體。”赤瞳快速說,“漆雕無忌一直在暗中觀察她,黑風山那次,他故意放她離開,就是想看看她能成長到什麽程度。現在,他打算收網了。”
    “什麽時候?”
    “三天後。”赤瞳說,“他會派人以‘搜查違禁品’的名義查封千麵當鋪,把聞人語抓走。名義上是關押審查,實則是送到基地做實驗。”
    解離握緊拳頭。
    “基地的具體位置,告訴我。”
    “東海,琉璃島。”赤瞳在地圖上點出一個位置,“表麵上是個廢棄的漁村,地下已經被挖空了。進出隻有一條水路,有陣法偽裝,尋常船隻找不到。”
    他頓了頓:“主將,您打算強攻?”
    “不。”解離搖頭,“我要潛進去,救出所有實驗體,摧毀疫毒母體。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基地的詳細布防圖和守衛輪值表。”
    “我有。”赤瞳從書架暗格裏取出一隻鐵盒,“所有資料都在裏麵。但主將,我必須提醒您——基地的防禦極其嚴密。光是外圍的‘迷天幻陣’,就需要至少三位陣法大師聯手才能破解。內部還有自動觸發的自毀裝置,一旦強攻,整個基地會在三十息內沉入海底。”
    “所以不能強攻,要智取。”解離接過鐵盒,“你有什麽建議?”
    赤瞳沉思片刻:“三天後,漆雕無忌會親自來基地視察。那是唯一的機會——他會帶一小隊親衛,走秘密水道,那條水道會暫時關閉所有自動防禦。如果您能混進他的隨行隊伍……”
    “怎麽混?”
    “我可以安排。”赤瞳說,“三天後,有一批‘新貨’要送到基地——二十個實驗體,是從南疆抓來的蠻族。押送隊伍裏,有我的一個心腹。您可以替換其中一個實驗體,混進去。”
    解離盯著他:“你確定可行?”
    “確定。”赤瞳點頭,“但風險很大。一旦暴露,您會被困在地下七層,逃都沒地方逃。”
    “風險大,收益也大。”解離說,“就這麽定了。三天後,我會混進押送隊伍。你在基地內部接應。”
    “好。”赤瞳猶豫了一下,又說,“主將,還有一件事……關於解青竹前輩。”
    解離心頭一跳:“說。”
    “漆雕無忌這些年,一直在找解青竹前輩留下的‘玉簡’。”赤瞳壓低聲音,“他說那玉簡裏記錄著創世記憶的完整解讀方法,還藏著……‘打開牢籠的鑰匙’。但他翻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沒找到。”
    他頓了頓:“但最近,他好像有了線索。他說,玉簡可能被解青竹前輩藏在了……‘記憶倒流’的地方。”
    “記憶倒流?”解離皺眉,“什麽意思?”
    “我不確定。”赤瞳搖頭,“但漆雕無忌提到這個詞時,表情很古怪,像是既期待又恐懼。他說,那是解青竹前輩研究出的最後一項禁術——讓時間在記憶層麵倒流,看到過去真實的景象。但施術代價極大,而且……有去無回。”
    解離忽然想起,在黑風山潭底觸碰核心時,湧入她識海的那些記憶碎片。
    那些畫麵如此真實,不像普通的記憶回放,更像是……親身經曆。
    難道那就是“記憶倒流”?
    “他還說了什麽?”解離問。
    “他說,解青竹前輩很可能用這個禁術,看到了某個‘真相’,所以才突然關停所有研究,還留下了那枚玉簡。”赤瞳說,“而那個真相,就藏在玉簡裏。”
    房間再次陷入沉默。
    解離感覺腦子裏有無數線索在糾纏,但始終抓不到最關鍵的那根線。
    師父看到了什麽?為什麽要留下玉簡?為什麽要選中白蘅?為什麽要把錨點封在黑風山核心?
    還有“記憶倒流”——如果真有這種禁術,師父會對誰使用?看到了什麽?
    太多疑問。
    “我知道了。”解離最終說,“三天後,基地見。在此之前,你照常行事,別讓漆雕無忌起疑。”
    “明白。”赤瞳抱拳,“主將……保重。”
    解離戴上鬥笠,轉身離開。
    走出千金台時,天已大亮。街上人來人往,早點攤的香味飄散,孩童追逐嬉戲,一切都那麽尋常。
    但解離知道,在這尋常的表象下,暗流已經洶湧到即將破土而出。
    她快步走回憶蓮樓。
    前廳裏,聞人語和夙夜還在等她。見她回來,兩人同時迎上來。
    “怎麽樣?”夙夜問。
    “赤瞳會配合。”解離簡短說了計劃,“三天後,我要混進琉璃島基地。在這之前,我們需要做幾件事。”
    她看向聞人語:“第一,你立刻離開京城,去天機閣暫避。無塵子會保護你。”
    聞人語搖頭:“我不走。漆雕無忌要抓我,我正好將計就計,混進基地——”
    “不行。”解離打斷她,“太危險。而且你是九尾狐,氣息特殊,偽裝不了。”
    “我可以封印血脈。”聞人語堅持,“解離,我娘的死,我查了二十年。現在終於有機會接近真相,你讓我躲起來?我做不到。”
    解離盯著她,良久,歎了口氣。
    “那就一起。”她說,“但你必須全程聽我指揮,不能擅自行動。”
    “成交。”
    解離又看向夙夜:“第二,我需要執法司的支援。但不要大張旗鼓,找幾個絕對可靠的高手,在琉璃島外圍接應。一旦基地內部出事,我們需要有人在外麵打開出口。”
    “可以。”夙夜點頭,“我在執法司還有三個過命的兄弟,他們能幫忙。”
    “第三,”解離從懷中取出那枚琥珀吊墜——聞人語給她的那個,“這個吊墜,我需要借用一下。”
    聞人語一愣:“為什麽?”
    “赤瞳說,漆雕無忌認為師父的玉簡藏在‘記憶倒流’的地方。”解離握著吊墜,“我懷疑,那個地方……可能需要九尾狐血脈才能打開。”
    她頓了頓:“而你娘當年被種下的那個錨點,可能就是‘鑰匙’。”
    聞人語臉色變了。
    “你是說……我娘用生命換來的那個錨點,不隻是一個信標,還是一把鑰匙?一把打開某個秘密的鑰匙?”
    “對。”解離點頭,“所以三天後,我們不僅要摧毀基地,還要找到那個‘記憶倒流’的地方,看看師父當年到底看到了什麽。”
    夙夜皺眉:“如果那個地方……很危險呢?”
    “那就更要去。”解離說,“師父用命換來的真相,不能永遠埋在地下。”
    她看向窗外,朝陽已經完全升起,金色的光灑滿街道。
    新的一天開始了。
    而三天後,將是決定一切的開始。
    【第九章·完】
    下章預告: 潛入琉璃島基地,實驗體的慘狀,疫毒母體的真相。而“記憶倒流”的禁術之地,將揭開解青竹隕落的最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