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沒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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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追尾隻撞凹了保險杠,人沒受傷。
    安歌報完保險,看著拖車把車拖走。
    自己打車前往顧家老宅。
    離老宅越近,心中的焦慮不安越甚。
    直到看見老宅門口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懸著的心才鬆了半分。
    管家候在門前,見她跟在顧知衡身後,臉上立刻堆起諂媚的笑。
    “少爺,少夫人,您二位可算回來了,老夫人等著你們一起開飯。”
    那恭敬的熱絡,是安歌獨自回來時從未見過的。
    安歌垂著眼,指甲掐進掌心,沒說話。
    給顧祖母請安時,老人端坐在紫檀椅上,肅冷的臉上少有地浮了點笑意。
    指了指餐桌主位旁的椅子:“知衡坐這邊,安歌挨著他。”
    飯菜上桌時,顧知衡的手機亮了三次。
    他指尖在屏幕上劃著,筷子懸在碗邊,連傭人布菜都沒察覺。
    顧祖母的眉頭漸漸攏起。
    她的眼神沒帶半分溫度,直勾勾釘在安歌臉上。
    那不是發怒的厲色,是浸了寒氣的陰冷。
    像冬夜的冰棱,悄無聲息地往人骨頭縫裏鑽。
    安歌慌忙垂下眼睫,指尖死死攥著裙擺,指節泛白。
    後背的涼意順著脊椎往上爬,連後頸的碎發都浸得發僵。
    她不用抬頭也能懂那眼神裏的意思:當著我的麵,知衡都能對你這般視若無睹,沒了我盯著,你在他眼裏,怕連空氣都不如。
    耳邊忽然漫開熟悉的訓斥,像淬了毒的針,紮得她耳膜發疼。
    是去年除夕夜,她因為顧知衡沒回家吃飯紅了眼,被顧祖母堵在走廊裏的話。
    “一個女人連丈夫的心都攥不住,活著還有什麽用?”
    “知衡到現在不肯對外承認你,你自己心裏沒數?就你這副上不了台麵的樣子,哪裏配做顧家的少夫人?”
    那些話裹著寒氣,順著她攥緊的指縫往心口鑽,連呼吸都帶著疼。
    安歌把臉埋得更低,額前的碎發遮住發紅的眼尾。
    卻遮不住顧祖母眼神裏的譏諷。
    那是對“無用棋子”的嫌惡,明晃晃地鋪在空氣裏。
    壓得她連喘氣都不敢大聲。
    顧祖母想起什麽似的,臉上忽地浮出幾分笑意:“給少夫人夾點蝦,還有蟹肉。”
    蝦和蟹落進安歌盤中時,她的後背瞬間繃緊。
    她對海鮮過敏,輕則泛紅發癢,重則喉頭水腫。
    可顧知衡隻是瞥了眼碗裏的菜,又低頭回消息,連半分停頓都沒有。
    顧祖母的眼神冷了下來。
    端起酒杯往安歌麵前推:“以後還要你給顧家開枝散葉,這是杯好酒,你嚐嚐。”
    酒精刺激,會讓過敏症狀更嚴重,身體更難受。
    冰涼的酒液滑進喉嚨時,安歌的指尖已經開始泛紅。
    她攥著桌布,正想低頭遮掩,顧知衡終於抬了眼:“安歌,你臉怎麽這麽紅?”
    總算是關心了一句。
    雖然語氣裏沒什麽溫度,像在問:“今天天氣怎麽樣。”
    顧祖母的臉色總算緩和了幾分。
    安歌正要回答。
    顧知衡的手機又響了。
    屏幕上跳動的“沈寧溪”三個字,像根針,紮得安歌眼仁發疼。
    顧知衡抓起手機就往外走。
    連顧祖母“吃完飯再接”的話都沒聽見。
    走廊裏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夜色裏。
    “沒用的東西。”
    顧祖母的聲音像冰錐,砸在安歌耳膜上。
    她猛地站起身,卻被老人厲聲喝住:“跪下。”
    送子觀音像前,管家搬來的跪板上,木質鈍角凸起。
    安歌膝蓋一磕上去,疼得倒抽冷氣,冷汗瞬間浸透了裙擺。
    兩個小時,每一秒都是鈍痛碾過骨頭。
    起身時,膝蓋已經腫得發亮,瘀血順著褲管浸出暗紫的印子。
    顧祖母將兩個藥瓶丟在她麵前。
    瓶身反射著燈光,像某種惡意的眼睛。
    “四年前吃了這藥,在陌生男人跟前都那麽浪,怎麽連知衡都拿不下?”
    安歌的指尖抖得厲害。
    四年前的那個夜晚,就是這藥的味道。
    那個戴著半張麵具的男人,將她拖進深淵。
    而親手把藥放入她飲料中的。
    正是麵前這位,曾被她信任依賴,視為神邸的老人。
    而後,老人攥住了能拿捏她的把柄。
    像根毒繩纏在她頸間。
    輕輕一勒,便叫她再不敢掙。
    老人捏著那份隱秘,眼底盡是“任我擺布”的得意。
    那時起,安歌才清楚地認識到。
    她不是顧家的養女,隻是顧家的一枚棋子,一條狗。
    如果不是兩年前突發狀況。
    顧祖母是不可能急召她回國。
    她更沒有嫁給顧知衡的資格。
    “祖母,求您看著我從小在您身邊長大的份上,放過我……”
    “放過你?想都別想!你若是生下顧家的種,你就是顧家的人。生不下,你就去羅安密看管園區,當一條看門狗。”
    一句話就斷了安歌所有念想,更下了最後通牒。
    安歌撿起藥瓶,放進包裏。
    過敏紅疹蔓延,酒精混著癢意讓安歌頭暈腳軟,膝蓋還隱隱作痛。
    別墅區無出租車。
    她掏出手機想約網約車,指尖卻止不住發顫。
    連點幾次都戳錯按鈕,屏幕上的字也晃得模糊。
    這時,一輛黑色勞斯萊斯幻影悄無聲息停在身旁。
    後窗降下,磁性男聲穿透夜色:“安歌小姐,你怎麽了?”
    安歌抬眼,視線模糊中,隻見藺聿恒推門下車,大步朝她走來。
    “藺先生……”
    話音未落,過敏的癢意、酒精的眩暈與膝蓋的劇痛一同襲來。
    她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
    藺聿恒幾乎是本能的俯身,打橫將安歌抱起上車。
    女孩的身體很輕,嬌軟地依偎在他懷裏,鬢邊碎發蹭過他的下頜,帶著一股清淺的、混合著淡香與微汗的獨特氣息。
    瞬間鑽入鼻腔。
    藺聿恒喉結滾動了一下。
    低頭看向懷中人事不醒的女孩。
    眼神凝重。
    “去醫院,快!”
    他低喝一聲,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急切。
    司機立刻按他指示行駛。
    藺聿恒小心翼翼地護著安歌,生怕稍一用力就弄疼了她。
    掌心不經意劃過她的膝蓋,一絲粘濕的觸感。
    藺聿恒心頭一緊,打開車內的氛圍燈,暖黃的光線照亮掌心。
    那抹暗紅的血跡,刺得他瞳孔驟縮。
    是安歌的血。
    再看她膝蓋高高腫起,紅紫瘀血交錯蔓延。
    觸目驚心。
    “加快速度。”
    他聲音冷得像冰,指尖攥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