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自己掂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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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室的沉香還在嫋嫋盤旋。
    顧老太太從抽屜裏拿出個青釉小瓶。
    瓶身圓潤,口沿處嵌著圈細銀。
    她指尖捏著瓶身,輕輕推到顧知衡麵前。
    顧知衡垂眸瞥去,瓶身無紋無字,透著股說不出的神秘。
    他抬眼看向祖母,蹙起眉頭:“祖母,這是什麽?”
    顧老太太沒急著回答,抬手端起桌上的三才蓋碗。
    茶蓋刮過杯沿,發出細碎的聲響。
    她淺啜一口,喉間滾過溫潤的茶氣,才慢悠悠開口。
    聲音裹著茶香,聲音卻冷得很:“你身邊那個小鄭助理,他父親老鄭,就是跟著你爸三十年的那個老助理,還記得嗎?”
    顧知衡點頭,老鄭在顧家資曆極深,他當然記得。
    “三十年前,老鄭剛得了小鄭,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偏偏得了種怪病。”
    顧老太太放下茶盞。
    “他每天天不亮就咳,咳得撕心裂肺,白天在你爸跟前撐著辦公,嗓子眼都咳出血絲。夜裏更熬人,整棟屋子都能聽見他的動靜,老娘嫌吵,媳婦抹眼淚,他自己更是怕,怕這病斷了飯碗,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風。”
    顧知衡眉頭皺得更緊,他不明白祖母為何突然提這些陳年舊事。
    但方才那番訓斥還在耳邊,他壓下疑惑,沒敢打斷。
    “後來,是我給了他這瓶藥。”
    顧老太太終於指了指那隻青釉瓶,“治不了根,但每天一顆,保他一整天安安穩穩,不咳不喘,既能在你爸跟前站穩腳跟,夜裏也能睡個囫圇覺。”
    她頓了頓,眼神陡然銳利起來。
    “最要緊的是,這藥隻有我這兒有,其他任何地方都配不出第二副。”
    顧知衡的呼吸驀地一沉。
    “他要是敢斷藥,第二天就得變回那個咳得不成人形的廢人。”
    顧老太太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從那以後,老鄭對我忠心耿耿。你爸的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顧知衡不是傻子。
    從前祖母總要把他和顧家的“髒事”摘開。
    把他護得極好。
    那些陰私手段、製衡之術,從未在他麵前提過隻言片語。
    可如今他是顧氏集團的掌舵人,是這艘商業航母的領航者。
    懷璧其罪的道理他得懂。
    沒有雷霆手腕,隻憑溫厚良善,遲早會被豺狼環伺的商場啃得骨頭都不剩。
    祖母的話像把鑰匙,瞬間捅開了他心裏的迷竅。
    顧知衡瞳孔驟縮,盯著那隻青釉瓶。
    聲音都有些發緊:“是您……是您讓老鄭得的那怪病,再用這藥當解藥,用他的健康攥住他?”
    顧老太太聞言,嘴角終於勾起抹淺淡的笑意。
    輕輕頷首。
    這孩子總算開竅了,比他那色迷心竅的父親強多了。
    可這笑意還沒在臉上穩住,就被顧知衡接下來的話凍住了。
    “祖母,這不行!”
    顧知衡猛地站起身,椅子腿蹭著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這太缺德了,而且是違法的!要是被查出來,不僅老鄭會反咬,您也得坐牢!”
    他伸手把那青釉瓶往回推,眼神裏滿是抗拒,“顧氏靠的是正經生意立足,不是這些陰詭手段!”
    “你放屁!”
    顧老太太的怒喝像驚雷炸響在茶室。
    她拿起蓋碗狠狠砸向地麵。
    “啪”的一聲脆響,白瓷碎成數片,滾燙的茶水混著茶葉濺得滿地都是。
    幾滴熱液甚至濺到了顧知衡的褲腳。
    “要不是我用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撐著,顧氏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對手吞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她胸膛劇烈起伏,平日裏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銀發微微散亂。
    渾濁的眼睛裏翻湧著滔天怒意。
    連聲音都因極致的憤怒而發顫。
    顧知衡猛地僵住。
    他當然知道,顧家能有今天,全靠祖母。
    所以,他對祖母不僅孝順,還很崇敬。
    他根本不知道,那些藏在暗處、見不得光的產業,才是顧氏最初的造血幹細胞。
    是它們用源源不斷的資金,把一個不足百人的小公司,一點點喂成如今橫跨多領域的商業巨頭。
    也讓顧家從普通商人,一躍成為雲城的豪門。
    隻是這些過往,祖母從未直白地擺在他麵前。
    顧知衡從沒見祖母發這樣大的火。
    方才的辯駁瞬間被驚得煙消雲散。
    慌忙從椅子上彈起來,頭埋得極低,連眼皮都不敢抬。
    後背的冷汗浸濕了襯衫。
    顧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
    那目光像刀子,幾乎要戳進他骨頭裏。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湧的怒火,聲音裏卻帶著極大的震懾力。
    “男人要成大事,手腕不狠、心不夠硬,憑什麽讓底下人服你?別讀書讀傻了!”
    她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盯著顧知衡。
    語氣極其強勢:“何況這種事,隻要做得隱秘,誰會去查?誰能查到?顧氏如今能給幾千人飯吃,養活商圈裏多少人,每年創造近百億的商業價值,那些拿著高薪、住著福利房的員工,那些靠顧氏生存的合作商,哪個不是獲利者?”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有種近乎偏執的篤定:“這叫缺德?這叫違法?不!這叫造福社會!他們都該對我們顧家感恩戴德,感謝我們給他們的好日子!”
    顧祖母強勢地把藥瓶塞進顧知衡手中。
    拍了拍他的後背。
    “這幾天,小鄭也會染上他父親當年的怪病,他們查不出來,會認為是遺傳。”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藥我交給你了,該怎麽做,自己掂量清楚。”
    顧知衡握著冰涼的藥瓶,指節泛白。
    腦子裏一片混亂。
    顧老太太看他懵懵呆呆的樣子,強行壓下胸腔裏的火氣,沉聲道:“坐下!”
    顧知衡下意識落座。
    “老話講,‘一個驢一個栓法’,馭下之道也是如此。”
    顧老太太緩了語氣,語氣裏滿是算計。
    “每個人的軟肋不同,控製的方法就不一樣。有人用吃藥這一套,有人得用血緣親情綁著,總之他最在乎什麽,你就拿什麽做韁繩。”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一定要記住,用錢和愛情拴住的人,最是靠不住。你能用錢買通他,別人就能用更高的價挖走。至於信愛情的……嗬,全是愚不可及的蠢貨。”
    這話也戳中了她心底的舊怨。
    這就是她打心底看不上兒子的原因。
    為了所謂的“愛情”離婚,半點沒有顧家子弟的狠勁。
    “剩下的,你自己慢慢悟。”
    顧老太太揉了揉眉心,已顯出疲態,“我乏了,要去歇著了。”
    顧知衡連忙把藥瓶揣進西裝內袋,快步上前扶著祖母的胳膊,姿態十分恭敬。
    兩人一起走出茶室,安歌依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經過她身旁時,顧祖母特意頓了頓腳步。
    目光冰冷如刀,末了嗤笑一聲,滿是不屑。
    顧祖母不怕安歌聽到茶室裏的話,根本沒打算避諱。
    在顧祖母眼裏,安歌不過是被拿捏的棋子。
    就算聽見了又如何?
    她篤定安歌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顧祖母扶著顧知衡的手,慢慢朝樓上走去。
    她沒看到安歌的眼眸裏,沒有半分懼色,反而透著一絲清涼的光。
    方才顧祖母那些關於“軟肋”與“掌控”的話。
    字字句句都落在她心裏。
    早已讓她有了破局的辦法。
    這盤以她為棋的局,該換個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