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元軍的新戰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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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烽煙是先從東南方向升起的。
    林硯站在城牆上,看著那道筆直如狼煙的灰柱刺破初冬鉛灰色的天空。按照他記憶中的史書記載,元軍此刻應當集結主力,從西北平原正麵強攻——那是他們橫掃歐亞的騎兵最擅長的戰場。可這道煙柱的位置,卻在他所有“已知”的戰場之外。
    山河印在懷中微微發燙。
    這枚自他穿越以來便伴隨左右的古印,近來愈發頻繁地示警。起初隻是夢境裏破碎的畫麵:扭曲的軍旗、陌生的陣型、燃燒的糧車。此刻,它緊貼胸口的位置傳來一陣陣灼熱,像一顆不安的心髒。
    “報——!”斥候滾鞍下馬,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惶,“東南三十裏,發現元軍主力!他們……他們在伐木造械,圍而不攻!”
    林硯的心沉了下去。
    圍而不攻。這四個字在冷兵器時代是致命的毒藥。曆史上的元軍以疾風驟雨的閃電戰著稱,鐵蹄過處,城池往往數日即下。他們不該有耐心打圍城戰,更不該將寶貴的兵力分散去砍伐山林——除非,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是速戰速決。
    “其他方向呢?”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冷靜。
    “西、北、南三麵,皆有遊騎出沒,截斷所有小道。他們像一張網……”斥候咽了口唾沫,“一張慢慢收攏的網。”
    城牆上的風忽然變得刺骨。林硯扶著垛口,指尖觸及粗糙冰冷的石麵。他腦海中那本清晰的曆史教科書,正一頁頁變得模糊。記憶裏那些決定戰役走向的日期、將領、戰術,此刻像沙塔般在陌生的現實麵前崩塌。他賴以生存的“先知”優勢,正在被某種未知的力量侵蝕。
    不,不是未知。
    是改變。
    接下來的三天,印證了最壞的猜想。元軍沒有發動一次像樣的進攻,隻是穩步地、有條不紊地收緊包圍圈。他們砍伐樹木,建造了望塔和簡易投石機;他們挖掘壕溝,一道又一道,像給城池套上絞索;他們甚至分出小隊,去更遠的村莊“征集”糧草——實則是徹底掃清外圍,將這座城變成孤島。
    “他們在耗。”老校尉王堅啞著嗓子說,眼裏布滿血絲,“耗我們的糧,耗我們的箭,耗我們的人心。”
    城內的糧倉,在林硯推廣新法前就已半空。堆肥增產的糧食尚未入倉,戰火便已燃起。如今圍城不過三日,市麵上的米價已翻了五倍。恐慌像地下的暗流,開始在街巷間蔓延。人們看向城牆守軍的眼神,從依賴漸漸變成了某種幽深的懷疑。
    林硯將自己關在縣衙後堂。
    桌上攤著簡陋的城防圖,還有他憑記憶草草寫下的、已然失靈的“曆史”。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扭曲晃動。他閉上眼,試圖驅散腦海中史書的字句,強迫自己用另一種方式思考。
    不是“曆史上元軍會怎麽做”。
    而是“如果我是元軍統帥,擁有優勢兵力,卻麵對一座牆堅糧缺、抵抗意誌不明的城池,我會怎麽做”?
    答案清晰得可怕:圍困。用最小的代價,引發城內最大的混亂。饑餓會瓦解紀律,恐懼會滋生背叛。當城門從內部打開時,鐵騎隻需一次衝鋒。
    山河印又是一陣灼痛。
    這一次,伴隨痛楚的是一幅清晰的幻象:深夜,城東糧倉方向,驟然騰起的火光,以及混亂中刀劍碰撞的銳響。
    林硯猛地睜開眼。
    “來人!”他推門而出,聲音在寒夜裏傳得很遠,“調一隊可靠人手,即刻巡查所有糧倉、水井!重點在東城!”
    他快步走向城牆,冷風灌滿袍袖。登上馬道時,他回頭望了一眼沉睡中的城市,燈火稀疏,如同風中殘燭。他所依仗的、來自未來的知識,在這座真實的、呼吸著的城池麵前,第一次顯得如此蒼白。
    但知識會失效,思維卻不會。曆史或許改變了,可人性沒有,博弈的邏輯沒有。元軍換了戰術,那便意味著他們的統帥有超越時代的眼光,或者……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林硯按住懷中滾燙的山河印。這枚神秘的古物,此刻不再僅僅是警示災難的鍾擺,它成了連接他與這個動蕩時代最真實的脈搏。它提醒他:你已不在曆史的岸邊旁觀,你就在洪流中央。
    遠處,元軍營地的篝火連成一片低垂的星野,沉默地燃燒著。那是一種陌生的、耐心的、充滿計算的光芒。
    他知道,考驗不再是對曆史的複述,而是對未來的創造。用這個時代的手腳,用另一個時代的頭腦,在這錯誤的、卻無比真實的戰場上,殺出一條生路。
    夜色如墨,新的規則正在血與火中書寫。而他,必須學會在沒有劇本的舞台上,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