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楊豔打量著這破敗的屋子，眼中閃過一絲嫌惡，很快又被虛偽的關切掩蓋，“聽說肖姨娘病得重了？我那裏新得了一些上好的血燕窩，最是滋補。不如妹妹隨我去取來，給姨娘燉了補補身子？”
    若是前世那個渴望親情、懵懂無知的楊嫣，或許會被這突如其來的“善意”所迷惑。但此刻，楊嫣隻是抬起眼，平靜地看著楊豔：“姐姐厚愛，妹妹心領了。隻是娘親此刻離不得人。血燕珍貴，姐姐還是留著自己用吧。娘的病，自有女兒照看。”
    楊豔笑容一僵，又道：“我那繡閣裏新搬來一盆罕見的墨蘭，花開得正好，香氣清幽，或許能讓姨娘舒心些。妹妹不妨隨我去看看？”
    繡閣！又是繡閣！
    楊嫣心中冷笑，麵上卻愈發恭順：“姐姐的繡閣，豈是妹妹能隨意踏入的？妹妹身份卑微，不敢逾越。且娘親需人時刻在側，實在分身乏術。”
    無論楊豔如何巧言令色，楊嫣始終以“照料母親”為由，寸步不離西角院，更是絕不接任何前往水塘或繡閣的話頭。
    楊豔幾次三番無功而返，氣得在回去的路上直跺腳，對著彩屏抱怨：“這小賤人，何時變得如此油鹽不進！簡直像個縮頭烏龜！”
    華之蘭見楊豔誘騙不成，心中焦躁更甚。時間拖得越久，外界的壓力越大，賈太傅那邊也越發不滿。
    她決定雙管齊下！
    一日午後，她命幾個粗壯婆子，以“夫人體恤，特請肖姨娘去暖閣休養”為名，強行要來帶走肖魚兒。
    “不行！”楊嫣張開雙臂，死死護在母親炕前，小小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我娘病體沉重，不能挪動！你們這是要她的命！”
    “放肆！”王婆子厲聲道，“夫人好意，豈容你一個庶女質疑！來人，把她拉開！”
    幾個婆子上前就要動手。
    楊嫣猛地從袖中抽出一把鋒利的小剪刀——那是她平日做針線用的——抵在自己的脖頸上，眼神決絕如冰：“誰敢動我娘！我就死在這裏！到時候，我看你們如何向父親交代，如何向外麵那些盯著司徒府的眼睛交代！一個逼死庶女的名聲，司徒府背不背得起！”
    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竟真的鎮住了那幾個婆子。她們麵麵相覷，不敢再上前。若真逼死了楊嫣，事情鬧大，確實不好收場。
    王婆子也嚇了一跳，色厲內荏地罵道：“你……你瘋了！”
    “滾！”楊嫣隻吐出一個字，眼神冷得嚇人。
    王婆子等人見她狀若瘋狂，不敢硬來，隻得灰溜溜地回去稟報。
    華之蘭聞報，氣得砸碎了一套心愛的茶具：“反了！反了！這小賤人竟敢以死相挾！”
    硬的不行，華之蘭又生一計。她命人在西角院的飲食中下了輕微的、能令人昏睡的藥物，企圖趁楊嫣昏睡時，將肖魚兒弄走。
    然而，楊嫣早有防備。自從夢魘預警後，她對入口之物極其謹慎。
    每次送來的飯菜，她都會先用銀簪試探，或者先喂給院裏偶爾溜進來的野貓。發現異常後，她更是借口母親病中口味清淡，隻要了些白粥小菜，自己親自在小院裏架起小泥爐熬煮，徹底斷絕了被下藥的可能。
    數日過去，華之蘭種種陰謀詭計，在楊嫣超乎年齡的警惕和決絕的防守下，竟無一得逞。
    肖魚兒雖然病重，卻始終被女兒牢牢護在西角院這方寸之地，華之蘭竟找不到絲毫下手的機會！
    後院殺局受阻，前朝壓力卻與日俱增。楊霄稱病在家的第五日，宮中傳來口諭，陛下“關切”司徒病情，遣太醫前來診視。這看似恩寵，實則是催促和警告。
    楊霄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再次秘密求見太傅賈賁。
    太傅府密室內，賈賁慢條斯理地品著茶，聽完楊霄隱去具體手段、隻言“內帷不靖，恐生事端”的匯報後，他放下茶盞，細長的眼睛裏精光閃爍。
    “楊司徒啊，”賈賁拖長了語調，“不是老夫不幫你。隻是這‘鳳隱令’之事，可大可小。陛下雖未明言，但太後娘娘那邊……可是頗為不悅啊。”
    楊霄心頭一緊，連忙躬身：“下官深知此事棘手，懇請太傅施以援手！下官……下官願為太傅鞍前馬後，肝腦塗地！”
    賈賁要的就是他這句話。他需要楊霄徹底綁死在自己的戰船上。
    “罷了，誰讓你我同氣連枝呢。”賈賁故作歎息，“太後娘娘年事已高，近來頗喜聰慧伶俐的年輕女孩兒在身邊陪伴，說說笑笑，解解悶兒。若是司徒府能獻上一女，入宮侍奉太後左右，以示楊家對皇家、尤其是對太後娘娘的絕對忠誠與孝心……或許，能平息娘娘之怒，陛下那邊，老夫也好代為轉圜。”
    入宮侍奉太後？楊霄一愣。這並非讓女子入宮選秀，而是去做宮女？雖說太後身邊的宮女地位非同一般，但終究是伺候人的奴婢……這……
    賈賁看著他變幻不定的神色，淡淡道：“怎麽？司徒舍不得？是舍不得嫡女楊豔，還是……舍不得那個據說有‘刺美人’之稱、聰慧過人的庶女楊嫣？當然，對外的口徑，你楊家獻上的，必須是嫡女……”
    他話語中的暗示再明顯不過。送出嫡女，代價太大；送出那個本就打算舍棄的、卻屢次展現不凡的庶女，既能解眼前之危，又能向賈賁展示“決心”，或是……一種另類的、將棋子放入宮中的投資？
    楊霄瞬間權衡利弊。犧牲楊嫣，無疑是最符合當前利益的選擇。
    既能洗脫司徒府“不敬先皇後”的嫌疑，送出女兒為質，顯示忠誠，又能平息風波，還能向賈賁納上投名狀。
    至於楊嫣頂替嫡女楊豔入宮是福是禍……一個庶女的命運，何足掛齒？
    “太傅明鑒！”楊霄立刻做出決斷，“下官豈是那等不識大體之人？小女楊嫣，雖為庶出，卻頗識幾個字，懂得些規矩，若能入宮侍奉太後娘娘，是她天大的福分！也是我楊家滿門的榮耀！下官這就回去準備，定將她好好送入宮中！”
    賈賁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宮中之事，老夫自會打點。望司徒……好自為之。”
    楊霄回府後，立刻將決定告知了華之蘭。
    華之蘭先是一怔，隨即大喜過望！雖然沒能親手除掉那小賤人，但將她送入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去伺候那位年邁卻威嚴、性情難以捉摸的太後，這簡直比直接殺了那小賤人更讓人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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