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萬劉趙精銳如同從地底湧出的惡鬼，驟然出現在鄴城以北，這個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古老的都城內迅速蔓延，引發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城頭之上，守軍望著城外黑壓壓、殺氣衝天的敵軍陣營，一個個麵無人色，握兵器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這並非他們熟悉的戰爭模式。
    沒有漫長的圍城，沒有逐步的推進，敵人仿佛是憑空出現，一上來便是決戰的姿態。
    那種蓄勢待發、銳不可當的氣勢，足以讓任何未經戰火淬煉的心靈崩潰。
    皇宮之內，更是一片死寂般的混亂。淮南王宇文瑋癱坐在龍椅上，原本精明算計的臉上此刻隻剩下慘白與冷汗。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劉曜竟敢如此行險，舍棄後勤，穿越險峻山嶺，直插他的心髒！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宇文瑋猛地將案幾上的奏章掃落在地，聲音嘶啞而尖厲，“探馬呢？哨卡呢？數萬大軍到了眼皮子底下，為何無人來報？！”
    殿下的文武官員噤若寒蟬，無人敢答。
    誰能料到劉曜會選擇那條早已廢棄、連獵戶都罕至的古道？
    “陛下……當務之急，是……是堅守待援啊！”一名老臣顫巍巍地出列，“鄴城城高池深，糧草充足，隻要我等上下一心，未必不能支撐到各地藩王率軍來援！”
    “援軍？哪來的援軍？！”宇文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眼中充滿了血絲，“那些藩王，一個個擁兵自重，隔岸觀火！他們巴不得朕……巴不得本王死在這裏！石虎那支佯攻的部隊還在虎牢關外，他們就算想來，過得來嗎？！”
    他此刻連“朕”這個自稱都忘了，徹底亂了方寸。
    他比誰都清楚大齊內部早已是一盤散沙，所謂的宗室親情在權力麵前不堪一擊。
    豫王血戰洛陽時無人來救，如今輪到他宇文瑋，結局又能好到哪裏去？
    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緊緊纏繞住他的心髒。
    盡管內心恐懼，但求生欲和權力欲讓宇文瑋不甘心就此放棄。他強打精神，下令緊閉所有城門，征發城中青壯上城協防，將府庫中的金銀搬上城頭，用以激勵士氣，甚至不惜斬殺了幾名流露出怯戰情緒的將領，以儆效尤。
    在高壓和求生本能下，鄴城守軍勉強組織起了防禦。
    當劉趙軍隊發起第一波試探性進攻時，城頭上還是射下了密集的箭雨，扔下了滾木礌石，造成了一定的傷亡。
    劉曜勒馬立於陣前，看著城頭依舊飄揚的齊軍旗幟，眉頭微蹙。
    鄴城畢竟是大齊京都，城牆高大堅固，守軍雖少，但依托工事拚死抵抗，若強行攻打，縱然能下，己方傷亡必然慘重。
    他麾下這八萬精銳是奇襲的關鍵，不容過多折損。
    “大將軍，看來宇文瑋還想負隅頑抗。”身旁的將領沉聲道。
    劉曜冷哼一聲：“困獸之鬥罷了！傳令下去，四麵圍定，輪流佯攻，消耗其箭矢滾木，疲敝其守軍！本王倒要看看，他能撐到幾時！”
    接下來的兩天，成了鄴城軍民的地獄。
    劉趙軍隊並不全力攻城，而是不分晝夜，輪番進行騷擾性的攻擊。
    震天的戰鼓聲、呼嘯的箭矢聲、士兵的喊殺聲幾乎從未停歇，讓城頭守軍精神高度緊張，疲憊不堪。
    城內的百姓更是惶惶不可終日，哭喊聲、祈禱聲與城外的殺伐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曲亡國的悲鳴。
    宇文瑋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皇宮內坐立不安。
    他不斷派出信使，試圖向周邊尚有聯係的藩王求救，但那些信使大多如同石沉大海，偶有回音，也是言辭閃爍，借口推脫。
    他寄予厚望的虎牢關守軍，則被石虎牢牢牽製，根本無法回援。
    絕望，在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的煎熬中，一點點吞噬著宇文瑋的意誌和鄴城守軍的士氣。
    第三天清晨，劉趙大營中，楊嫣再次穿上了那身素淨的齊女襦裙，青絲簡約挽起，未施粉黛。她來到劉曜麵前，神色平靜而堅定。
    “大將軍，攻城為下，攻心為上。鄴城軍民困守兩日，已成驚弓之鳥，宇文瑋亦近崩潰。妾身願再往城下，效洛陽舊事，勸其歸降，或可免去一場血戰，保全這千年古都，亦減少我軍傷亡。”
    劉曜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心中感慨萬千。
    從洛陽到鄴城，她總是能在關鍵時刻，提出最有效的策略，並且有勇氣親自去執行。
    “嫣兒，此去危險，城頭流矢無眼……”劉曜握住她的手，眼中滿是擔憂。她如今已非一人，腹中還有他們的骨肉。
    楊嫣微微一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大將軍放心，妾身會待在安全距離之外。況且，此時城上守軍，恐怕已無多少戰意放箭了。”
    見她心意已決，劉曜知她自有分寸，便不再阻攔，隻是加派了精銳盾牌手護衛。
    很快，鄴城西門外，出現了讓所有守軍驚愕的一幕。
    一名身著齊女服飾、氣度不凡的女子，在數十名劉趙盾牌手的護衛下，乘馬來到城下不遠處。
    陽光灑在她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城上守軍聽著！”一名嗓門洪亮的劉趙士兵用漢語高聲喊道，“我朝楊夫人，原大齊惠帝皇後，親臨城下，有話說與爾等！”
    “惠帝皇後？”
    “她……她不是被劉趙擄去了嗎？怎麽會……”
    “她竟然投降了劉趙？還成了什麽夫人？”
    “……”
    城頭之上，頓時一片嘩然！
    許多老兵和低階軍官都曾見過楊嫣，此刻認出那熟悉的身影和容顏，無不震驚失色！
    連曾經的國母都已降了劉趙，這對他們堅守意誌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楊嫣勒住馬，仰起頭，清越的聲音帶著內力，清晰地傳上城頭，傳入每一個心神不寧的守軍耳中：
    “鄴城的將士們，官員們，還有城中的父老鄉親！我是楊嫣，大齊惠帝皇後！”
    她先確認了自己的身份，引起了更大的騷動。
    “我知道，你們此刻心中充滿了恐懼、迷茫，或許還有不甘！你們在為了什麽而戰？為了那座皇宮裏，那個坐視洛陽血戰、斷絕豫王援軍、如今又將你們置於絕境的淮南王宇文瑋嗎？！”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悲憤與質問，直指核心！
    城頭守軍一陣沉默，許多人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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