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瑋的所作所為，早已在軍中傳開，人心早已離散。
    “豫王宇文允，忠勇為國，血戰洛陽，直至城破自刎！他等來的援軍在哪裏？！”楊嫣的聲音帶著哽咽，仿佛在為宇文允，也為所有被拋棄的將士鳴不平，“沒有！隻有宇文瑋的冷眼與算計！他為了獨攬大權，不惜犧牲宗室，犧牲將士，如今，他也要犧牲你們，犧牲這滿城百姓！”
    她的話語，如同利刃，剖開了血淋淋的真相。
    “你們看看這城外的大軍！”楊嫣伸手指向身後肅殺的劉趙陣營，“劉趙兵鋒之盛，絕非我等所能抵擋！宇文瑋倒行逆施，大齊氣數已盡，已是回天乏術！你們難道要為了這樣一個君主，賠上自己的性命，讓父母失去兒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親嗎？！讓這千年古都，化為一片焦土，讓城中數十萬百姓，為他的野心殉葬嗎？！”
    聲聲質問，叩擊著每個人的心靈。
    恐懼、對家人的擔憂、對宇文瑋的怨恨……種種情緒在守軍心中發酵。
    “上天有好生之德！劉曜大將軍已承諾，隻要放下武器，打開城門，絕不妄殺一人，必善待鄴城軍民！過往一切，概不追究！”楊嫣給出了最後的生路，聲音懇切而充滿力量，“放下武器吧！為了你們自己，也為了你們的家人！不要再做無謂的犧牲了！打開城門，迎接王師，換取一條生路，換取這鄴城的一線生機！”
    她的話語，情真意切，有理有據，徹底擊垮了守軍最後一絲抵抗意誌。
    不知是誰先扔下了手中的長矛，發出“哐當”一聲脆響。
    緊接著，如同連鎖反應一般，越來越多的士兵丟棄了兵器，默默地退下城頭，甚至有人開始偷偷打開側門的小縫，準備逃跑。
    “不許退！都給本王頂住！違令者斬！斬！”宇文瑋在親兵的護衛下倉皇奔上城頭，看到這兵敗如山倒的一幕，氣得渾身發抖，聲嘶力竭地吼叫著，拔出佩劍胡亂揮舞。
    然而，軍心已散，如同堤壩崩潰，再也無法挽回。
    他的命令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甚至引來了一些士兵怨恨的目光。
    眼見大勢已去，身邊的親信侍衛也麵露惶然，低聲勸道：“王爺……不，陛下！事已不可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不如……不如暫且……”
    “投降”二字，親信沒敢說出口，但意思已然明了。
    宇文瑋看著城下嚴陣以待的劉趙大軍，看著城頭潰散的守軍，再看看身邊寥寥無幾、麵帶懼色的親隨，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絕望徹底淹沒了他。
    他一生算計，玩弄權術，最終卻落得如此眾叛親離、山窮水盡的下場！
    他踉蹌幾步，靠在了冰涼的城垛上，手中的佩劍“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所有的雄心，所有的野心，在這一刻都化為了烏有。他完了，大齊……也完了。
    掙紮了許久，他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頹然地揮了揮手，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去……去告訴他們……本王……不，罪臣宇文瑋……願……願降……”
    當鄴城西門在劉趙軍隊麵前緩緩洞開，當宇文瑋身著白衣，素車白馬，口銜玉璧，帶領著寥寥無幾的官員，垂頭喪氣地出城投降時，標誌著立國百餘年的北方霸主——大齊，正式宣告覆滅。
    劉曜騎在高大的戰馬上，接受著宇文瑋的跪拜，看著眼前這座匍匐在自己腳下的千年古都，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與滿足。
    他終於做到了！拿下了中原的心髒！
    他的目光越過跪地的降臣，投向遠處那個依舊端坐馬上的素衣身影。
    陽光為她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暈，她平靜地望著這一切，眼神深邃，無喜無悲。
    劉曜知道，這場決定天下歸屬的關鍵之戰，最大的功臣，不是他麾下任何一員猛將，而是這個看似柔弱，卻胸藏百萬甲兵、心懷天下的女人——楊嫣。
    他策馬緩緩向她走去，在萬眾矚目之下，向她伸出了手。
    “嫣兒，我們……贏了。”
    楊嫣看著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眼前這座剛剛經曆戰火洗禮、重歸平靜的古城，輕輕將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她的手微涼，卻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是的，大將軍，我們贏了。”她輕聲回應，目光卻已投向更遠的未來。
    拿下鄴城隻是第一步，如何安撫這龐大的帝國遺產，如何應對內部外部的挑戰，如何實現真正的天下安泰……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但無論如何，一個舊的時代已經結束，一個新的時代，就在他們的腳下，徐徐拉開了序幕。
    鄴城的陷落，如同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中原大地上激起了滔天巨浪。
    消息所到之處，絕大多數仍在觀望的齊地州郡和散落各地的藩王，見京都已失，宇文瑋投降，最後一絲抵抗意誌也土崩瓦解。
    檄文所至，幾乎傳檄而定，各地守將、官員紛紛上表，表示歸順新興的劉趙漢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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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曜的聲望，隨著疆域的急速擴張，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
    他坐鎮鄴城皇宮，雖未稱帝，卻已行帝王之實，每日處理著歸降事宜，安撫地方，整編軍隊，忙得不可開交。
    楊嫣則在一旁協助他梳理政務，她的遠見卓識和對漢地情況的熟悉，使得接管工作得以有條不紊地進行。
    然而，在這表麵的一片大好形勢之下，暗流卻在悄然湧動。
    首先便是來自平陽王庭的態度。劉曜攻克鄴城、迫降宇文瑋的捷報早已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傳回平陽，但皇帝劉淵的回複卻遲遲未至。
    這種異樣的沉默，讓劉曜心中那根敏感的弦再次繃緊。
    他不由得想起楊嫣之前的分析，想起那道讓他“穩紮穩打”的聖旨。
    其次，是內部的人心。隨著大量齊地降將、官員的加入，軍隊和官僚係統變得空前龐大而複雜。
    這些人中，有的是真心歸附，有的則是迫於形勢，更有甚者，暗中仍在觀察風向，心思難測。
    如何整合這股力量，使其為己所用，而非成為隱患，是一個極其棘手的問題。
    這一日，劉曜正在與幾名心腹將領及新歸附的齊地官員商議如何處置幾個仍在負隅頑抗的藩王，一名親衛匆匆入內，呈上一封來自平陽的密信。
    信是仍在平陽“靜養”的胡喜兒，通過隱秘渠道送出的。
    信中除了訴說思念與孕期之苦外，更透露了一個關鍵信息：皇帝劉淵在得知鄴城大捷後，於宮中並無多少喜色，反而多次與近臣密議，言語間對劉曜兵權過重、威震中原流露出深深的憂慮。更有風聲傳出，陛下有意派遣皇子前往“犒軍”，並“協助”處理中原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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