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密信，劉曜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將信緊緊攥在手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揮手屏退了左右，隻留下楊嫣一人。
    “嫣兒，你看。”他將密信遞給楊嫣，聲音低沉而壓抑，“果然……被你不幸言中了。”
    楊嫣迅速瀏覽完信件，臉上並無意外之色，隻是輕輕歎了口氣，將信放在案上：“大將軍，樹欲靜而風不止。功高震主，自古皆然。陛下此舉，意在製衡。”
    “製衡？”劉曜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戾氣，“我為他劉家出生入死，打下這半壁江山，他竟如此猜忌於我？！”
    “大將軍，”楊嫣走到他身邊，語氣平靜卻帶著力量，“此時並非意氣用事之時。陛下既然已動此念，派遣皇子前來恐怕已成定局。我們需早作打算。”
    劉曜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看向楊嫣，目光複雜：“打算？如何打算？難道要我交出軍權，回平陽去做個富貴閑人？然後將你，還有喜兒，以及我們未出世的孩子，都置於他人股掌之間？”
    他猛地搖頭，聲音帶著一絲決絕：“不！我劉曜做不到！這中原江山，是我帶著將士們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誰也別想輕易拿走！”
    這一刻，劉曜的心態發生了微妙而根本的轉變。
    他原本或許並無太多僭越之心，更多的是想做一個開疆拓土的功臣名將。
    但現實逼著他不得不去思考自保，去思考如何守護已經到手的一切，包括權力，也包括他心愛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
    保護的欲望，往往是野心的起點。
    楊嫣看著他眼中燃起的火焰，知道那個單純依賴義父信任的將領正在死去，一個更加成熟、也更懂得權術的霸主正在誕生。
    她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大將軍，我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但也不能公然抗旨。需得……委婉周旋。”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半月之後，平陽的正式使者團抵達鄴城。
    為首的，正是皇帝劉淵的第三子，廣平王劉衝。
    這位皇子年約二十，相貌與劉淵有幾分相似，但眉宇間少了幾分開國君主的雄渾，多了幾分養尊處優的驕矜與刻意表現出來的沉穩。
    迎接儀式在鄴城皇宮的正殿舉行，規格極高，給足了這位皇子麵子。
    劉曜率領麾下眾將及歸降的齊地官員，依禮迎接。
    “臣，劉曜，恭迎廣平王殿下！”劉曜率先行禮，態度恭敬，卻不卑不亢。
    劉衝快步上前，親手扶起劉曜，臉上堆滿了熱情的笑容：“大將軍快快請起！您為我漢國立下不世之功，開拓萬裏疆土，父皇在平陽每每提及，都是讚不絕口，深感欣慰啊！本王此次前來，一是代父皇犒勞三軍，二則是看看有什麽需要協助大將軍的地方，畢竟中原初定，百廢待興，事務繁雜啊！”
    他話語說得漂亮，但“協助”二字，卻格外刺耳。
    在場的都是人精，誰聽不出這背後的含義？
    劉曜麵色不變，微笑道：“有勞陛下掛念，有勞殿下親臨。軍中一切尚好，政務雖有千頭萬緒，但臣與諸位同僚尚能應付。殿下遠來辛苦，不如先安頓歇息，犒軍事宜，容後再議。”
    他輕描淡寫地將“協助”二字擋了回去，點明了自己對軍隊和政務的控製力。
    劉衝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但笑容依舊：“大將軍說的是，是本王心急了。一切但憑大將軍安排。”
    接風宴席上，觥籌交錯，表麵上看起來一團和氣。
    劉衝對劉曜極盡恭維，對楊嫣也以“夫人”相稱，禮數周到。
    但席間，他不止一次地詢問軍中詳情，諸如各營兵力部署、將領背景、糧草儲備等等，其用意，昭然若揭。
    劉曜一一應對，回答得滴水不漏，該說的說，不該說的絕口不提。
    楊嫣則安靜地坐在劉曜身側，偶爾與劉衝帶來的王妃女眷交談幾句，舉止得體，目光卻始終冷靜地觀察著席間每一個人的反應。
    宴席散後，回到寢宮，劉曜屏退左右，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這個劉衝，看似年輕，心思卻不簡單。他這是迫不及待要來摘桃子了！”劉曜語氣中帶著壓抑的怒氣。
    楊嫣為他斟上一杯熱茶，柔聲道：“大將軍息怒。他越是急切，越說明平陽那邊的不安。我們越是不能自亂陣腳。”
    “那依你之見，如今該如何應對？”
    劉曜看向她，現在楊嫣已是他最信任的智囊。
    楊嫣沉吟片刻，道：“明麵上，大將軍需對這位皇子殿下保持足夠的尊敬，他代表的是陛下。犒軍可以，讓他去，正好借此機會再次提振士氣，也讓將士們知道，他們的功勳，王庭是認可的。至於‘協助’政務……”
    她嘴角微勾，露出一絲睿智的笑容：“鄴城乃至整個新附之地，情況複雜，千頭萬緒。殿下初來乍到，不明就裏，大將軍可尋些無關痛癢卻又看似繁冗的事務請他‘協助’，讓他深陷其中，無暇他顧。同時，軍權必須牢牢掌握在大將軍手中，尤其是石虎、劉雅等核心將領的兵權，絕不容他人染指。可讓幾位將領主動向殿下示好，匯報些無關緊要的軍情，以示尊重，麻痹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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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楊嫣壓低聲音，“大將軍需加緊整合新附的齊軍力量，挑選其中可靠者，打散編入我軍，以我劉趙老兵為骨幹，盡快形成戰鬥力。對那些仍在抵抗的藩王，暫緩武力清剿，可派人暗中接觸，許以高官厚祿，若能招降，既能增強我方實力，也能向平陽展示大將軍安撫地方的能力，使其找不到削權的借口。”
    劉曜聽著楊嫣條理清晰的分析，眼中光芒越來越盛。
    這已不僅僅是被動的防禦，而是主動的布局和力量整合。
    “好！就按你說的辦！”劉曜重重一拍案幾，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想來摘桃子，也得看看有沒有那個本事和牙口！”
    接下來的日子，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在鄴城皇宮內悄然上演。
    劉曜對劉衝極盡“尊重”，將接待事宜安排得妥妥當當，並果真尋了幾樁諸如整理前朝檔案、核定地方賦稅額度等繁瑣又不易出成績的事務，恭敬地請皇子殿下“主持協助”。
    劉衝起初還興致勃勃，想要借此樹立權威，插手核心事務。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些事務如同泥潭，牽扯了大量精力，卻根本接觸不到真正的軍權和人事任免等要害。
    每當他試圖詢問軍隊調動或關鍵職位人選時，劉曜要麽以“軍事機密”或“正在考察”為由搪塞，要麽就有將領前來匯報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讓他不勝其煩。
    與此同時，劉曜加緊了自身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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