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滅門夜與一顆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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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塵踩到狗屎罵老天的第三秒,雷霆把他劈進了星際刑場——他重生的家族,正因他被王令抄斬。
    上一刻還在修仙界外門弟子茅房旁咒罵天道不公,下一刻刺眼的白光炸開,血腥味衝進鼻腔。他跪在金屬地麵,雙手被反鎖著,麵前是三個跪著的人:一對中年男女,一個約莫十五歲的少女,頸後都插著閃爍紅光的死刑釘。
    “墨塵·星隕。”審判台上傳來冰冷的聲音,“無元素之力,為天棄者。家族墨氏藏匿包庇,抗王令,判:滿門抄斬,即刻執行。”
    墨塵還沒消化穿越的事實,身體已經先動了——前世十年外門掙紮練出的本能。他猛地抬頭,瞳孔收縮。
    刑場高台上,身穿白金軍裝的監刑官冷笑揮手。三道光束落下。
    “不——”
    那聲嘶吼不是他發出的。是旁邊同樣被鎖著的幾個年輕人,最大的不過二十出頭,最小的看起來才十二三歲。他們瘋狂掙紮,鎖鏈嘩啦作響。
    光束中的三人化作飛灰。
    監刑官聲音透過擴音器傳遍刑場:“墨家嫡係,斬。餘下旁係子弟六人,流放垃圾星域,永不得返。”
    墨塵腦子裏炸開陌生的記憶碎片:墨氏家族,星際王國三百年將門,他這一世是嫡係幼子,出生時毫無元素親和力,在幻獸為尊的世界裏是徹底的“廢人”。但父母從未放棄,傾盡資源想讓他覺醒,甚至因此觸怒王室——王國忌憚墨家軍權已久,正缺一個借口。
    他三天前剛過完這具身體的十六歲生日。
    現在,他全家因他而死。
    “流放?”刑場邊緣傳來嗤笑,“霍雷斯大人,國王的意思,是‘一個不留’吧?”
    墨塵轉頭。說話的是個穿暗紅戰鬥服的中年男人,臉上有道猙獰的疤,正慢條斯理地撫摸手臂上纏繞的赤色蟒形幻獸。記憶浮現:血蟒凱恩,家族世仇,父親曾戰場上斬了他兄長。
    監刑官霍雷斯皺眉:“王令寫的是流放。”
    “哦,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凱恩咧嘴,露出一口黃牙,“畢竟垃圾星域最近不太平,流放船遭遇星盜……全軍覆沒,也是常有的事。”
    他話音落下,手臂上的血蟒猛地膨脹,化作三米長的巨獸撲向跪著的六人!
    “散開!”墨塵嘶吼。
    不是他理智的判斷,是前世無數次在門派欺淩中活下來的肌肉記憶。他身體一矮,鎖鏈竟被他用詭異的扭動方式脫開半寸——修仙界最低級的脫縛術,此刻救了命。
    但其他人沒這運氣。
    血蟒的尾巴掃過,最外側的兩個少年被攔腰抽中,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兩人慘叫著飛出,撞在刑場能量屏障上,軟軟滑落。
    “小晨!小羽!”最大的那個青年目眥欲裂,他身上爆發出微弱的藍光——水元素之力,幻獸還沒召喚出來,凱恩已經動了。
    不是幻獸,是人。
    凱恩瞬間出現在青年麵前,手刀劈在他頸側。青年悶哼倒地,抽搐兩下不動了。
    “沈玄大哥!”唯一的女孩尖叫,她想撲過去,卻被鎖鏈拽倒。
    墨塵看清楚了局勢:六個“兄弟姐妹”,兩個重傷瀕死,一個被擊暈,剩下一個女孩和一個看起來癡癡呆呆的少年,加上他自己。
    沒有幻獸,沒有武器,鎖鏈隻脫開一半。
    前世的記憶翻湧:三歲死爹,六歲死娘,十歲進宗門因為沒背景沒天賦,被打被搶被當替罪羊。他學會一件事——想活下去,就得比想讓你死的人更狠。
    血蟒轉向女孩。
    “凱恩!”墨塵突然開口,聲音嘶啞但清晰,“你兄長死的時候,求饒了嗎?”
    凱恩動作頓住。
    刑場突然安靜。
    墨塵慢慢站起來,鎖鏈嘩啦垂落。他臉上沾著血——不知道是誰的,眼神平靜得可怕:“我是說,你那個被我父親斬首的兄長。他臨死前,是不是尿褲子了?”
    “你找死!”凱恩暴怒,血蟒調頭撲向墨塵!
    就是現在。
    墨塵不退反進,迎著血蟒衝去。在蛇口咬下的瞬間,他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側滑,不是元素之力,是修仙界最粗淺的步法“清風步”——外門弟子用來躲師兄拳腳的。
    蛇牙擦過他肋下,撕開皮肉,但沒咬實。
    墨塵已經滑到凱恩身側。他手中多了一截東西——刑場地麵崩裂時飛起的金屬碎片,邊緣鋒利。
    沒有元素加持,就是純粹的物理攻擊。
    捅。
    碎片從凱恩肋下第三根和第四根肋骨之間插進去,斜向上,避開肋骨,直刺內髒。這是前世某個欺辱他的師兄酒後吹噓的“凡人殺修士”的手法,他記了十年。
    凱恩瞪大眼睛,低頭看沒入身體的金屬片。
    “你……”他喉頭咯咯作響。
    “我父親教我的。”墨塵貼在他耳邊,聲音輕得隻有兩人能聽見,“他說,對付你這種靠幻獸的廢物,隻要近身,三寸鐵片就夠了。”
    血蟒因為主人受創而嘶鳴潰散。
    刑場大亂。
    “殺了他!”監刑官霍雷斯怒吼,士兵們衝上來。
    墨塵拔出碎片,血噴了他一手。他看都不看倒下的凱恩,衝向離他最近的受傷少年——那個叫小晨的,腰部以下已經扭曲變形,但還活著。
    “哥……”少年口鼻溢血。
    “閉嘴,省力氣。”墨塵撕下自己的衣服下擺,粗暴地捆住他腰部。然後轉向那個癡傻的少年,拽起他:“能走嗎?”
    少年呆呆地看著他,點頭。
    “跟著我。”墨塵又拖起昏迷的沈玄,看向女孩,“你叫什麽?”
    “沈、沈月。”女孩顫抖著扶起另一個重傷者小羽。
    “沈月,背起小羽,跟緊。掉隊就死。”
    他說得平靜,像在說今天吃什麽。
    士兵圍了上來,幻獸的光芒亮起——三隻風狼,兩隻岩甲獸。沒有高級貨色,但足夠碾死他們這些殘兵。
    墨塵握著染血的金屬片,腦子裏瘋狂計算:清風步最多再用三次,脫縛術已經失效,肋下的傷口在流血。前世他靠這些粗淺伎倆在外門活了十年,但這一次,可能真要死了。
    就在這時,刑場外傳來爆炸聲。
    能量屏障閃爍了幾下,竟裂開一道縫隙。
    “劫刑場?!”霍雷斯驚怒。
    不是劫刑場。墨塵看見了——是垃圾運輸船,型號老掉牙的那種,因為引擎過載撞上了刑場外圍屏障。純粹的意外。
    但對他來說,是唯一的機會。
    “走!”他嘶吼,拖著三個人往縫隙衝。
    沈月咬牙跟上。士兵們反應過來,風狼撲來,墨塵反手將金屬片擲出,正中一隻狼眼。不是準,是賭——前世他被圍毆時學會的:別想打哪裏中哪裏,朝大概方向扔,中了是運氣,不中也是命。
    他運氣不錯。
    風狼慘嚎打滾,撞翻了同伴。縫隙近在咫尺。
    “放箭!”霍雷斯下令。
    能量箭矢射來,墨塵把沈玄往前一推,自己後背硬接了兩箭。能量灼燒皮肉的滋啦聲裏,他悶哼一聲,腳下不停。
    衝出去了。
    外麵是垃圾處理區,堆積如山的廢棄金屬和零件。墨塵辨不清方向,隻往最深處鑽。後麵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
    “這邊!”沈月突然指著一個縫隙——兩個傾倒的貨櫃之間的夾縫,僅容一人通過。
    墨塵把沈玄塞進去,然後是癡呆少年,小晨和小羽被推進去。沈月鑽進去時,他回頭看了一眼。
    追兵被貨櫃迷宮暫時阻隔,但幻獸的嗅覺很快會找到他們。
    他需要時間。
    也需要……運氣。
    他衝進另一條岔路,故意踢翻一堆金屬罐,製造噪音,然後藏進一個半埋的廢棄引擎後麵。追兵的腳步聲朝那邊去了。
    墨塵癱坐下來,肋下和後背的傷火燒火燎。他撕開衣服查看,能量箭矢燒焦了皮肉,但沒傷到內髒。修仙界十年,他受過更重的傷。
    靜下來,才感覺到掌心在發燙。
    不是傷口感染。是右手——那隻握著金屬片捅了凱恩的手,掌心處不知何時沾上了一團粘稠的東西,暗紅色,像凝固的血,又像……
    蛋清?
    他低頭細看。掌心裏粘著一枚蛋,拳頭大小,外殼布滿蛛網般的裂痕,顏色是灰敗的暗紅,像幹涸的血。它從哪裏來的?刑場?垃圾堆?
    蛋殼裂痕深處,透出極其微弱的、幾乎要熄滅的熒光。
    墨塵第一反應是扔掉。來曆不明的東西,在修仙界往往是催命符。
    但他手指收緊的瞬間,蛋殼突然吸附在他掌心。不是粘著,是主動吸附,像有無數細小的觸須紮進他皮膚。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不是耳朵聽見的,是直接響在腦子裏:餓……
    虛弱、模糊,但確確實實是意識的傳遞。
    幻獸蛋。
    這個世界的每個人都該有的東西——但他沒有,因為無元素之力,他連最劣等的幻獸蛋都無法喚醒。
    可現在這玩意兒主動粘上他了。
    追兵的腳步聲在靠近。
    墨塵盯著蛋,腦子裏閃過兩個選擇:一,強行扯掉,可能會傷手,但擺脫未知風險;二,留著,賭它能有用。
    前世他賭過很多次。偷師兄的丹藥賭不會被發現,結果被打斷三根肋骨;接危險任務賭能活著回來,結果差點死在妖獸爪下。
    每次他都選賭。
    因為不賭,永遠隻能跪著活。
    他咬破舌尖,將血抹在蛋殼裂痕上——不是這個世界的契約儀式,是修仙界最古老的血契,外門雜書裏看到的野路子。
    “聽著,”他對蛋說,“我養你,你幫我活。同意就吸,不同意就滾。”
    蛋殼沉默了三秒。
    然後,裂紋處的熒光微微亮了一絲。他的血被吸了進去。
    沒有天地異象,沒有元素共鳴,就隻是蛋殼稍微亮了一點,然後那聲“餓”更清晰了點。
    簡陋到寒酸的契約。
    但墨塵感覺到,自己和這顆蛋之間多了一絲微弱的聯係。同時,後背傷口的痛感減輕了少許——不是愈合,是痛覺被分攤了。
    這蛋在替他分擔傷害?
    “墨塵!”沈月的聲音從夾縫方向傳來,壓得很低,“他們朝你那邊去了!”
    墨塵收起蛋——它現在自動吸附在他手腕內側,像一塊凸起的疤。他貓腰衝出藏身處,正好看見三個士兵帶著兩隻岩甲獸堵在路口。
    沒有退路。
    墨塵深吸一口氣,抬起右手。他不知道怎麽召喚幻獸,隻能憑那絲聯係,心裏默念:“出來。”
    掌心發熱。
    蛋殼裂痕處滲出暗紅色的光,那光流淌出來,在空中凝結成一團……勉強算是獸形的東西。
    巴掌大,像蜥蜴和烏鴉的雜交體,渾身覆蓋著暗淡的鱗片,背部有一排凸起的骨刺,眼睛的位置是兩個凹陷的黑洞。它搖搖晃晃地飄在空中,似乎隨時會散掉。
    一隻岩甲獸低吼撲來。
    小黑獸——墨塵心裏隨便叫它——轉過頭,麵對比自己大十倍的幻獸,張開了嘴。
    沒有聲音,沒有光芒。
    但岩甲獸的動作突然僵住。它體表的岩石鎧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龜裂、剝落。不是被打碎,是像被什麽東西……吸幹了能量。
    小黑獸的身體膨脹了一圈,鱗片泛起一絲極淡的金屬光澤。
    墨塵腦子裏響起清晰的聲音:“還餓。”
    他盯著剩下那隻岩甲獸和三個驚呆的士兵,笑了。
    “那就吃。”
    半小時後,垃圾星廢墟深處。
    墨塵回到藏身的夾縫。沈月正用撕碎的衣服給昏迷的小晨包紮,抬頭看見他滿身是血但活著回來,眼眶瞬間紅了。
    “追兵呢?”
    “暫時不會來了。”墨塵坐下來,檢查沈玄的情況——呼吸平穩,但還沒醒。那個癡呆少年蹲在角落,抱著膝蓋一動不動。
    小黑獸已經縮回蛋形,吸附在他手腕上。剛才它吞噬了兩隻岩甲獸和三個士兵的武器能量,反饋給墨塵的是一股微弱但真實存在的暖流,肋下的傷口止血了。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幻獸,也不知道契約是否正規。但在這個所有人都要他死的世界裏,它是他唯一抓得住的東西。
    “我們需要離開垃圾星。”沈月低聲說,“王國會派更多人來。”
    “我知道。”墨塵看向外麵昏暗的天空,“但我們現在有六個人,兩個重傷,一個昏迷,一個癡傻,一艘能動的船都沒有。”
    沈月咬唇:“那怎麽辦?”
    墨塵沒說話。他走到夾縫口,看著遠處——刑場方向火光衝天,那是凱恩死後引發的混亂。更遠處,一艘中型運輸艦正在降落,艦身上有王國後勤部的標誌。
    它在補充能源,半小時後就會起飛,前往下一個補給點。
    墨塵盯著那艘艦,腦子裏閃過前世最危險的一次經曆:他被誣陷偷丹藥,為自證清白,他連夜潛入戒律堂偷出了真正的賬本——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有最關鍵的證據。
    “沈月。”他開口,“你會開運輸艦嗎?”
    沈月一愣:“家族教過基礎駕駛,但那是王國的艦,有權限鎖——”
    “權限會有辦法。”墨塵轉身,眼神在昏暗的光線裏亮得嚇人,“我們不逃去偏遠星球。”
    “那去哪?”
    墨塵指向那艘運輸艦。
    “我們上那艘船。”
    沈月呆住:“那是王國的艦!上麵全是士兵!”
    “所以最安全。”墨塵開始撕扯身上的破布,包紮傷口,“他們剛搜查過這片區域,不會想到我們要殺的人就藏在他們的運輸艦裏。艦上有醫療設備,有食物,有能源。我們需要這些。”
    “可是——”
    “沒有可是。”墨塵打斷她,語氣平靜得像在說晚飯吃什麽,“要麽跟我賭這一把,要麽在這裏等死。你選。”
    沈月看著地上昏迷的兄長和重傷的弟妹,看著墨塵還在滲血的傷口,最後看向他手腕上那顆暗紅色的蛋。
    她想起刑場上,這個“廢人”弟弟捅穿凱恩時冰冷的眼睛。
    “我跟你。”她說。
    墨塵點頭,沒有欣慰,沒有感動。他蹲下身,開始分配任務:“我潛入艦橋獲取權限。你帶著他們從垃圾裝卸口混進去,那裏監管最鬆。如果我們失散,三天後在中層貨艙C區匯合。”
    “如果被抓呢?”
    “那就死。”墨塵站起來,“但死之前,多拉幾個墊背的。”
    他走出夾縫,手腕上的蛋微微發燙。
    腦子裏那聲音又響起來:“餓……”
    “忍著。”墨塵在心裏說,“等上了船,讓你吃個夠。”
    他看向遠方的運輸艦,那裏燈火通明,士兵們正在裝卸物資。
    最危險的地方。
    他倒要看看,這次天道還想怎麽玩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