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老張日記摘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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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張扶林手記
【日期不詳】
我向她表明心意了。
是在那個有瀑布的山穀裏說的,話很簡單,甚至有些笨拙,沒有什麽華麗的辭藻,她哭了,不是難過,是那種讓我心頭發軟的眼淚。
她說“好”。
雖然早就知道她不太可能拒絕我,但是那一刻,好像懸了很久的石頭終於落地,又好像有什麽更重的東西,穩穩地放在了心上。
不難受,是踏實。
我們拜天地,拜彼此。
沒有賓客,沒有鑼鼓,隻有山穀裏的風和野花見證,儀式簡陋得近乎兒戲,但我做得很認真,她也是,紅著臉,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禮成”兩個字說出口時,她笑了,眼淚又掉下來。
我伸手擦掉,指腹碰到她溫熱的皮膚,心裏某個角落微微塌陷下去。
我愛你。
這句話在心裏滾過很多遍,說出來卻還是陌生的燙,但她接住了,用同樣滾燙的眼神和親吻。
那天大概是我有史以來為數不多高興的日子,具體怎麽高興,說不清。
就是覺得天很藍,風很輕,懷裏的人很暖。
【後補】
我們徹徹底底屬於彼此了。
廝混了一整天這個詞,用在這裏似乎不太莊重,但事實如此。
從清晨到日暮,山穀裏隻有我們兩個,很晚才回到吉拉寺,然後又在同一張床上廝混。
這樣的日子過了好幾天才收斂了一些,手記是之後再補的,寫的時候腦海裏常常浮現出她的音容笑貌,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字沒繼續寫下去。
她很熱情,我一直都知道。
或者說,她從不掩飾對我的喜歡,喜歡我的臉?還是身體?或許都有。
我不介意。
能被這樣直白地喜愛著,是種陌生的體驗,不壞,我挺喜歡她的主動,尤其是在看到她紅著臉的時候。
每每在床上,她總喜歡在我身上這裏咬一口,那裏掐一下的,力道不重,像小貓磨牙。
她說我也掐她,我不否認,我也喜歡她的身體,柔軟,溫熱,充滿生機。
她身上總有一種感覺在吸引著我,不僅僅是身體,是那種蓬勃得不管不顧的生命力,像野火,明亮,溫暖,讓我這種習慣了陰影和寒冷的人,忍不住想靠近,想汲取那份熱度。
我喜歡抱著她睡。
她的個子蜷在我懷裏剛好,早上醒來,一睜眼就能看到她的臉,近在咫尺,呼吸清淺,睫毛在晨光裏投下小小的陰影。
那一刻,心裏很靜,什麽也不用想,我能靜靜看著她睡著的樣子很久也不會覺得膩。
她睡覺有的時候並不老實,喜歡趴在我身上睡,手臂環著我的脖子,腿也纏上來,像隻樹袋熊,她在床上的時候也是這樣子的。
我每次想起床,往往要費一番工夫才能不驚醒她,動作要很輕,很慢,一點一點把她的手腳挪開。
有時還是會弄醒她,她迷迷糊糊地“唔”一聲,眼睛睜開一條縫,看清是我,又安心地閉上,往我懷裏蹭蹭,繼續睡。
有的時候想,要不做個長一點的枕頭。
我起得早,就把這個枕頭塞她懷裏讓她抱著睡,下次可以試著做一個看看效果,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我喜歡她的一切。
喜歡她總是閃過狡黠的亮晶晶的眼睛,像藏了兩顆會說話的星星。
喜歡她無意識依賴我的小動作,她走著走著會來牽我的手,看書累了會自然而然靠在我肩上,吃到好吃的東西眼睛會眯起來,然後下意識把第一口遞到我嘴邊。
喜歡她喜歡我。
很多很多,舉不過來了。
這些細碎的、微不足道的點滴,堆積起來,成了我過去灰暗漫長歲月裏,從未有過的色彩和重量。
我知道她有秘密。
從很早之前就知道。
那些偶爾的欲言又止,那些她獨自發呆時眼裏閃過的複雜情緒,那些她表現出來的看似尋常卻總透著些不尋常的東西(比如那對戒指)。
她瞞著我一些事。
不過我不在意。
我能從她的眼神看出來,她不是故意不告訴我,而是有苦衷,無法言說,那雙眼睛裏沒有欺騙,隻有掙紮和一點點愧疚。
這就夠了。
其實就算她是故意的也沒事。
隻要她不離開我,一切我都不會計較。
底線隻有這一個,她在我身邊,平安,快樂,其他的,都可以讓步。
我活了很久很久。
久到見過太多生死別離,久到對時間本身都有些麻木,張家的訓練和任務,把我打磨成一把鋒利的刀,冷靜,高效,也冰冷。
感情是多餘的,甚至是危險的。
我習慣了獨來獨往,習慣了把一切情緒壓到最深,用理智和本能去應對所有事情。
遇見她,實在是個意外。
但我想讓這個意外一直發生在我的身上。
不太記得是什麽時候對她不一樣的了,我們好像天造地設的一對,她一開始有點怕我,我能看出來,但後來又開始莫名其妙地靠近我。
她會跟我說話,問一些在我看來毫無意義的問題,會在我沉默的時候自言自語。
她像一株生命力頑強的小草,硬生生擠進了我堅硬冰冷的世界縫隙裏,自顧自地紮根,生長,散發出我無法忽視的溫暖和氣息。
等我意識到糟糕的時候,視線已經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看到她笑,心裏會鬆一下,看到她皺眉,會想知道原因,看到她有危險,身體會比腦子更快反應。
這很不對勁,這違背了我受過的所有訓練和生存法則。
感情是弱點,牽掛是負擔。
可我掙不脫。
也不想掙脫。
那種被她需要,被她依賴、被她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覺,像毒藥,嚐過一次就再也戒不掉。
它讓我覺得自己不僅僅是“張扶林”,不僅僅是一把叫“張起靈的刀”,還是一個活生生的、可以被溫暖和被需要的人。
我們各自向彼此走了五十步。
她主動向我走來,把未來交到我這樣一個人手裏,我除了接住,別無他想,也絕不容許自己失手讓她掉下來。
【某日陽光燦爛時】
今天早上,她告訴我說,她懷孕了。
我們的孩子。
這個消息帶來的衝擊,比任何一次生死關頭都要劇烈。
喜悅是有的,像沉寂的深潭被投入巨石,激起的浪花幾乎讓我暈眩。
但緊隨其後的,是鋪天蓋地的恐懼和責任。
我怕。
怕她受苦。
張家血脈特殊,懷孕生產對母體是極大的負擔,甚至是危險。
阿黛虛弱的影子在我眼前揮之不去,我無法承受失去她的可能,一絲一毫都不能。
怕我做不好父親這個角色,對我而言比任何凶險的古墓都要陌生和艱難。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一個好父親,張家沒有教過這個,我也沒有榜樣可循。
我能教給孩子什麽?殺戮的技巧?生存的殘酷?那些沉重肮髒的家族秘密?
不。
我不要我的孩子像我一樣。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或她)隻是個普通健康的孩子,平安喜樂地長大,不必背負麒麟血的宿命,不必麵對張家的泥潭。
像她希望的那樣,簡單,快樂。
這很難,幾乎不可能。
但我會盡力。
用我的一切去鋪路,去抵擋,去爭取一個或許能不一樣的未來。
她的手很小,很軟,放在我掌心,卻能給我無窮的力量。
她說“我們一起”,“我們會好好的”,“你別怕”。
是啊,沒什麽好怕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有她,很快還會有我們的孩子,這就是我的軟肋,也是我披荊斬棘的鎧甲。
路還長,但方向明確了。
守著她,守著孩子,守好這個家。
這就夠了。
【又及】
枕頭還是試著做一個吧,用最軟的棉花,外麵套上素色棉布,尺寸……要比我肩膀寬一些,長一些,讓她能抱個滿懷。
希望她抱著枕頭的時候,能像抱著我一樣,睡得安穩。
(墨跡至此,戛然而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