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睡吧睡吧,我的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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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意識到自己懷孕以後,溫嵐就開始有意識注意身邊一切有可能對她造成危險的物品,不管做什麽事情都格外小心。
    隻是還沒等她自己開始行動起來,張扶林就已經把房間裏家具的邊邊角角都給包起來了。
    可盡管如此,他還是覺得哪裏都不安全。
    溫嵐很快意識到了老張的不對,他神經太緊繃了,夜晚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驚醒。
    再這樣下去,還沒有東窗事發,老張他自個兒的身體就先垮掉了。
    “扶林。”
    想了想,溫嵐還是放下手裏的針線活,叫了一身靠在窗邊坐著的張扶林。
    對方瞬間扭頭看她,眼裏有一絲緊張:“哪裏不舒服?”
    現在張扶林神經敏感過頭,溫嵐叫一聲他就覺得她是哪裏哪裏不好。
    “沒有,你過來。”
    她對他招手,張扶林走過來坐下,伸手小心地攬著她的腰,摸了摸肚子,還是很平。
    這孩子長得真的好慢。
    “你別太緊張了。”
    溫嵐摸了摸他的頭,溫聲道:“你最近都沒怎麽休息好吧。”
    “我很好。”
    張扶林低著頭,任由妻子摸著他的頭發,不想讓她擔心,孕婦不宜思慮過多。
    “胡說,昨天晚上半夜刮風,就那麽一點點動靜你就醒了,還起來到院子裏轉了一圈才回來的。”
    張扶林抿著唇,他回來的時候還特地多烤了一會兒火,確認身體沒有寒氣了才爬上床的,結果她還是發現了。
    他沒吭聲,隻是彎腰把臉輕輕貼在她小腹上,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她的追問,或者從中汲取一點平靜。
    他的呼吸溫熱,透過衣料熨貼著她的皮膚,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溫嵐的手指插進他濃密的黑發裏,一下一下,很輕地梳理著,他的頭發有點硬,發根處尤其紮手。
    她懷孕已經快有小半個月了,老張的神經也緊繃了半個月。
    “我知道你擔心。”
    她的聲音放得更柔,像羽毛輕輕拂過:“擔心我,擔心寶寶,擔心那些危險。”
    她頓了頓,感覺到他貼著自己的臉頰肌肉似乎繃緊了些,繼續道:“可是扶林,你這樣一直繃著,不行的。弦繃得太緊,會斷的。”
    張扶林依舊沉默,隻是環在她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他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他控製不住。
    以前隻是他一個人,刀口舔血,生死自負。
    可現在,他身後有了她,有了他們尚未出世的孩子,這羈絆太珍貴,也太脆弱,讓他無法放鬆哪怕一絲一毫。
    溫嵐歎了口氣,不再試圖用道理說服他,她轉而問道:“你上次睡一個好覺,是什麽時候?”
    白天去砍柴,有的時候還要打獵保證她的營養,晚上要時刻警惕,如果不是張家人強悍的身體素質,以及早就習慣了這種作息,張扶林的身體早就要出問題了。
    張扶林身體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自從確認她懷孕,他就再沒有真正睡過。
    睡眠變成了無數個淺眠的碎片,任何一點異常的聲響、氣息,甚至是她翻身時細微的動靜,都能讓他瞬間驚醒,心跳如鼓,直到確認周圍一切安好,她呼吸平穩,才能勉強再次合眼。
    “我沒事。”
    他最終還是隻吐出這三個字,聲音悶悶的,帶著固執。
    溫嵐知道他倔,也沒再說什麽隻是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樣。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什麽,說:“對了,我昨晚做了個夢。”
    張扶林抬起頭,看著她。
    “夢到什麽了?”
    他問。
    “夢到寶寶了。”
    溫嵐嘴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很小很小的一個,看不清臉,但是感覺很乖,在我懷裏安安靜靜的,然後……然後你也在,你在旁邊看著我們,笑了。”
    “那夢……好嗎?”
    他低聲問。
    “很好。”
    溫嵐肯定地點點頭,握住他的手:“夢裏很安靜,什麽不好的事情都沒有。隻有我們三個。”
    她頓了頓,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認真地說,“扶林,夢有時候是會預兆的,對不對?也許……也許我們的以後,真的會像夢裏那樣,平平安安的。”
    她的話帶著一種天真的希冀,邏輯上也站不住腳,但此刻,張扶林沒有去反駁,他隻是看著她亮晶晶的充滿了期盼的眼睛。
    “也許。”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些。
    溫嵐看出他態度的鬆動,心裏一喜,趁熱打鐵道:“所以啊,你要好好休息,養足精神,要是累垮了,以後怎麽保護我們娘倆?而且……”
    她狡黠地眨眨眼:“你現在臉色可不太好,黑眼圈都出來了,寶寶要是生出來,第一眼看到個憔悴的爹爹,多失望呀。”
    她這話帶上了點玩笑的意味,試圖讓氣氛更輕鬆些。張扶林愣了一下,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下。
    憔悴?失望?
    他從未在意過自己的容貌,更沒想過孩子會不會“失望”這種問題。
    但看著她戲謔又關切的眼神,一種陌生的、略帶窘迫的感覺湧了上來。
    “我……”
    他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回應。
    溫嵐笑了,拉下他的手,重新捧住他的臉,拇指輕輕摩挲著他眼下的皮膚。
    “騙你的啦,你怎麽樣都好看。”
    她湊過去,在他緊繃的嘴角親了一下:“不過,為了讓我和寶寶每天都能看到最好看的你,老張同誌,請你現在,立刻,閉上眼睛,試著睡一會兒。我保證,我就坐在這兒陪著你,哪兒也不去,什麽危險都沒有。”
    她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和堅持。
    張扶林看著她,看著她眼底不容錯辨的關心和隱隱的心疼,拒絕的話堵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確實很累。
    身體上的疲憊尚能忍受,但精神上那根始終緊繃的弦,日複一日地消耗著他,像鈍刀子割肉。
    此刻,在她柔聲的哄勸和溫暖的懷抱裏,那根弦似乎真的有了那麽一絲鬆懈的可能。
    他猶豫了片刻,最終,在她堅持的目光下,很慢很慢地閉上了眼睛,身體依舊保持著擁抱她的姿勢,沒有躺下,隻是將頭靠在她肩頸處,卸下了部分的重量。
    溫嵐感覺到他身體的放鬆,心裏鬆了口氣。
    她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靠得更舒服些,一隻手依舊輕輕拍著他的背,另一隻手則覆在他環著自己腰的手臂上。
    屋子裏很安靜,陽光透過窗紙,在地麵投下溫暖的光斑,火盆裏的炭火發出均勻的、細微的劈啪聲,像是催眠的白噪音。
    起初,張扶林的呼吸並不平穩,身體也依舊帶著慣有的警覺,脊背微微繃著。
    但溫嵐的拍撫很輕,很有節奏,她的氣息平穩而溫暖,縈繞在他鼻尖。
    她遵守諾言,就那樣安靜地坐著,一動不動,仿佛真的為他構築了一個絕對安全的小小堡壘。
    時間一點點過去。
    張扶林緊繃的神經,在那持續不斷的安撫下,一點點鬆懈下來,他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撐不住,意識漸漸沉入一片黑暗。
    那黑暗並非冰冷的深淵,而是帶著她暖洋洋體溫的混沌。
    他睡著了。
    雖然依舊睡得不沉,眉頭在夢中偶爾還會蹙起,手臂也無意識地收得更緊,像是怕她消失,但這已經是他近段時間以來,第一次在白天,在並非完全精疲力竭的情況下,真正地進入了睡眠狀態。
    溫嵐低頭看著他沉睡的側臉。
    即使在睡夢中,他的輪廓依舊顯得冷硬,但那份醒時揮之不去的銳利和緊繃,此刻淡化了許多。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嘴唇微微抿著,看起來竟有幾分孩子氣的固執。
    她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這個人,把所有的擔憂和恐懼都扛在自己肩上,用近乎偏執的方式守護著她和寶寶,卻獨獨忘了照顧自己。
    她保持著姿勢不敢動,怕驚醒他。
    隻是手指依舊有一下沒一下地,極輕地梳理著他的頭發,目光流連在他臉上。
    窗外,冬日的午後陽光緩慢移動,影子被拉得很長,時光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變得粘稠而寧靜。
    屋子裏隻有兩人清淺交織的呼吸聲,和炭火偶爾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