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戰士帶回的關於黑石俘虜提及“挖陷阱抓野豬”的零星話語，如同投入汪子賢腦海中的一顆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他立刻意識到了這其中可能蘊含的巨大價值。
    單純的狩獵，依賴於運氣、戰士的勇武和季節的變化，產出極不穩定，且伴隨著極高的風險。刃齒虎的威脅雖除，但森林中依舊潛藏著諸多危險。若能穩定地獲得肉食，甚至……像記憶中那個世界的曆史進程一樣，將狩獵轉變為馴養和畜牧，那對部落而言，將是翻天覆地的變革！這意味著穩定的蛋白質來源，意味著抵禦饑荒的能力大大增強，意味著人口可以進一步增長！
    “立刻帶那個說話的年長俘虜來見我，就是臉上有疤的那個。”汪子賢對回報的戰士下令，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不久，那個名叫“斷牙”因一顆斷裂的門牙而得名）的黑石俘虜被帶到了汪子賢的茅屋前。他顯得十分惶恐不安，手腕上標誌著“降等”身份的草繩被他無意識地搓揉著，低著頭，不敢直視啟明者。他以為自己之前的嘀咕被視作了不滿和怨言，即將受到嚴厲的懲罰。
    “不用害怕，斷牙。”汪子賢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我叫你來，是想詳細問問關於你們黑石部落捕捉野豬的事情。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斷牙愣了一下，驚訝地抬起頭，看到啟明者眼中並非怒火，而是探究和興趣，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但依舊謹慎地組織著語言：“是…是的，啟明者大人…我們…我們以前在黑風林西邊的丘陵地帶活動，那裏有一片橡樹林，很多刺毛獸他們對野豬的稱呼）在那裏找橡果吃……”
    “你們怎麽捕捉？聽說不是簡單的狩獵？”汪子賢引導著。
    “是…是的。”斷牙稍微找回了一點自信，談到熟悉的領域，話語也流暢了些，“硬碰硬打成年的大刺毛獸，非常危險，它們皮厚，力氣大，獠牙能輕易挑穿人肚子……我們主要是挖陷阱，抓活的，特別是半大的崽子，或者受傷落單的母獸。”
    “詳細說陷阱。”汪子賢拿出了一塊表麵較為平整的石板，用燒黑的樹枝示意他畫出來。
    斷牙有些笨拙地畫了一個深坑：“就…就是這樣，在它們常走的路上挖深坑，底下削尖木樁倒插進去，上麵用細樹枝和樹葉蓋好。掉下去的，運氣好沒被戳死的，就…就是收獲。”
    汪子賢點點頭，很原始的陷阱，但有效。“然後呢？抓活的之後怎麽辦？吃掉了？”
    “大部分…是吃掉了。”斷牙老實承認，“但有時候，特別是春天抓到帶崽的母獸或者一窩小崽子的時候，巫醫會說暫時不殺，圈起來……他說觀察它們，有時候能…能引來別的公獸，或者…養肥點再殺。我們也試過，但那些家夥脾氣暴，很難圈住，經常撞破圍欄跑掉，或者絕食死掉……成功率不高，所以主要還是靠陷阱不斷抓。”
    信息雖然粗糙，但足夠了！黑石部落已經無意中開始了最初級的“圈養”嚐試，雖然目的可能還帶著點巫術迷信色彩引誘其他野獸），並且缺乏係統性的馴化知識，導致失敗率很高，但這證明了可行性！他們缺乏的是正確的方法和持之以恒的目的性。
    “很好，斷牙，你提供的消息很有價值。”汪子賢肯定道，“這可以算作你對部落的‘貢獻’。”
    聽到“貢獻”二字，斷牙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這幾天，他們已經深刻理解了這兩個字的分量，它直接關係到食物配給和未來的地位。他激動地差點跪下：“謝…謝謝啟明者大人！”
    “但是，這還不夠。”汪子賢話鋒一轉，“我需要你們黑石……不，現在是岩山部落黑石分隊了，需要你們拿出真正的本事。光知道挖陷阱不行，我要你們設法活捉足夠數量的野豬，特別是幼崽和相對溫順的母獸，並且，要嚐試把它們養起來，讓它們繁殖，變成部落穩定的肉食來源！”
    斷牙張大了嘴巴，養起來？繁殖？這……啟明者的想法比他們巫醫的念頭還要大膽和匪夷所思！這能成功嗎？
    “這…這很難，啟明者大人…它們非常凶…”
    “我知道難。”汪子賢打斷他，“但這正是你們證明價值、獲取貢獻的機會！我會給你們提供必要的支持。你們熟悉地形和野豬習性，這是你們的優勢。從明天開始，你可以挑選幾個同樣有經驗的同伴，組成一個專門的‘狩獵…不，‘馴養隊’，由你暫時負責。工具、人手，我會讓磐石調配給你們。你們的任務就是捕捉和初步圈養！”
    汪子賢深知，必須給這些降者一個明確的目標和希望，才能激發他們的主動性。他將這項艱巨但意義重大的任務直接交給他們，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信任和激勵。
    “如果成功，你們所有人，貢獻等級大幅提升！享受更好的食物和待遇！你，斷牙，甚至可以成為部落正式的‘畜養官’！”汪子賢畫下了一張大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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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誘惑和啟明者不容置疑的態度，讓斷牙的血熱了起來。恐懼被一種混合著渴望和挑戰的情緒取代。他猛地挺起胸膛：“是！啟明者大人！斷牙…一定盡力！”
    “不是盡力，是必須成功。”汪子賢淡淡地補充了一句，壓力給足。
    很快，由斷牙帶領的，主要由原黑石俘虜組成的“馴養隊”成立了。磐石雖然對這個安排有些嘀咕，認為把這些危險工作交給降者不太穩妥，但在汪子賢的堅持下還是執行了。他加強了對這支小隊的監督，同時也按照吩咐，給他們配備了更好的挖掘工具青銅鎬和鏟的效率遠高於石器），並分配了一隊戰士隨行保護兼監督，主要任務是防止他們逃跑，並在捕獲大型野獸時提供武力支援。
    汪子賢則根據自己的知識，開始規劃“畜欄”的建造地點和結構。他選擇了營地靠近溪流但地勢稍高的一處緩坡，這樣既方便取水清洗，又避免積水。他設計的畜欄不再是簡單的木樁圍欄，而是要求挖地基，埋設更深更堅固的粗木作為支柱，木樁之間用堅韌的藤蔓和皮繩反複捆綁加固，內部還用石塊壘砌了部分矮牆增加穩定性。頂部也打算用樹枝和茅草覆蓋一部分，提供遮陰避雨的地方。他甚至規劃了不同的隔間，準備將來分隔不同年齡、性別的豬，以及懷孕生產的母獸。
    這是一個不小的工程，幾乎動用了部落所有空閑勞力，包括那些降者。但汪子賢用未來的“肉倉”作為願景，激勵著大家。想到以後可能隨時有鮮肉吃，而不是依賴不穩定的狩獵，族人們的幹勁也足了很多。
    幾天後，斷牙的馴養隊出發了，帶著忐忑和決心，進入了黑風林邊緣的丘陵地帶。
    第一次行動並不順利。他們找到了野豬活動的痕跡，也成功挖好了陷阱，但等待的過程枯燥而漫長。負責監督的戰士有些不耐煩。終於，第三天，陷阱捕獲了一頭近百公斤重的半大公野豬，掉下去時被木樁劃傷了後腿，但依舊生龍活虎，在坑底發出狂暴的嘶吼，試圖攀爬陡峭的坑壁。
    如何把它弄上來並安全運回去成了難題。用套索 試圖套住它？ 這樣拖行可能會斷裂。 最後還是隨行的戰士用青銅矛將其刺傷，消耗其體力，然後用數張漁網從遊魚部落學來的技術）層層罩住，才由十幾個人合力將其拖出陷阱，捆綁在粗木杠上抬回部落。這頭豬一路上掙紮不休，嚎叫不止，耗費了極大的人力。
    抬回部落時，引起了轟動。族人們圍著這頭不斷掙紮咆哮的野獸，既興奮又害怕。這頭豬被扔進了初步建成的畜欄裏。它立刻瘋狂地撞擊圍欄，即使受傷流血也毫不停止，對新投喂進去的塊莖、野果看也不看。
    第二天清晨，人們發現它已經因為傷勢過重和極度應激死去了。第一次嚐試，以失敗告終，隻換來了一頓豬肉。雖然肉很好吃，但距離“馴養”的目標相去甚遠。
    挫折感彌漫在馴養隊中間，監督的戰士也開始抱怨浪費時間。斷牙等人更是垂頭喪氣，擔心會受到懲罰。
    汪子賢卻沒有責怪他們。他仔細觀察了死去的野豬和畜欄被撞擊的痕跡，召集了所有人。
    “成年和半大的野豬，野性太強，難以馴服。我們的目標需要調整。”他分析道，“重點，放在捕捉活的、健康的野豬幼崽上！還有，盡量捕捉懷孕的母獸，或者相對不那麽暴躁的母獸！”
    他根據記憶的知識指示：“攻擊帶崽的母獸風險極高，但可以嚐試觀察它們的巢穴，趁母獸外出覓食時，快速竊取幼崽！或者，設計更精巧的陷阱，能困住幼崽而不使其重傷。對於母獸，陷阱需要更寬大，減少致命木樁，以困住和消耗為主。”
    他還強調：“抓回來後，不要立刻很多人去圍觀驚嚇它們！負責喂養的人，要固定，動作要輕緩，嚐試用食物比如味道甜美的塊莖、橡果）引誘，讓它們逐漸習慣人的存在和喂養。”
    這些具體的方法指導，讓斷牙等人豁然開朗，有了新的方向。啟明者似乎對如何“安撫”野獸也有著超乎常人的理解。
    第二次，馴養隊更加小心和有針對性。他們花費了更多時間追蹤和觀察野豬群的活動規律。幾天後，他們成功在一處密林深處的窪地，發現了一處野豬巢穴，裏麵有五隻哼哼唧唧、身上帶著條紋的幼崽，母獸不在附近。
    機會難得！斷牙親自帶著兩個最靈巧的隊員，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柔軟的獸皮快速而輕柔地將五隻小野豬全部包裹起來，塞進帶來的藤筐中，蓋上蓋子，迅速撤退。
    他們剛剛離開不久，遠處就傳來了母野豬憤怒的咆哮聲，讓所有人驚出一身冷汗。
    帶著五隻活蹦亂跳雖然受驚哼叫）的幼崽回歸，這次獲得了真正的成功！族人們好奇地看著這些看起來有點醜萌的小東西。小野豬對人有恐懼，但在饑餓驅使下，逐漸開始嚐試啃食人們投喂的搗碎的塊莖糊和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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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陷阱小組也傳來好消息，他們用一個改良過的、底部鋪有軟泥和草墊減少摔傷）、沒有尖樁的深坑，成功困住了一頭體型中等、似乎有些跛腳可能是舊傷）的母野豬。這頭母獸相對沒有那麽狂暴，被網罩住抬回的路上，掙紮也弱一些。
    它被單獨關進一個隔間。起初也是絕食和衝撞，但在持續的投喂包括它愛吃的橡果）和減少驚擾下，幾天後，它開始小心翼翼地進食了。
    這是一個巨大的突破！
    汪子賢親自指導喂養工作。他讓人在喂食時，發出固定的、溫和的聲音信號比如有節奏的敲擊木梆子），讓豬形成條件反射。畜欄的衛生也被嚴格要求，定期清理糞便，潑灑草木灰消毒，防止疾病。
    一個月後，五隻小野豬明顯長大了一圈，褪去了部分條紋，雖然依舊警惕，但已經習慣了人的喂食，看到人來甚至會主動湊上來哼哼。那頭被命名為“跛腳”的母獸，則變得更加溫順，允許飼養員由斷牙和另一個心思細膩的降者擔任）在投食時稍微靠近。
    馴化，邁出了最艱難的第一步。
    汪子賢趁熱打鐵，擴大了畜欄的規模，並開始規劃種植更多的塊莖作物和嚐試收集橡果，作為未來的飼料來源。他甚至開始思考，是否可以利用部落食物中越來越多的殘渣如魚內髒、骨頭磨粉等）來混合喂養。
    “馴養隊”的貢獻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斷牙和他的隊員們，貢獻等級顯著提升，獲得了更多的肉食和更好的工具，甚至分到了更靠近營地中心的新建茅屋。他們臉上的陰霾和恐懼逐漸被一種自豪和歸屬感取代。原住民們看到實實在在的成果，也對他們的態度有所緩和，開始稱呼他們為“養豬的好手”，雖然仍有些隔閡，但敵意大大減少。
    穩定的肉食供應前景，讓整個部落都對未來充滿了更堅實的希望。而汪子賢，則在成功初步馴化野豬的喜悅中，將目光投向了更遠處。
    森林裏可以提供肉食的，不僅僅是野豬。還有其他動物嗎？馴化的原理似乎是相通的？他回憶起斷牙之前匯報時提到，在追蹤野豬的過程中，他們偶爾會遇到狼群，有時會撿到被狼群遺棄或受傷的小型食肉動物……
    這天傍晚，斷牙帶著馴養隊返回營地，除了照例帶回一筐收集來的豬草和橡果，他的懷裏還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用獸皮包裹著、微微動彈的東西，臉上帶著一絲不確定和好奇。
    “啟明者大人，”他找到正在檢查新燒製陶器的汪子賢，有些猶豫地開口，“我們今天在回來的路上，靠近北邊黑石峽穀的地方，聽到草叢裏有微弱的聲音……發現了一隻這麽點大的小狼崽，腿好像被什麽東西砸傷了，奄奄一息，旁邊……沒看到大狼和其他同伴，估計是狼群遷徙時掉隊或者被遺棄了……”
    他掀開獸皮一角，露出一隻毛茸茸、灰黑色、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微弱地嗚咽著的小家夥。它的一條後腿不自然地彎曲著。
    “我…我看它可憐，而且…想著啟明者您連那麽凶的刺毛獸都能想辦法養……這狼崽子，是不是…也有點用？聽說狼鼻子和耳朵最靈了……所以，就撿了回來……”斷牙的聲音越說越小，似乎也覺得自己這舉動有些莫名其妙，撿個吃肉的野獸幼崽回來，似乎還不如撿隻鹿崽。
    汪子賢的目光卻瞬間被那隻脆弱的小生命吸引住了。狼？不，這或許是……開啟另一條更重要馴化之路的鑰匙？他的心跳微微加速。
    他仔細地看著那隻嗚咽的小狼崽，尤其是它那對相對較大、已經初顯豎立輪廓的耳朵，以及那濕潤的黑色小鼻子。
    “你做得很好，斷牙。”汪子賢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這很可能……又是一項意想不到的‘貢獻’。把它交給我吧，去找灰雀族的巫醫要點能處理傷口的草藥來。”
    斷牙愣了一下，沒想到啟明者真的對這個沒用的小東西感興趣，連忙小心地將小狼崽遞過去。
    汪子賢接過這團溫暖而脆弱的小生命，看著它因為疼痛和恐懼而微微顫抖，眼中閃爍著思索和期待的光芒。
    野豬的馴化，是為了穩定的肉食。而狼……如果成功，帶來的或許是安全、狩獵效率的提升，甚至是最原始的忠誠夥伴。
    一個全新的、意義可能更為深遠的嚐試，即將開始。這隻意外撿來的小狼崽，它的命運，乃至整個部落未來的命運，似乎又將迎來一個新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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