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龍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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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棲霞山腳下。
    “不必了。”陸承淵收回目光,對著李景隆抬手一禮,聲音鏗鏘,“王爺說人在,那便一定在。”
    “王爺,請!”
    李景隆也不再多言,轉身重新鑽進了車廂。
    車轅上,福生揚起馬鞭,清脆的鞭聲劃破風雪。
    “駕!”
    駿馬長嘶一聲,拉著馬車緩緩駛動,從那上萬兵馬的簇擁之中從容駛過。
    鐵甲鏗鏘,戈矛林立,無數道目光落在馬車上,卻無一人敢阻攔。
    車廂內,李景隆靠在軟榻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仿佛外麵的刀光劍影都與他無關。
    而縮在角落中的朱允熥卻眉頭緊鎖,坐立不安,預想著入宮之後將發生什麽。
    這時,李景隆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竟自顧自地哼起了小曲。
    悠揚的歌聲透過車簾,飄蕩在山野之間,隱約中透著一絲極具諷刺的韻味。
    混雜著風雪聲,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諷刺韻味。
    在肅殺的軍陣之中,顯得格外突兀。
    馬車漸漸遠去,消失在風雪彌漫的山道盡頭。
    陸承淵目送著馬車的影子越來越遠,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他猛地拉動韁繩調轉了方向,轉頭看向身旁的陸仝,聲音冷冽:“你留下!”
    “在此事沒有定論之前,晚風堂任何人,都不許離開棲霞山半步!”
    “違令者,斬!”
    話音落下,他不再遲疑,猛地一夾馬腹。
    戰馬長嘶一聲,朝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急追而去。
    徐輝祖看了一眼陸仝,又望了望李景隆遠去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他沉默片刻,終究還是催動馬匹,迅速跟在了陸承淵身後。
    緊接著,羽林衛和金吾衛數千精兵浩浩蕩蕩,向著京都潮湧而去。
    陸仝率領著一千驍騎衛留在山腳,望著晚風堂所在的那片山林,眉頭緊緊皺起。
    凜冽的寒風穿過樹林,發出嗚嗚的聲響。
    遠處雪地山林中,仿佛有無數道黑影在晃動。
    直覺告訴他,這片看似平靜的山林之中,至少隱藏著上百名一等一的高手。
    就在方才,他隱約看到,樹影婆娑間,有不止一道人影閃過。
    那些人影身法極快,卻又像是在刻意暴露在他眼前。
    陸仝心中一凜,不敢有絲毫大意,立刻暗中下令。
    命麾下兵士嚴守各路出口,任何人不得擅自越線半步。
    以免觸怒山林中的人,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風雪,依舊在呼嘯。
    一場席卷京都的風暴,似乎就要來臨。
    ...
    殘陽如血,將紫禁城的琉璃瓦鍍上了一層淒豔的赤金。
    宮廊悠長,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光滑。
    倒映著西天的晚霞,也倒映著兩道一前一後的身影。
    李景隆身著錦袍,腰束玉帶,步履沉穩。
    每一步踏在石板上,都像是敲在人心上的重錘。
    他身側的朱允熥,一身素衣,身形略顯單薄。
    昔日裏養尊處優的吳王殿下,此刻垂著頭,雙手緊握成拳,像是個初次入宮的小仆役。
    風過廊廡,卷起簷角的銅鈴,叮當作響。
    卻驅散不了彌漫在空氣裏的濃重肅殺之氣。
    往日裏宮人內侍往來不絕的宮道,今日竟空曠得有些嚇人。
    每隔十步,便立著一名身披玄甲的羽林衛。
    手持長槍,腰懸佩刀。
    頭盔下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死死地盯著走來的一行人。
    他們的手,始終按在刀柄上,指節繃得緊緊的,顯然早已得了吩咐。
    見到李景隆,這些羽林衛沒有了半分行禮問安的意思。
    反而個個如臨大敵,槍尖微微前傾,殺氣騰騰。
    朱允熥跟在李景隆身後,偷瞄了幾眼,腳步有些發虛。
    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正順著鬢角緩緩滑落,早已浸濕了衣領卻渾然不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羽林衛身上散發出的寒意,那是屬於沙場的、淬過血的戾氣。
    時隔數月,再次踏入這座皇宮,朱允熥隻覺得恍如隔世。
    曾幾何時,這裏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禦花園的秋千,文華殿的書案,乾清宮的暖閣,處處都留著他的足跡。
    那時的他,還是父皇膝下聽話懂事的孩童。
    是皇爺爺常常噓寒問暖的對象。
    可如今,一切已如過眼雲煙。
    這座皇宮,本就該是他的家才對。
    但此時,他卻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外人。
    腳下的青石板,仿佛變成了燒紅的烙鐵。
    兩側的宮牆,像是一雙無形的巨手,正緩緩收攏,要將他困死在這裏。
    這皇宮,哪裏還是什麽金碧輝煌的帝王居所,分明是一個精心布置的巨大陷阱。
    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再也別想安然走出去。
    可是憑什麽?!
    朱允熥的牙齒突然狠狠咬著下唇,一絲血腥味在舌尖彌漫開來。
    他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清醒一些。
    憑什麽朱允炆能坐在那張龍椅上,接受百官朝拜?!
    憑什麽他朱允熥,隻能像個罪人一樣,被押解著踏入這座本該屬於自己的宮殿?!
    皇爺爺的偏愛,朝臣的擁護,與生俱來的名分...
    明明這一切,都該是他的!
    想到這裏,一股難以遏製的不甘與怨恨,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瘋狂滋生。
    他的後背,雖已被冷汗浸透,緊張得渾身發顫。
    可那雙低垂的眼眸裏,卻漸漸迸射出濃烈的恨意,幾乎要將眼眶灼穿。
    李景隆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他自然察覺到了身後朱允熥的異樣,卻沒有回頭。
    他隻是微微側耳,聽著身後傳來的甲胄摩擦聲。
    陸承淵帶著幾十名親衛,不遠不近地跟著。
    “鏘——”“鏘——”
    玄甲碰撞,聲聲入耳,像是催命的鼓點。
    又像是在預示著,前方那座奉天殿內,早已暗藏了刀光劍影,殺機四伏。
    這條路,仿佛走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終於,奉天殿那高大巍峨的身影,出現在了視野盡頭。
    朱紅的殿門大開著,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巨獸。
    正張著血盆大口,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李景隆深吸一口氣,抬腳邁入大殿。
    但殿內的景象,卻讓他瞳孔微微一縮。
    禦座之上,端坐著朱允炆。
    身著明黃色龍袍,頭戴十二章紋冕冠。
    麵色冷峻,眉眼間滿是威嚴,隻是那緊抿的唇角,卻似乎泄露了他心底的焦躁。
    禦座之側,呂後端坐鳳椅。
    一身華貴的鳳袍,頭戴珠冠,目光陰鷙,正死死地盯著殿門口。
    殿中兩側,文武百官分列而立。
    六部尚書、侍郎,都察院的禦史們...
    一個個身著朝服,神色肅穆,卻又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緊張。
    他們的目光,在李景隆和朱允熥身上來回逡巡。
    帶著探究,帶著忌憚,還有幾分幸災樂禍。
    看到這一幕,李景隆心中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不屑。
    這哪裏是什麽議事大殿,分明是一場精心籌備的審判大會!
    審判的對象,就是他李景隆,還有他身後的朱允熥!
    他挺直脊背,目光如炬,直視著禦座之上的朱允炆。
    闊步走到大殿中央,然後躬身行禮,聲音不卑不亢:“臣李景隆,見過陛下,見過太後。”
    向朱允炆行禮時,他的動作一絲不苟,帶著臣子應有的恭敬。
    可輪到呂後時,他卻隻是微微躬身,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仿佛眼前的鳳椅之上,空無一人。
    對於朱允炆,他心中多少還殘存著一絲昔日的情誼。
    可對於這位呂後,他隻有徹頭徹尾的不屑。
    一個後宮婦人,卻偏要插手朝政,攪弄風雲。
    當真以為這大明朝的江山,是她可以隨意擺弄的麽?
    朱允熥也跟著走上前,微微躬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臣弟見過皇兄,見過太後。”
    他的頭垂得更低,不敢去看禦座上那兩道冷冽的目光。
    仿佛隻要低下頭,就能躲過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
    “來人!拿下!”
    就在朱允熥的話音剛落,還未直起身的刹那,一聲尖利的公鴨嗓,突然在殿內炸響。
    說話的是龐忠,朱允炆身邊最得寵的太監,自然知道朱允炆心裏在想什麽。
    他尖著嗓子,臉上帶著一絲陰惻惻的笑意,伸出手指,直指朱允熥。
    話音落下的瞬間,殿側的屏風之後,立刻衝出來幾名禦前侍衛。
    他們身形矯健,動作迅猛,如狼似虎地撲向朱允熥。
    二話不說,就要將他反剪雙臂押起來!
    “皇兄!你聽我解釋!”
    朱允熥臉色煞白,瞬間慌了神。
    他猛地掙紮起來,雙臂用力揮舞,想要掙脫侍衛的鉗製。
    “放開我!我沒有私藏軍械!”
    “我沒有想要謀反!這是汙蔑!是陷害!”
    可那幾名禦前侍衛,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好手,力氣大得驚人。
    他們根本不理會朱允熥的辯解,手上的力道越發沉重,作勢就要將他狠狠按倒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
    “放肆!”
    一聲怒喝,陡然響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景隆突然身形一動。
    他原本站在原地,仿佛一尊巋然不動的山嶽。
    可此刻動起來,卻快如閃電!
    隻見他手腕一翻,掌風淩厲,快得讓人看不清動作。
    “砰!”“砰!”“砰!”
    幾聲悶響接連響起。
    那幾名禦前侍衛,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就已經像是斷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痛苦的**。
    殿內的朝臣們,見到這一幕,瞬間炸開了鍋!
    “嘩——”
    驚呼聲此起彼伏。
    吏部尚書嚇得臉色發白,猛地後退了兩步,撞到了身後的禮部侍郎。
    都察院的禦史們,更是倒抽一口涼氣,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那些平日裏和李景隆有些交情的官員,此刻更是麵色慘白,不知所措。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向後退去,生怕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波及。
    眨眼間,大殿中央,竟空出了一片不小的區域。
    而李景隆則身形筆直的站在正中央,冷冷的看向了站在朱允炆身側的龐忠。
    眼中流露出一絲令人不敢直視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