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驅散了襄陽城頭的最後一絲黑暗。
    郭府一夜的波瀾，隨著歐陽鋒的清醒和“木塵”的再次消失，暫時告一段落。經過府中醫官的診治和包紮，歐陽鋒雙手腕骨已被妥善固定，雖然短時間內無法動武，但性命和神智已無大礙。他被安置在一處僻靜的客房休養，楊過在一旁照料。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西毒，如今安靜得像個普通的傷病老人，隻是那雙偶爾睜開的眼睛裏，閃爍著複雜難明的光芒。
    郭靖幾乎一夜未眠。後半夜，他並未繼續練功，而是與黃蓉一起，再次仔細研讀了“木塵”送來的那疊厚厚的圖紙和建議。越看，越是心驚，越是振奮。
    天色剛蒙蒙亮，郭靖便下令召集襄陽城的主要將領、負責工事的官員，以及魯有腳等丐幫核心人物，齊聚郭府議事廳。甚至連雙手包紮著、精神還有些萎靡的歐陽鋒，也被楊過攙扶著，默默坐在了角落——郭靖和黃蓉商議後，覺得讓這位曾經的對手親眼看看襄陽的準備，或許能進一步化解其心結，至少讓他明白，如今的中原武林在為何而戰。
    議事廳內，氣氛肅穆。巨大的襄陽城及周邊區域的沙盤擺放在中央，上麵插著代表敵我兵力部署的小旗。
    郭靖站在沙盤前，虎目掃過在場眾人。這些麵孔，有跟隨他多年的部將，有江湖上義薄雲天的豪傑，此刻都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等待著他這位新晉武林盟主的指令。
    “諸位，”郭靖聲音沉穩，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堅定的力量，“蒙古人狼子野心，亡我之心不死。前日英雄大會，雖挫其銳氣，但絕非長久之計。據探馬來報，蒙古大軍雖暫退，卻並未遠遁，仍在百裏外集結，似有卷土重來之意。襄陽城高池深，軍民一心，然守城之事，關乎萬千性命，關乎大宋國運，不可有絲毫懈怠，更需精益求精！”
    他頓了頓，拿起桌上那疊圖紙中的幾張，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今日召集諸位，便是要商議，如何將這些……‘天賜之策’，盡快落到實處，讓我襄陽城防，固若金湯！”
    眾人精神一振，目光都聚焦在郭靖手中的圖紙上。他們早已聽聞昨日“木少俠”或木督察）贈予了郭大俠一些奇特的守城方略，心中好奇不已。
    郭靖將一張畫著複雜結構的床弩圖紙鋪在沙盤邊緣，沉聲道：“此乃‘木先生’所贈‘改進型三弓床弩’圖樣。據其上所述，此弩采用全新杠杆與扭力結構，射程可達八百步以上，遠超我軍現有床弩！且上弦更為省力，發射頻率亦可提升！”
    “八百步？！”一名負責城防器械的將領失聲驚呼，滿臉難以置信，“郭大俠，這……這可能嗎？現有最強勁的床弩，有效射程也不過四百餘步！”
    “若真能如此，我軍便可於敵軍弓弩射程之外，先行狙殺其攻城器械與精銳！”另一名將領激動地接口道。
    郭靖沒有過多解釋，隻是將圖紙推過去：“可能與否，一試便知。王將軍，你即刻召集城中所有巧匠，依照此圖，不惜工本，優先趕製十架！若有不明之處，可隨時來問我與內子。”圖紙上的標注極為詳盡，郭靖和黃蓉研究半夜，已基本吃透原理。
    那王將軍雙手有些顫抖地接過圖紙，如同捧著聖旨，激動道：“末將領命！必不負大俠所托！”
    接著，郭靖又拿起那張關於“水泥”的配方和說明。“此物名為‘水泥’，與水、沙石混合後，可迅速凝固，堅逾磐石！若用於修補城牆缺口，加固城防工事，甚至鋪設城內主要道路，其效遠勝灰泥！”
    這一次，連黃蓉都忍不住補充道：“此物若成，不僅守城大有裨益，於民生亦是無量功德。需立即尋可靠之人，秘密選址，嚐試燒製！”
    負責工事的官員連忙領命，眼中放光。
    隨後，郭靖又指出了沙盤上幾處根據“木塵”建議需要優化的防禦點。比如西門外的甕城結構可以稍作調整，形成更好的交叉火力；北麵一段城牆因靠近漢水，地基略有鬆動，需重點加固並以水泥覆蓋；甚至在城外某些特定區域，可以提前挖掘陷坑、布置拒馬，並非為了阻敵，而是為了引導敵軍進攻路線，使其更易暴露在守城弩炮和弓箭的覆蓋之下。
    這些建議，有的高屋建瓴，有的細致入微，許多都是郭靖和黃蓉乃至在場諸多宿將都未曾想到的盲點或思維定式。每指出一處，都引來一陣低聲的驚歎和熱烈的討論。
    歐陽鋒坐在角落，默默地聽著。他雖不諳軍旅之事，但武功到了他這境界，對地勢、氣機自有超乎常人的敏銳。他聽著郭靖一條條闡述那些改進方案，越聽越是心驚。這些建議，看似簡單，卻往往直指要害，對戰場空間的利用、對敵人心理的揣摩，都達到了一個極其高明的地步。這絕不是一個隻知道衝鋒陷陣的武夫能想出來的，更像是一個……精通兵法、算無遺策的絕世統帥的手筆！
    那個叫“木塵”的年輕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武功通神也就罷了，難道連兵法韜略、工匠奇技都如此精通？這世上，真有這般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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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由得看向身旁的楊過，低聲問道：“過兒，這位木先生……他究竟是何來曆？”
    楊過搖了搖頭，低聲道：“爹爹，木大哥的來曆，我也不甚清楚。他隻說自己是個遊曆四方的閑人。但他武功之高，見識之廣，確是孩兒生平僅見。而且他看似隨意，實則心懷俠義，昨日若非他出手，中原武林顏麵盡失，今日這些守城妙策，也是他主動贈予郭伯伯的。”
    歐陽鋒聞言，沉默不語，隻是看著沙盤前那個侃侃而談、指揮若定的郭靖，再想到昨夜那個如同神魔般的身影，心中第一次對“俠義”二字，產生了一種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感受。或許，他畢生追求的“天下第一”，在這些人所做的事業麵前，顯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就在這時，負責城外哨探的丐幫弟子匆匆進來稟報：“啟稟盟主，黃幫主！蒙古大軍已有異動，前鋒騎兵五千，由大將兀良合台率領，已抵近城外三十裏處，似有試探攻城之意！”
    議事廳內氣氛頓時一緊！
    來得這麽快！
    郭靖濃眉一豎，臉上毫無懼色，反而露出一絲果決。他猛地一拍沙盤邊緣，沉聲道：“來得正好！正可試試木先生所贈策之效！”
    他目光如電，迅速下達一連串命令：
    “王將軍！床弩加緊趕製，先完成的兩架，立刻運上西門和北門城樓！”
    “李校尉！你帶人按照圖紙，即刻開始優化甕城結構，哪怕先完成一部分也可！”
    “張主事！水泥燒製不可停，同時立刻調撥灰泥與石料，優先加固北麵那段城牆！”
    “魯幫主！煩請你率丐幫弟子，多派眼線，嚴密監視敵軍動向，尤其是其攻城器械的部署位置！”
    “其餘諸將，各歸本位，整頓兵馬，準備迎敵！”
    一條條命令清晰明確，眾人轟然應諾，立刻行動起來，整個襄陽城如同一架精密的機器，開始高速運轉起來。
    黃蓉走到郭靖身邊，低聲道：“靖哥哥，敵軍來得突然，恐怕不僅僅是試探。木先生所贈之法雖好，但倉促之間，恐難盡全功。”
    郭靖握住她的手，虎目中充滿了信心：“蓉兒，即便隻能落實一二，也足以讓蒙古人喝一壺了！更何況……”
    他望向廳外漸漸亮起的天空，語氣堅定：
    “我們有襄陽軍民同心，有諸位英雄相助，更有木先生這等奇人暗中臂助！此戰，我軍必勝！”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感染人心的力量，讓議事廳內所有聽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眼中燃起熊熊的戰意。
    角落裏，歐陽鋒看著郭靖那如山嶽般可靠的背影，再回想昨夜那青衫身影的莫測手段，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或許，留在這襄陽城，親眼看看這場守城之戰，看看這些人與那蒙古鐵騎究竟能碰撞出怎樣的火花，比回到西域那冰冷的白駝山，要有趣得多。
    他緩緩閉上眼睛，開始默默運轉內力，溫養那剛剛被“掰正”的經脈和手腕。既然選擇了留下，哪怕雙手暫不能動，他西毒歐陽鋒，也絕非任人宰割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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