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鐵浮屠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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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風口,地形如其名。
    兩座像狼牙一樣交錯的山峰之間,夾著一條狹長的戈壁古道。這裏的風常年不息,吹過那些風化的岩石,發出像鬼哭一樣的嗚咽聲。
    此時,古道盡頭,一輛破舊的馬車正在瘋狂逃竄。拉車的馬已經口吐白沫,趕車的老者滿臉是血,拚命揮舞著鞭子。
    在他身後三裏處,大地正在有節奏地律動。
    咚、咚、咚。
    那不是鼓點,那是死亡的腳步。
    三百騎。
    整整三百名大晉“鐵浮屠”重騎兵。
    他們人馬皆披重甲,連馬眼都被鐵網罩住,隻露出鼻孔噴著白氣。遠遠望去,這三百騎就像是一堵移動的黑色鐵牆,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要把眼前的一切碾成齏粉。
    這就是當今世上公認的“陸戰之王”。在平原上,三百鐵浮屠,敢衝三萬步卒大陣。
    “跑!爺爺快跑啊!”
    馬車裏,一個隻有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探出頭,哭喊著。
    “跑不掉了……”
    趕車的老者回頭看了一眼那越來越近的黑色鐵牆,眼中滿是絕望。他死死抱懷裏的一個油布包,那裏麵裝著的東西,比他的命還重要,絕不能落回大晉手裏。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前方的山口處,突然出現了一匹孤零零的黑馬。
    馬上坐著一個年輕人,裹著髒兮兮的白狐裘,手裏提著一把長刀,正百無聊賴地用刀尖剔著指甲縫裏的泥。
    在他身後,五百個戴著鬼臉麵具、身穿黑色鎖子甲的步卒,靜靜地列成一排。沒有呐喊,沒有戰鼓,他們就像是一群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幽靈,冷冷地注視著這不可一世的重騎兵。
    “籲——!”
    老者猛地勒住馬車,驚恐地看著這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軍隊。
    “前……前麵的軍爺!救命!我是……”
    “閉嘴。”
    江鼎沒看老者,目光越過馬車,落在後麵那堵正在逼近的鐵牆上。
    “這就是鐵浮屠?”
    江鼎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看著挺唬人,跟個鐵罐頭似的。也不知道裏麵的肉嫩不嫩。”
    此時,大晉的鐵浮屠也停了下來。
    三百騎重騎兵,停下的動作整齊劃一,連馬蹄落地的聲音都像是一聲巨響。
    為首的一名將領掀開麵甲,露出一張滿是橫肉的臉。他看著江鼎那單薄的陣型,還有那毫無防護的步卒,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大乾的邊軍?”
    將領的聲音像悶雷一樣,“本將乃大晉虎威將軍赫連鐵樹。正在追捕朝廷要犯。識相的,把路讓開,把人交出來。否則……”
    他舉起手中的狼牙棒,指著江鼎。
    “連你們一起碾碎!”
    霸道。
    這就是大晉的底氣。他們經常越境追殺,大乾的邊軍往往敢怒不敢言,畢竟誰也不想跟這群鐵疙瘩拚命。
    “赫連鐵樹?”
    江鼎掏了掏耳朵,側頭問身邊的啞巴,“這名字怎麽跟個植物人似的?啞巴,你聽過嗎?”
    啞巴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手中的百斤陌刀卻緩緩抬起,刀尖直指赫連鐵樹的鼻尖。
    “好大的膽子!”
    赫連鐵樹大怒,“區區五百步卒,也敢擋我鐵浮屠的路?既然找死,那就成全你們!”
    “眾將士聽令!”
    赫連鐵樹猛地拉下不知什麽材質打造的麵甲,聲音變得沉悶而恐怖。
    “衝鋒!踏平他們!”
    “殺——!!”
    三百鐵騎同時啟動。
    一開始很慢,但隨著距離的拉近,速度越來越快。沉重的馬蹄踏碎了凍土,整個峽穀都在顫抖。那股排山倒海的氣勢,足以讓任何一支步兵崩潰。
    一百步。
    八十步。
    “完了……全完了……”趕車的老者閉上了眼睛,他不認為這群輕裝步兵能擋住重騎兵的衝鋒。
    江鼎卻笑了。
    他坐在馬上,甚至還從懷裏摸出一塊肉幹嚼了兩口。
    “鐵頭,告訴這位赫連將軍,什麽叫‘找死’。”
    “得令!”
    站在隊伍最前麵的鐵頭,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猛地一拉手中的繩索。
    嘩啦!
    江鼎陣前五十步的地麵上,原本平整的積雪突然塌陷。
    但這並不是陷馬坑。鐵浮屠的馬蹄太寬,普通的坑根本陷不住他們。
    這塌陷下麵,是一層早已鋪好的、光滑如鏡的冰麵。而且,這冰麵上還潑滿了老黃特製的潤滑油。
    如果是平地,這也沒什麽。
    但這裏是黑風口,是一個下坡。
    當第一排鐵浮屠衝上這片“溜冰場”的時候,慘劇發生了。
    數千斤的衝擊力,加上下坡的慣性,再加上腳底打滑。
    呲——!
    刺耳的摩擦聲響起。
    衝在最前麵的幾十匹戰馬瞬間失去了平衡。它們想要止步,但巨大的慣性推著它們像保齡球一樣往前滑。
    砰!砰!砰!
    重騎兵最怕什麽?最怕摔倒。
    一旦摔倒,那就是幾百斤的鐵疙瘩砸在地上。
    前麵的馬摔倒了,後麵的收不住腳,直接撞了上去。三百鐵浮屠,瞬間就在這狹窄的山口擠成了一團廢鐵。馬腿折斷的脆響,鐵甲碰撞的悶響,還有士兵被壓在馬下的慘叫聲,混成一片。
    這就是重騎兵的噩夢——多米諾骨牌效應。
    “這……這是什麽妖術?!”
    赫連鐵樹雖然騎術精湛,勉強控製住了戰馬沒摔倒,但他也被卡在亂軍之中動彈不得。他驚恐地看著腳下那滑得站不住人的地麵,那是油?在冰上潑油?
    “妖術?”
    江鼎策馬緩緩上前,停在距離這堆廢鐵三十步的地方。
    “這叫摩擦力。赫連將軍,看來你們大晉的學堂不行啊,物理沒學好,這就敢出來混?”
    他舉起手中的長刀,眼神瞬間變得冰冷。
    “黑龍營聽令!”
    “全體都有!上‘開罐器’!”
    “吼!!”
    五百名黑龍營士兵發出一聲狼嚎。他們沒有正麵衝鋒,而是分散開來,順著兩側的山坡滑了下來。
    他們手裏拿的不是刀,而是鐵頭特製的**“破甲錐”**——那是一根根長約兩尺、頂端尖銳如針的鐵鑿子,後麵還帶著錘頭。
    對於重騎兵來說,刀砍不透,槍紮不進。
    但這種鑿子,隻要對準甲縫,一錘子下去……
    “別動!把腿張開!”
    狼九像猴子一樣跳到一個倒地的鐵浮屠身上。那個士兵還在掙紮著想爬起來,但沉重的鎧甲讓他像隻翻了身的烏龜。
    狼九一腳踩住他的胸口,手中的破甲錐對準了麵甲上的觀察縫。
    噗嗤!
    一錘子下去。
    鮮血從麵甲裏飆射而出。
    “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
    這是一場屠殺。一場輕步兵對重騎兵的單方麵屠殺。
    那些平時刀槍不入的鐵浮屠,此刻成了待宰的羔羊。他們引以為傲的重甲,成了困死他們的鐵棺材。
    “不!不!我是大晉將軍!你們不能殺我!”
    赫連鐵樹揮舞著狼牙棒,想要逼退圍上來的士兵。但他胯下的戰馬四蹄打滑,根本站不穩。
    “大晉將軍?”
    啞巴提著那把百斤陌刀,一步步走過來。他在冰麵上走得很穩,因為他的靴子底上,釘滿了防滑的鐵釘。
    赫連鐵樹看著那個如魔神般的巨漢,眼中終於露出了恐懼。
    “你……你想幹什麽?”
    啞巴沒有說話。
    他隻是掄圓了手中的陌刀。
    呼——
    那是空氣被撕裂的聲音。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斷裂聲。
    赫連鐵樹連人帶馬,還有他手裏的狼牙棒,竟然被啞巴這一刀,硬生生地劈成了兩半!
    鮮血噴湧,染紅了那光潔的冰麵。
    全場死寂。
    就連正在“開罐頭”的黑龍營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敬畏地看著啞巴。這一刀的威力,簡直非人哉!
    “行了,別愣著了。”
    江鼎打了個哈欠,似乎對這一幕早有預料,“趕緊幹活。這三百套重甲可是好東西,也就是髒了點。把裏麵的人掏出來扔了,甲洗幹淨帶回去。咱們黑龍營以後也要組建自己的重騎兵。”
    “是!”
    眾人歡呼一聲,繼續那殘忍而高效的“開罐”工作。
    江鼎策馬走到那輛馬車前。
    趕車的老者還保持著張大嘴巴的姿勢,懷裏那個小姑娘更是嚇得忘了哭。
    “老人家,受驚了。”
    江鼎翻身下馬,臉上的殺氣瞬間收斂,變成了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自我介紹一下,鄙人江鼎,北涼工坊的大掌櫃。看您這車軲轆印子,車上裝了不少好東西吧?”
    老者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的油布包:“你……你是強盜?”
    “強盜?”
    江鼎搖了搖頭,指了指身後那些正在扒屍體的士兵,“我們是生意人。剛才那場表演,算是給您的見麵禮。”
    “老人家,大晉是回不去了。前麵就是我的地盤,北涼工坊。那裏有熱湯,有暖房,還有……全天下最好的鐵和煤。”
    江鼎的目光落在老者那一雙滿是老繭、骨節粗大的手上。
    這雙手,不是拿刀的,是拿錘子的。
    “如果我沒猜錯,您應該是大晉‘神機營’的大匠吧?赫連鐵樹這隻瘋狗追了您幾百裏,總不會是為了您這輛破馬車。”
    老者的眼神變了。他深深地看了江鼎一眼,又看了看那滿地的鐵浮屠屍體。
    良久,他歎了口氣。
    “老朽……公輸冶。這是我孫女,靈兒。”
    公輸冶?
    江鼎的眉毛猛地一挑。
    撿到寶了!
    公輸家,那是墨家機關術的傳人,大晉軍械製造的泰山北鬥!傳說大晉的重弩、攻城車,還有這鐵浮屠的鎧甲,都是公輸家設計的。
    “原來是公輸大師。”
    江鼎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甚至還帶著一絲諂媚,“失敬失敬!早就聽說公輸家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咳咳,果然風塵仆仆。”
    “大師,您看這天寒地凍的,咱們別在這兒站著了。回城!我給您安排最好的上房,請最好的廚子!”
    “對了,您懷裏那個包……”
    江鼎指了指那個油布包,“要是太沉,我可以幫您拿。”
    公輸冶後退一步,警惕地看著他:“不必了。這是老朽的命根子。”
    “好好好,您自己拿著。”
    江鼎也不勉強,反正人都在手裏了,東西還能跑了?
    “啞巴!過來給大師趕車!穩當點,要是顛著大師,我扣你那個月的雞腿!”
    ……
    回城的路上,江鼎的心情好得簡直想唱歌。
    這一趟出來,不僅滅了大晉三百鐵浮屠,震懾了西邊,更重要的是,撿回了公輸冶這個活寶藏。
    有了他,再加上自己腦子裏那些現代的機械理念,北涼的軍工產業絕對能起飛。
    “參軍。”
    隊伍末尾,必勒格騎著一匹小馬,湊到江鼎身邊。他剛才也殺了人,雖然隻是補刀,但臉色還有些發白。
    “那三百個鐵罐頭……真的就這麽完了?”
    必勒格看著江鼎,眼神複雜。他從小聽著鐵浮屠的威名長大,那是連父汗都忌憚的三分的力量。可在江鼎手裏,這三百騎就像是玩具一樣,半個時辰就被拆碎了。
    “完了。”
    江鼎看了他一眼,“怎麽?覺得不夠壯烈?覺得沒有那種騎兵對衝的熱血?”
    必勒格點了點頭。
    “狼崽子,記住一句話。”
    江鼎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戰爭的藝術,不是看誰死的人多,也不是看誰吼得聲音大。而是看誰能用最小的代價,換最大的戰果。”
    “這就叫——降維打擊。”
    “降維……打擊?”必勒格喃喃自語,似乎在咀嚼著這個新詞。
    “行了,別琢磨了。”
    江鼎一揮鞭子,“回去好好洗個澡。這一仗打完,咱們能安生一陣子了。接下來的幾個月,咱們不打仗,咱們種田,咱們搞建設。”
    “我要把這虎頭城,變成這天下最富、最硬的城!”
    ……
    與此同時,大晉邊境。
    一位身穿紅袍、麵白無須的中年將領正站在高崗上,看著黑風口的方向。
    他是大晉的主帥,宇文成都。
    “赫連鐵樹……沒回來?”宇文成都淡淡地問道。
    “回大帥,沒回來。斥候來報,黑風口……全是屍體。三百鐵浮屠,無一生還。”
    “哦?”
    宇文成都的眉頭微微一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大乾那邊,是誰領兵?”
    “是個叫江鼎的參軍。帶著五百個死囚。”
    “江鼎……”
    宇文成都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有點意思。三百鐵浮屠,就算是三萬頭豬,抓也要抓三天。他半個時辰就殺光了?”
    “看來,這北境出人物了。”
    “傳令下去,收縮防線。那個公輸老頭既然跑了,就讓他跑吧。反正那張‘神臂弩’的圖紙是殘缺的。”
    “等到春暖花開,本帥親自帶兵,去會會這個江鼎。”
    “我倒要看看,他的那些小聰明,在絕對的力量麵前,能撐多久。”
    ……
    風雪依舊。
    但虎頭城的上空,似乎有一股新的氣運正在凝聚。
    江鼎帶著他的戰利品——三百副重甲,一個機關大師,還有滿載而歸的黑龍營,浩浩蕩蕩地回到了北涼工坊。
    迎接他的,是李牧之,還有那十萬正在歡呼的流民。
    “回來了?”李牧之看著那一車車染血的鎧甲,眼中滿是震撼。
    “回來了。”
    江鼎跳下馬,把那把沾滿血的刀扔給啞巴。
    “將軍,從今天起,咱們北涼,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了。”
    “咱們不僅有錢,有糧,有人。咱們還有了……”
    江鼎指了指那一車車鎧甲,又指了指那個正抱著油布包下車的公輸冶。
    “咱們有了爭霸天下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