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洞房裏的交杯酒,牆頭上的磨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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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
    公主府的喧囂終於散去。那些前來道賀的賓客們,在八百黑龍營鐵甲衛士那要吃人的目光注視下,連喜酒都沒敢多喝,早早地就溜了。
    此時,整個公主府紅燈高掛,喜氣洋洋。
    但在那喜氣之下,卻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肅殺。
    【洞房 · 暖閣】
    龍鳳紅燭高燒,將屋子裏映照得一片曖昧的緋紅。
    長樂公主趙樂端坐在喜床上,頭上蓋著紅蓋頭,雙手緊緊絞著那條鴛鴦手帕,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她聽到了腳步聲。
    沉穩,有力,那是軍人特有的步伐。
    “吱呀——”
    門開了,又關上。
    李牧之走了進來。他並沒有像普通新郎官那樣急著去掀蓋頭,而是先站在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平複心情,又似乎在……感知著屋裏的氣息。
    他在找殺氣。
    確認屋內無人埋伏後,他才走到桌邊,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涼茶,一口飲盡。
    “公主。”
    李牧之的聲音有些沙啞,透著一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硬。
    “天色不早了。你是金枝玉葉,我是邊關粗人。這樁婚事……”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
    “這樁婚事是陛下硬塞給我們的。我知道你心裏委屈。你放心,今晚我睡地上,不會碰你。”
    紅蓋頭下,傳來了一聲輕笑。
    “將軍是在嫌棄我?”
    趙樂的聲音很好聽,軟糯中帶著一絲皇家特有的清冷,“還是在怕我?”
    李牧之皺眉:“怕你?”
    “怕我是皇兄派來的眼線,怕我這枕邊人……半夜拿刀割了你的喉嚨。”
    李牧之沉默了。
    他確實是這麽想的。
    “將軍,既然進了這道門,有些話,咱們還是敞開了說比較好。”
    趙樂抬起手,自己掀開了紅蓋頭。
    鳳冠霞帔下,是一張清麗絕倫的臉。她沒有那種盛氣淩人的傲慢,反而透著一股子看透世事的通透和……疲憊。
    她站起身,走到桌邊,拿起那壺早就備好的合巹酒。
    “將軍,請飲此杯。”
    李牧之看著那杯酒,沒有動。
    他在北境十年,最忌諱的就是喝來曆不明的酒。尤其是在這種隨時可能要他命的地方。
    “這酒裏,有東西?”李牧之直截了當地問。
    “有。”
    趙樂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有‘醉仙散’。皇兄給我的。說是能讓將軍睡個好覺,一覺睡到……天牢裏。”
    李牧之的瞳孔猛地一縮,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卻摸了個空,進洞房不能帶刀。
    “那你還讓我喝?”
    “我隻是想告訴將軍,這酒裏有什麽。”
    趙樂端起酒杯,手腕一翻。
    嘩啦。
    酒水潑灑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輕響,顯然藥性不小。
    “我是趙家的女兒,但我也是李家的媳婦。”
    趙樂放下酒杯,直視著李牧之那雙充滿戒備的眼睛。
    “皇兄賣了北境防衛圖的事,我知道。他想用我來拴住你這頭猛虎,我也知道。”
    “但他忘了一件事。”
    趙樂走到李牧之麵前,伸手替他解開那件勒得有些緊的紅袍領口。
    “女人出嫁從夫。如果我的丈夫死了,我這個前朝罪妃生的女兒,在宮裏隻會死得更慘。”
    “所以,李牧之。”
    趙樂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
    “你想造反也好,想割據也罷。隻要你能活著,隻要你能護住我……我就是你的人。”
    “哪怕你要殺進皇宮,我也給你磨刀。”
    李牧之愣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本以為娶回來的是個麻煩,是個眼線,卻沒想到……娶回來一個比他還恨那個朝廷的“盟友”。
    “你……”李牧之喉結滾動了一下,“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想活。”
    趙樂退後一步,行了個標準的萬福禮。
    “將軍,外麵的那些刀斧手,已經被你那個叫江鼎的參軍給盯上了吧?”
    “今晚,這公主府裏怕是要見血。我不想看,也不敢看。”
    “所以……”
    趙樂吹滅了桌上的紅燭,隻留下一盞昏暗的油燈。
    “咱們歇著吧。外麵的事,交給外麵的人去辦。”
    李牧之看著黑暗中那個模糊的身影,良久,他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
    “好。”
    他走到地鋪前躺下,背對著床榻。
    “睡吧。今晚,沒人能進這間屋子。”
    ……
    與暖閣內的“溫馨”不同,外麵的後花園裏,冷得像冰窖。
    江鼎正蹲在高高的圍牆上,手裏拿著一隻燒雞,吃得滿嘴流油。必勒格蹲在他旁邊,手裏端著一盤花生米。
    牆下,是一片漆黑的花叢。
    “參軍,來了。”
    瞎子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隻見花叢中,影影綽綽出現了幾百個黑影。他們手持利刃,腳步輕盈,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這就是傳說中的“五百刀斧手”。
    “真慢啊。”
    江鼎把雞骨頭隨手一扔,正好砸在一個黑影的頭盔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下麵的死士猛地抬頭,驚恐地看著牆頭上那兩個正在野餐的人。
    “那是誰?!”領頭的死士低喝道。
    “我是你祖宗。”
    江鼎擦了擦手,懶洋洋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大喜的日子,你們不睡覺,跑到這兒來聽牆根?怎麽,想學洞房啊?”
    “殺了他!”領頭死士不再廢話,一揮手,幾百人就要往牆上衝。
    “嘖嘖,脾氣真暴躁。”
    江鼎搖了搖頭,打了個響指。
    “動手。別弄出聲,將軍在裏麵辦事呢,嚇軟了唯你們是問。”
    崩!崩!崩!
    牆頭兩側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無數道寒光。
    那是三百名早就埋伏好的黑龍營弩手。
    他們手裏拿著的,是裝了消音棉的改良神臂弩。
    距離太近了。
    也就是十幾步的距離。
    這種距離下,強弩的穿透力是恐怖的。
    噗!噗!噗!
    利箭入肉的聲音密集得像是雨點打在爛泥上。
    衝在最前麵的幾十名死士連慘叫都沒發出來,就被射成了刺蝟。他們捂著喉嚨,不甘地倒在花叢裏,鮮血染紅了那些名貴的牡丹花。
    “有埋伏!撤!快撤!”
    剩下的死士慌了。他們原本以為是來甕中捉鱉的,沒想到自己成了鱉。
    “撤?往哪撤?”
    江鼎從牆上跳下來,落地無聲。
    在他身後,啞巴提著那把早已饑渴難耐的陌刀,像一座大山一樣堵住了後門。
    “今晚這公主府,隻進不出。”
    江鼎從懷裏掏出一把短刀,扔給旁邊的必勒格。
    “狼崽子,去,練練手。記住我教你的,別砍骨頭,砍脖子,那兒軟。”
    必勒格接過刀,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光芒。他像隻狸貓一樣竄了出去,衝進了混亂的人群。
    這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黑龍營的士兵們配合默契,三人一組,鴛鴦陣絞殺。而那些死士雖然單兵能力強,但在這種軍陣麵前,就像是碰到絞肉機的碎肉。
    一刻鍾後。
    戰鬥結束。
    後花園裏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體。血腥味濃得化不開。
    “收拾幹淨。”
    江鼎收起那把連血都沒沾的刀,看了一眼那依然亮著燈的暖閣。
    “把地洗了,把花補上。別讓公主明天早上起來看見這些髒東西,壞了心情。”
    “還有……”
    江鼎走到一具屍體前——那是領頭的死士。
    他從屍體懷裏搜出一塊金牌。
    【大內侍衛】。
    “果然是皇帝的人。”
    江鼎掂了掂那塊金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瞎子,把這塊牌子,還有這五百顆人頭,裝車。”
    “裝車?送哪去?”瞎子問。
    “送皇宮。”
    江鼎抬頭看著皇宮的方向,眼神冰冷。
    “明天一早,我要讓它們出現在午門外。”
    “我要告訴咱們那位皇帝陛下:這份回禮,我們北涼收下了。但下次再送,記得送點值錢的,這些爛肉……我們家的狗都不吃。”
    ……
    次日清晨。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公主府時,後花園裏已經恢複了寧靜。
    除了泥土有些濕潤,花香有些濃鬱,一切都像是昨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李牧之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他看了一眼站在院子裏的江鼎。
    江鼎正靠在樹上打盹,聽到動靜,睜開眼,咧嘴一笑:
    “早啊,將軍。昨晚……睡得可好?”
    李牧之看著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又看了看遠處那輛已經裝滿“貨物”並駛向皇宮的大車。
    他走過去,用力拍了拍江鼎的肩膀。
    “辛苦了。”
    “不辛苦。”
    江鼎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就是有點餓。將軍,能不能讓公主府的廚子給我弄碗麵?不要豬腳,要加蛋。”
    就在這時,屋裏的趙樂也走了出來。
    她已經梳好了婦人髻,雖然眼圈有點黑,但精神看起來不錯。
    她看了一眼江鼎,微微欠身行了一禮。
    “江參軍,早膳已經備好了。本宮……哦不,我親自下廚做的。”
    “多謝嫂子!”
    江鼎這聲“嫂子”叫得那叫一個順口,直接把趙樂叫得臉一紅,也把那層隔閡給叫沒了。
    李牧之看著這一幕,心中一定。
    家安了,後路穩了。
    “走吧。”
    李牧之握住腰間的刀柄,目光投向北方。
    “該回去了。宇文成都在等著我們,北涼的兄弟們也在等著我們。”
    “這次回去,咱們就不隻是守城了。”
    “咱們要……獵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