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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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棠沒想到許京會去這麽久,等得她上下眼皮子都快搭上了,才捧著一盞蓮花燈姍姍來遲。她氣得想罵他兩句,可看他臉色十分不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後隻說:“你怎麽了,是不是傷口疼了?”
許京搖頭一笑:“沒事,那邊人多,耽擱了一會兒。”反而眉飛色舞地給她講起自己從前逛燈會的趣事來。他蹲下身,握著紀棠的手,緩緩將手中的蓮燈推向水麵。
無數蓮花順水而下,仿佛彼岸花在冥河流淌,映出一條火照之路。他凝視著身邊人虔誠許願的麵孔,忍不住將她拉到懷中,五指插入她的長發,柔聲問道:“師父,你許了什麽願望?”
“你都不告訴我,你在長生樹上寫了什麽,我幹嘛要告訴你我許的願?”紀棠嗔怒地瞪他一眼。許京的心都快含化了,語氣愈發溫柔,“那我告訴你我寫的字,你也告訴我你許的願,好不好?”
“不好!”紀棠並不上當,“你剛剛還說,放完花燈就先說紅箋紙上的字,現在怎麽就成二換一了?我不幹。”
許京悶聲笑起來,引得胸腔微微震動,把她的頭,往自己懷中摁得更緊了一些,“師父,我一輩子都不離開你。”
嘶,真肉麻。紀棠環抱雙臂,下巴在他胸前用力磕了一下,嗔道:“你要走便走,誰稀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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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京傷勢一轉好,紀棠就準備帶著他和魏長寧回山了。
掌門那邊已經不知派紙鴿催過多少次,她每次回信都是長籲短歎,非得絞盡腦汁才能寫出一大堆官方打太極的話來。許京似在凡間玩上了癮,將他們的行程一拖再拖,還是紀棠發了狠話,才終於把他從萬丈紅塵中拉出來。
誰知臨了又出了亂子!
魏長寧不能禦劍飛行,紀棠自然要和他共乘一劍。以前許京還借口不會禦劍之術,非湊到她身後,可如今他連嫏嬛閣的幻術都學會了,那一套說辭她當然不會再信。但許京就是死活不肯讓她和魏長寧獨處。
“你這麽大個人了,自己飛不行嗎?”紀棠無語,“我一個人怎麽拖著兩個走?”
許京強辯道:“可是我沒有劍啊!”
紀棠道:“你有搓衣板,原理是一樣的,盡管飛就是了。”她走到近前,戳了戳他的胸膛,不滿地說:“胡鬧也得有個限度吧,你跟個小孩子較什麽勁?”
“魏長寧不是小孩子,他已經十五歲了。”許京咬牙強調。
她虛眼窺了下魏長寧,見後者正在哭哭啼啼地和父母告白,沒聽到他們的談話,才拍了拍許京的臉,沒好氣地說:“可你比他年紀還大,更不是孩子了。你就不能懂點事嗎?”連初中生的醋都吃,也真夠幼稚的。
許京不依不饒,“那我帶著他。”
紀棠暗忖,誰知道你中途會不會把他跌下來摔死啊?這可是掌門未來的心頭肉!
最後還是決定由紀棠禦劍帶著魏長寧,許京自己一個人禦搓衣板。
在魏家老小的抽噎聲中,兩道白光霓虹般消逝在天邊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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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劍飛回玄天宗所在的青穹山,至少也要兩天一夜。許京和紀棠是無所謂,但魏長寧的*凡胎受不了。三人天一黑,便尋了個山頭降下。
許京主動提出要給魏長寧獵隻山雞,補補身子,這倒真讓紀棠沒有想到。
“怎麽好勞煩師兄,我和師兄一起去吧。”魏長寧溫雅一笑,起身撣了撣衣袍上的灰塵。
紀棠眼看兩人一高一矮,並肩朝林子裏走去,心裏好生奇怪。他們倆不是向來不對盤的嗎?不,應該說是許京單方麵看不慣這個便宜師弟。魏長寧倒是個老老實實的好孩子,明知許京對他的敵意,還是處處恭敬忍讓。
確認已經離開紀棠的神識監視範圍外,許京立時頓住了腳步,冷冷回頭望向魏長寧,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魏長寧純真地一歪頭,“師兄在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如果你的目標是我,那倒也沒什麽。”許京一掌釘進身旁一棵樹幹裏,在千葉簌簌中,寒聲道,“別把你的鬼主意,打到她身上來。
“師兄是不是誤會了,長寧對師父,向來隻有敬重,絕不會……”他停了一停,唇邊的笑容變得邪肆起來,“像師兄一樣,對師父起非分之想。”
許京怒極反笑,森森問道:“所以呢,你想怎麽樣?”
“聽說師兄是個修仙奇才,資質與我不相上下?”魏長寧定睛直視他,“玄天宗的天才,有一個就夠了,師父也無需兩個嫡傳弟子分心。師兄是個聰明人,我這麽說,您應該懂了吧?”
“你想讓我離開玄天宗。”許京慢條斯理地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並非疑問,而是陳述。
魏長寧笑道:“師兄天資過人,即便不是玄天宗,也還有玄地宗,玄人宗搶著要收您為徒,又何必在這兒與我糾纏不休?”
許京半晌沒有說話。
魏長寧眼底漸漸浮上得意之色,以為他已經向自己做出了妥協。
但——
“你先前說要跟我打賭,師父是信你還是信我。其實根本不必賭,現在我就可以直接告訴你答案。”許京抬起頭,撚起頭頂上掉落的一片樹葉,輕輕吹開,淡然微笑,“師父會相信你,可是……她會選擇包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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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太奇怪了!
紀棠看著眼前這一對“師兄弟”,你遞給我一隻雞腿,我送你一個野果,談笑風生的友愛畫麵,簡直背後發涼。難道他們突然一見如故,聊成了好兄弟?
她滿心的疑問,都被許京笑眯眯的表情淡淡擋了回來。
結果三人就在如此詭異的氣氛中,回到了玄天宗。
位於青穹山的玄天宗,是修真界第一仙門,千年底蘊,實力雄厚。山門巍峨,寶象莊重。而這青穹山,遠遠望去,更是一片雲霧繚繞的人間仙境。不過紀棠可知道這裏麵的厲害——經過幾千年無數代掌門錘煉,青穹山已與玄天宗融為一體,形成一個無比嚴密的護山大陣,一旦開啟,便是假仙境界的修真者進來,也絕無活路。
紀棠的這個原身,作為十脈八峰長老中唯一的小師妹,在玄天宗還是頗有地位的。
掌門玄陽子提前結束了閉關,親自在大殿等她回來……不,應該說是在等魏長寧。這個擁有絕品地靈根的百年不世出天才。
“哎呀,居然真的給你找到了!”玄陽子激動得老淚縱橫,左看看許京,右看看魏長寧,不由嫉妒起了師妹的狗屎運。怎麽資質絕佳的弟子,一個天靈根,一個地靈根,天地雙驕,都撞到她手上了呢?
紀棠覺得他這個神情,真的很像收集完全套手辦的死宅。
不過,能集齊天地雙靈根,就算對於玄天宗這樣的大派來說,也是墳頭冒青煙了。
“十五年前,這個南陲小鎮上,曾有仙光湧動。大家都懷疑是異寶出世,紛紛前往尋寶。此事在當年還算轟動一時,但後來因為一無所獲,隻能不了了之。”她抓著要緊處簡單解釋了一番,“不久前我途徑此處,發現這一帶的靈氣比周圍更加聚集。一開始也以為是有什麽天材地寶,後來才想起曾經在書上看到過,天地靈根出世時,也可能引起靈氣異變。”
還好原主是個熱愛讀書的修仙界學霸,腦海中知識儲備堪比圖書館,才能讓她這麽順利地帶許京脫身。
“現在掌門能履行先前的承諾,讓我帶走許京了嗎?”她冷不丁拋出的這句破壞氣氛的話,同時引來了許京和魏長寧訝異的目光。
兩人異口同聲,喊了聲:“師父……”
紀棠擺擺手,示意他們倆先不要開口,用眼神威逼玄陽子:“掌門,您親口說的話,總不能不算數吧?”
玄陽子尷尬地說:“那自然……自然是……”不想算數的!雖然魏長寧的資質也極好,可許京是天靈根啊。眼看這麽個曠世奇才砸在紀棠手裏,他心疼得後腦勺都抽抽了。
“作為交換,我可以把地靈根轉到您的門下。”她把魏長寧往前一推,“我的性子掌門是知道的,哪裏擔得起教養弟子的重任?還是掌門您來管教他更合適。”
玄陽子眉心一動,“此話當真?”
“當然。”
出眾的弟子固然是整個玄天宗的資源,但也是長老們爭臉麵的籌碼。玄陽子雖然也收過兩個弟子,但無論資質還是心性,都矮了執法長老那邊一頭,為此憋屈了百來年。此時紀棠拋出的這個誘餌,可比送他一件仙器更讓他心動。
“師父。”魏長寧可憐兮兮地看著她,長眉低垂的刹那間,閃過一絲陰毒和不甘。原來他就隻是紀棠用來和掌門做交易的砝碼,而且,還是為了許京!
紀棠肅然道:“別叫我師父了,以後掌門才是你的師父。他的本事不知比我高出多少倍,你跟著他學習,定然比跟著我好。”
這番義正言辭的吹捧,無疑取悅了玄陽子。他撫著長須,道:“既然師妹執意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勸了。今後許京的修行事宜,我也不會再插手了。”
“多謝師兄。”紀棠微微頷首,算作行禮,扯著許京的手腕,揚長而去。
此時,許京眼角眉梢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還沒出大殿,便在廣袖下用食指勾住了她的指尖。
“師父。”
“嗯。”
“其實您也很在意我吧?”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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佇立在大殿內的魏長寧,麵上仍帶著謙和的笑容,指甲卻摳進了肉裏,險些掐出血來。
——許京!紀棠!你們這對狗男女,憑什麽不把我放在眼裏?
“以後你就跟我一起,住在長鹿峰……”玄陽子絮絮叨叨地跟自己的新弟子交待各種瑣事,殊不知眼前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淬了毒的心千思百轉,早已到了遠方去。
“師父,聽說玄天宗的幻術很厲害,是真的嗎?”他突然開口問道。
“幻術?你怎麽會對這個感興趣?”玄陽子想到不少低階修士在凡間行走,經常靠這一手段蒙騙世人,還以為他年幼時受了什麽人迷惑,便解釋道,“這隻是些不入流的末技,專修這一科的人是很少了。便是有,也難成大器。”
“那有沒有可能,有什麽幻術能蒙蔽師……不,蒙蔽紀長老呢?”
“唔,師妹畢竟也是大能修士,怎麽會被低階幻術蒙蔽。不過,若是那個,倒也不是沒有可能。”玄陽子沉吟了一會兒,想到了一種功法,“那是一個劍走偏鋒的邪修創立的幻術,名為霍天訣。不過那邪修被我們中前輩鏟除後,就沒人修煉這功法了。”
魏長寧急切問道:“那這霍天訣現在在哪裏?”
“後山嫏嬛閣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