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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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姐,你見的人多。我想向你打聽一下,有沒有聽說過許京這個人?”
金姐摸著下頜想了想,搖頭道:“沒聽過。”挪揄地曖昧一笑,“怎麽,是你的小"qing ren"?”
紀棠不好意思地說:“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差多少?”金姐抿唇笑道,“沒聽過才是好事。你以為我耳熟能詳的,能是什麽好男人?”
紀棠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臉上便不自覺浮出了一絲微笑,但仍是說:“勞煩金姐以後幫我留意一下。”
金姐這人道行頗深,也不問她詳情,隻說如果有了消息會告訴她。畢竟交情淺薄,紀棠也不知道她這話有幾分客套的成分,可總歸是略略鬆了一口氣。
她向金姐預支了一點薪水,付了附近一家旅店的房費。
因為堅信自己不會在這裏住太久,所以她沒有選擇價位更低的月租。那點微薄的錢轉手就花完了。這意味著,如果不能在短時期內找到許京,她又會淪落去睡大街。
“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紀棠心大地把自己摜到鬆軟的小床上,沒一會兒便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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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許公館。
許京晨跑回來,一身米色運動裝,烏發的額發汗濕了,貼在額頭上,惹來女傭們的頻頻窺看。他把頸間的白毛巾,隨手扔在真皮沙發上。
“我的小祖宗喲。”許如辛穿著水碧綢緞蘇繡旗袍,正好從樓上走下來,拿起白毛巾,嗔怒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叫人看了,要說我們許家沒有家教的。”
許京也不在意,朝她笑笑,問道:“姑姑要出門?”
“馬太太約了我打馬吊。這也太早了,讓她別一早就這麽心急,她偏不聽。”許如辛嘴上這樣說著,神情卻是躍躍欲試,等著大殺四方,“嗨,別以為她姓馬,打馬吊就厲害。前些個兒輸了我這個數呢。”說著,得意地比出兩根手指。
那是人家讓著你好麽?
許京笑而不語,道了聲再見,徑直往書房去。
“等一下。”許如辛叫住他,“剛剛彭如海來了,大清早的,一身脂粉氣,難聞得很,我讓他到院子裏去了。”說著,露出嫌惡的表情,嘖嘖兩聲。
彭如海就是昨晚和他一起待在仙樂宮的那個中年胖子,許家船廠的二把手。別看這人一副膽小沒用的蠢模樣,其實本事不差,許家父子都非常信任他。不過,許父是放手把暗地裏的事交給他做,從前的許公子是讓他四處搜羅好吃好玩的。
但自許京一夜間換了芯子,性情大變後,他也很久沒“助紂為虐”了,此時揣著裝滿仙樂宮舞女資料的文件夾,心裏還真有些惴惴不安。
許京雙手插著褲兜,慢悠悠地走進花園,坐到陽傘下麵,指了指對麵的位置,“坐。”
彭如海縮頭縮腦地坐下,把一摞文件推到他麵前,“三少,仙樂宮舞女的資料都在這裏了。”
許京冷眉一抬,“女招待呢?洗碗的,抹桌子的呢?”說到這幾個工種的時候,他的心被輕輕蜇了一下。如果她真的吃了那麽苦,怎麽辦?想到這裏,滿心的雀躍便低低沉了下去。
彭如海忙道:“在的,在的。都在這裏。”
許京快速翻動資料,一麵問道:“有姓紀的嗎?”
“有一個。”彭如海拿出一張紙,“好像叫季唐……”
話還沒說完,手中的紙就被許京猛地抽了過去。因為用力過猛,許京的手背都被鋒利紙邊劃了一道口子,他攥著那紙的手微顫,瞳孔收縮。
彭如海目瞪口呆,咽著口水把話補完,“叫季唐心……三少,您流血了。”
許京沉著臉,將那張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他手背上的血一滴滴濺在許家漂亮的草坪上,洇進泥土裏,然而他卻仿若無知無覺。
彭如海心中嘀咕,這位大少爺以前不是會暈血的嗎?一點疼都能哭得跟殺豬一樣。
“還有別的沒有?”許京翻完了所有文件,仍是一無所獲,臉色越來越差。
彭如海剛想說話,就見一個女傭匆匆小跑過來,說:“少爺,夏小姐打電話找您。”
許京眉頭一蹙,冷聲道:“掛了!”
“這……”女傭很是為難。
“要不您還是去接一下吧,說不定夏小姐有要緊事呢?”彭如海說這句話的時候,兩腿都在發抖,因為許京望向他的眼神太嚇人了,冷得跟塊寒冰似的,黑得能滴出墨汁來。可他站在許家的立場上,不得不勸一句。
畢竟這位夏小姐,是過世的許夫人親自為三少挑的未婚妻。雖然現在的年輕人都不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但死者為大,就連許如辛也不敢插手她這寶貝侄子的婚事。
許京倒沒發脾氣,沉默著站起來,回了屋子。
彭如海在他身後大大舒了口氣。許父總和他說,許京不肖自己,生生被許如辛養成了一副怯懦無用的軟樣,以後就是個敗家玩意兒。要是看到現在這個三少,不知道會是什麽複雜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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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京拿起聽筒,聲線沉冷,“喂。”
“許京。”電話那頭傳來個嬌軟的女聲,“你打算什麽時候跟姑姑說我們的事?”
“我們的什麽事?”
那女孩緘默了一會兒,強壓怒氣道:“你不會壓根就沒敢提吧?我說過了,我不喜歡你,也絕對不會嫁給你。我另有喜歡的人了,希望你們許家能主動退婚。”
“憑什麽你另覓他枝,反倒要我來退婚?”許京淡淡地說,“你是沒長嘴,還是沒長腦子?自己不會去求你家長輩嗎?”
那女孩一時語塞,脫口道:“那我的名聲怎麽辦?”
“所謂名聲閨譽,都是你們口中的‘封建糟粕’,你是倡導新式婚姻,自由戀愛的進步女學生,眼光怎能如此狹隘?”許京不冷不熱地說完,正準備掛電話,卻聽那頭響起一聲驚呼,“等等!”
他麵無表情地問:“夏小姐還有什麽事?”
“我想見你一麵,和你談談,還有……同我的男友一起。”
“我隻有今晚有空,在仙樂宮,你想找我談,就來那裏找我吧。”許京唇角譏諷地一翹,“同你的男友一起。”
“你!你怎麽能……去那種地方?喂……喂!”
許京利落地掛了手搖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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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敏元聽到聽筒中的“嘀嘀”聲,心中又是惱怒又是委屈。
許京怎麽敢這麽對她,難道就是為了前不久自己拒絕了他的求愛嗎?可他那時還口口聲聲說,對她的真心日月可鑒。這才過了幾天,就變成了冷言冷語?果然他就是個不學無術、荒唐浪蕩的紈絝子弟。
仙樂宮……聽他的語氣,倒是那種地方的常客。
還好自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誓死反抗這段封建婚姻,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敏元,那個許三少怎麽說?”她身旁的男人忙不迭問道。
夏敏元一扁嘴,投進他的懷裏,紅了眼眶,“他說要咱們去仙樂宮找他。這不是成心羞辱我嗎?我……我怎麽能進那裏?”
“不怕,我和你一起去。”那男人安慰道,“我聽邵才他們說,那裏也就是個跳舞喝酒的地方,沒你想的那麽可怕。”
夏敏元柳眉一豎,“邵才說!邵才說!你就隻聽薑邵才說說嗎?老實回答,你是不是也去過那兒?”
“我哪能啊?你還不知道我嗎?”他摟著她的纖腰,柔聲道,“我心裏隻有夏敏元一人,看其他女人全部都是‘除卻巫山不是雲’。”
她這才破涕為笑,嗔道:“你要是敢在外麵胡來,我就像那些村裏的潑婦一樣,揪掉你的頭發。”這天真無邪的話語,經由她的櫻桃小嘴說出來,不但沒有絲毫震懾力,還可愛得緊。
他忍不住低下頭,吻了她的嘴唇。
“白子梵,你可決不能負我。爸爸媽媽要是知道我私自退了許家的親事,一定會把我趕出家門的。我可隻有你了……”
“不會的,你爸媽這麽疼你。”
夏敏元沮喪道:“怎麽不會,你都不知道,他們能高攀上許家的婚事,有多開心。為什麽他們不能像我一樣,喜歡你這般真誠浪漫的男人,而非要去追逐金錢權勢這種身外之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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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棠穿著孔雀開屏般的誇張演出服,站在當□□手背後伴舞。說是伴舞,其實一幫姑娘踢踢腿,繞繞圈,實在沒什麽技術含量。而且她站的位置,在最邊角的暗處,一絲光都沒有。
這點讓她非常滿意。畢竟……化著鬼妝,跳這麽那啥的舞蹈,還是挺丟人現眼的。
紀棠跳完一輪下來,聽到台上的歌手在唱白光的《如果沒有你》,便默默蹲在幕布後麵,津津有味聽了起來。
“如果沒有你,日子怎麽過……我不管天多麽高,更不管地多麽厚。隻要有你伴著我,我的命便為你而活……”
坐在台下的許京,似有所感地一抬頭。可燈光下那個熠熠生輝的歌手,顯然並非他要找的人。
棠棠,你到底在哪兒呢?
“許京。”
他渾身一震,倏然回頭,看見的卻是那位尷尬不已的“夏小姐”。
眼底的火星子瞬間熄滅了,隻剩下無聊和敷衍。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沉聲道:“有話快說,說完就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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