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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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成澤看賀朋義今天穿著正經的休閑服,耳朵上的耳環也摘了下來,賀朋義在外麵穿著張揚個性活潑,今天在自己家裏反而沒有顯露半分半毫。

    看來他在家裏是個乖乖仔的樣子,無非就是太害怕自己父母親的管教。

    賀星波明明有三個孩子,從數量上明顯占優勢,李成澤沒有見過他的大兒子,但可以明顯肯定賀星波不喜歡女兒,對老幺賀朋義,他應該是傾注了很多心血,努力要把他培養成人才,可惜身邊有一個賀謙在做對比,兩人的差距太明顯。

    賀星波估計是有些慌了吧,這才想用壓強教育讓賀朋義學多一點的東西。

    這也難怪賀朋義每次看見賀謙,都是那副見到幾世仇人的表情,然而一旦賀謙的眼神與之有所接觸,他又會迅速把眼神移開,換上一副懂事聽話的表情。

    賀星波剛才吼完自己的兒子,越發覺得自己的孩子不爭氣!

    同樣是賀家的血脈,怎麽差距可以這麽大?他大哥的孩子賀謙,從小到大成績都是最優秀的,這也就罷了,賀謙的動手能力也是一流。

    賀星波記起這幾個孩子小時候,家裏給長輩祝壽,自己的蠢兒子聽從同學的建議,去精品店裏買了幾個玻璃球送給長輩,老人拿這種東西能幹嘛?

    可賀謙呢,花了一周的時間在他媽的幫助下給老人織了條圍巾,雖說他賀家不缺錢買這些玩意兒,可老人拿到手裏的感受能一樣嗎?!

    再後來呢,市裏舉辦洲際大學生運動會,他好不容易靠關係把賀朋義弄進去當舉牌子的小誌願者,想讓自己的兒子長點見識,可賀朋義倒好,一進比賽場地就哭,後來還被當作笑料在一個早間新聞輪著播放了數十次,賀星波當時真想一巴掌把這蠢兒子打死。

    他原本以為賀朋義長大一點後會產生覺悟,開始為了繼承家業努力奮鬥,嗬嗬,沒想到啊沒想到,他當年要賀朋義學賀謙的勤奮,賀朋義半點沒學到,他要賀朋義學習賀謙的機靈,他連邊都沒摸到……

    可自從賀謙進了娛樂圈以後,名氣大漲,偶爾家裏播放著賀謙出席頒獎典禮被粉絲記著包圍的新聞的時候,賀朋義突然“醒悟了”,他對賀星波說:“爸,我想學謙哥一樣,當明星。”

    “當你個狗^屁明星!”賀星波一巴掌就下去了,他自己就是娛樂公司的老板,能不知道這裏麵的水有多深嗎?他兒子長相算清秀,可這瘦的跟女人似的,明麵上肯定沒人敢動他賀星波的兒子,可誰知道賀朋義會不會某天被人灌了藥,拍了視頻來威脅他?

    一想到這裏,賀星波急火攻心,吃不下飯了,把筷子撂下,站起來,怒氣衝衝的離開了餐廳。

    賀夫人伸手去拉她丈夫,怎知對方甩開她的手,她麵子有點架不住了,也站了起了跟著走出去。

    “……吃飯吧,等會兒大家都有事要忙。”賀英婕聳聳肩。

    賀朋義大喊:“不公平!”

    “怎麽了小義?”賀英婕裝糊塗,試圖安慰自己最小的弟弟。

    賀朋義氣得肩膀發抖,手指著賀謙的臉,一字一句的控訴,“大姐,我才是爸媽生的,為什麽他們都不疼我,偏偏要對一個外人好。”

    賀英婕聽到這話,心裏不滿,隻是賀朋義正在氣頭上,她不好責罵自己弟弟,於是語氣生硬的說:“你怎麽說話的,小謙是你哥哥,快向他道歉,然後坐著好好吃飯,天大的事吃完飯再說。”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明明爸爸也不疼你,把你也當外人看,你怎麽能沉得住氣……”

    賀朋義這話尾音剛落,賀英婕就對著他扇了一巴掌,賀朋義被扇的頭暈眼花,往後退了幾步,眼淚不爭氣的湧了出來。

    “二哥說得對,活該你是個女人,就會胳膊肘往外拐,欺負自家人!”

    賀英婕動手打了自己弟弟,正覺得內疚,又聽到這話,強壓下去的怒火又騰地冒起來了,她確實不被賀星波喜愛,這是她介懷的事,但並不是生長在她心間的頑瘤,她隻是生氣,賀朋義竟把賀謙和他們家分割開來。

    “小義你太過分了,快向你謙哥道歉。”

    “憑什麽,我們爸爸才是董事長!大伯都已經成那副鬼樣子了,難道你還擔心他會變成正常人回來和我們搶家產嗎?”賀朋義這聲音吼得,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賀英婕氣得渾身顫抖,賀謙倒是很平靜地坐著吃飯,他咬了一口煎蛋,覺得有點鹹了,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然後轉頭問李成澤,“怎麽不吃了?沒事,對這種事你就當看熱鬧,我在家裏的時候,這種喜劇每天都要上演一次,我都膩煩了。”

    李成澤突然知道了賀謙在他父母親出事後每天都過著什麽樣的生活,雖然這是他家,但也不算他家了。

    李成澤對賀朋義說:“你小聲點。”

    賀朋義吃了一驚,他哪裏想得到李成澤敢出聲讓他閉嘴。

    “這是我家,我想多大聲就多大聲,你他媽能把我怎麽樣!”

    李成澤並不正麵回答賀朋義的問題,他隻說:“你首先是個學生,別像個地痞無賴一樣的對別人大呼小叫,其次作為男人你對你大姐說話太不客氣了,你需要道歉。”

    “你敢這麽對我說話!”他說的這句話是賀謙常用的,隻是因為賀朋義聲音氣勢不夠,說起來並不震懾人。

    “我已經說了,你也不能對我怎樣不是嗎?”李成澤瞥了賀朋義一眼,也稍微有些不耐煩了,他從未見過如此無理取鬧的男人。

    賀朋義沒想到就連一個沒背景的小演員都敢這麽說他,他含著金湯匙出生,明明要比別人過得順風順水才對,怎麽偏偏誰都針對他。

    李成澤看到賀朋義那委屈的表情,便知道他心裏麵在想什麽了,不過一想到對方還是個年輕的大男孩,這麽多人一起夾擊他,恐怕會造成他心靈扭曲,於是李成澤站起來,走到賀朋義身邊,抽了兩張紙巾遞給他,示意他把鼻涕擦一下。

    賀朋義從小到大所受的委屈在這一刻終於繃不住了,嘴角抖了幾下,眼眶裏的眼淚再憋不住,他用手捂住臉,怕被李成澤看笑話。

    李成澤看著這瘦弱的人,心想,畢竟是個孩子,如果在更正常的家庭裏成長,應該會長成很陽光開朗的普通大男孩吧。

    賀英婕原本猶如火山口快要噴發的怒氣,如今隨著弟弟的哭泣,就仿佛心間下起了一場暴雨,怒氣的火苗很快被澆熄了。

    很快賀謙就被賀星波單獨叫進書房裏聊天,談話的內容圍繞賀謙前段時間在外麵的所作所為。

    賀星波把自己從張浩祥那裏得來的照片鋪開來給賀謙看,責罵道:“賀謙你看看你在外麵都幹了些什麽事,我知道你名氣大,可是最近正是你的事業上升期,你能不能收斂一點,不要在外麵惹是生非。”

    賀謙笑著說:“叔叔,我去年幫公司賺了多少錢?”

    賀星波心裏默念了一個數字,然後不說話了。

    賀謙接著說:“你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該為星皇賺的錢,一分都不會少,不過我才二十多,貪玩一點很正常,叔叔你該不會連我進行正常的娛樂都不允許吧。”

    賀星波生氣、拍桌子,用言語威脅等手段在其他人那裏都行得通,可賀謙並不吃這一套,他隻能將語氣軟下來,說:“你畢竟是個正麵明星,要給觀眾好的印象,那些不好的娛樂,我也不是不讓你去,隻是你不要明著來,這回還是小事,我已經交給張浩祥去辦了,就說是街頭小混混先出手,你也是自保才打人的。那下回你說如果你把人打殘了,打死了,事情可就沒那麽好處理了。”

    賀謙微笑著說:“叔叔,我出手一向知道輕重。”

    賀星波說:“當然,你從小到大都不需要人操心,我這次就是擔心你。”如果賀謙的名氣下滑,那麽可以拿到的廣告代言就會減少,那麽他能為星皇創造的效益就會減少,星皇沒必要捧一個不會賺錢的演員。

    賀謙又問:“朋義想進娛樂圈嗎?”

    賀星波一聽到這個就來氣,他說:“這蠢貨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好好讓他學習公司管理他不學,非要進娛樂圈當什麽大明星,他也不想想他自己是不是那個料,再說了,娛樂圈裏哪有幹淨的人,我自己就做這個生意,我會不知道這個圈子裏大到投資商小到十八線小演員,哪一個身上不是髒兮兮的……”

    賀星波嘴上說的暢快,忘了坐在他跟前的侄子賀謙也是他口中“髒兮兮”大軍中的一員,等意識到自己說漏了,猛地看了賀謙一眼,對方還是微笑的看著他。

    “你說得對,整個圈子都是不幹淨的,你一定要好好保護朋義,別讓他進圈子裏蹚渾水,免得以後出不去,整個人都沉淪了。”

    “……對,賀謙你說得對。”

    “那你說完了我可就先走了。”

    “好好,你先走吧。”

    李成澤正站在走廊裏,看到賀謙拉開門走出來,賀謙眼神裏明顯一愣,問:“你在這裏等我?我說了讓你去外麵的,我會開車去接你。”

    李成澤無所謂地說:“要是你們兩個打起來了,我總得出手幫忙。”

    “你幫誰?”

    “這還需要問,當然是幫你。”

    賀謙臉上綻開一個笑容,他孤零零這麽多年,突然有個人站在他身邊,對他說“我選擇幫你”,這跟賀英婕對他的寵愛完全不同,賀英婕對他再好,一旦賀謙跟賀星波對立,作為賀星波的女兒,賀英婕一定是站在她父親那一邊的。

    賀謙在充滿迷霧的森林裏走了很久很久,時間太長了,以至於他自己也忘了他究竟在同一個地方繞了多少圈,突然有一天,出現了一個外來者,對方對他伸出手說:“迷路了吧,跟我出去。”

    一種神奇的感覺盈滿了他的胸膛,他從未有這種滿足感。

    小時候被媽媽抱在懷裏有這種感覺。

    長大了被爸爸背在背上有這種感覺。

    這次給他這種感覺的,是一個外來人,在他心間留下了一串整齊對稱的腳印。

    賀謙伸出手去,說:“為了驗證你的誠意,牽手。”

    李成澤拍掉他的手,說:“有病。”

    賀謙仍舊笑著,他說:“反正這是傳染病,你以為你跑得了。”說著自己跨步往前走。

    李成澤被賀謙逗笑了,他很自然地跟上去,手在賀謙頭上拍了一下,然後放在對方的肩膀上,接著他能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手心溫度升高了,而那熱源正是賀謙的肩膀。

    李成澤頭往前伸看了一眼賀謙的臉,他驚詫地發現一向臉上掛著不屑的笑容的賀謙,耳尖紅通通的。

    而賀謙本人似乎沒有發覺自己身體的變化,他扭頭看著李成澤,笑著說:“怎麽,迷上我了?”

    這個笑容直擊李成澤的心髒,就好像他是第一次遇見眼前這個人,而對方第一次朝他笑,就是這麽幹幹淨淨的笑容,李成澤原本還帶著逗弄心思,如今卻全部拋諸腦後。

    不。

    不是吧。

    不可能是真的。

    在這一瞬間,李成澤確實愣了一下,他久違的覺得,賀謙笑起來真好看。

    就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看到賀謙的海報時,這個人給他帶來的震撼感,再者就像是當年他還在大學裏麵,賀謙到他們學校宣傳電影,他當時和自己握手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笑,他記著那個笑容很多年,在重遇賀謙之後,再沒能看到對方對自己這樣笑。

    鬼使神差地,李成澤說:“要不,我們晚點回劇組,今天我們去玩一整天。”

    賀謙眼睛盯著李成澤,試圖從對方眼裏讀出別的用意,然後他除了看到兩顆淺色的眼珠子之外,解讀不出其他東西。

    賀謙說:“為什麽不呢。”

    雖然是五月份出頭,但是在這個地方早已經進入了夏季狀態,賀謙跟賀英婕借了車,他早上喝了點紅酒,李成澤不允許他開車,他自己先坐進駕駛座把住方向盤,賀謙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進來,李成澤問他,“你想去哪?”

    “天氣這麽熱,我們去遊泳吧。”

    “到那地去要兩個小時。”

    “去遊泳池。”

    “你不怕被人圍觀嗎。”

    “我享受被人圍觀。”賀謙無感地說,接著他被李成澤敲了一下頭頂,李成澤那低沉又柔和的聲音環繞在他耳畔。

    “聽你的。”

    賀謙從更衣間出來,穿著一條泳褲,他一路小跑,然後一下子紮進泳池裏,原本在泳池裏慢騰騰遊著的幾個人一下子大罵道:“搞什麽啊!”

    “跳你妹跳,回你家跳。”

    賀謙從水裏鑽出來,甩了一下滴水的頭發,朝他們揮手致歉,“抱歉。”這些話並沒有影響他的心情,他開始在泳池裏表演自由泳和仰泳,剛才罵了他的幾個人,這會兒竟然都停下來,靠在泳池邊緣看。

    今天不是假日,遊泳館裏麵人很少,就連救生員也在一旁打瞌睡。賀謙遊了兩圈之後,他看著仍站在泳池邊穿著衣服的李成澤,大聲喊:“下來。”

    李成澤搖手,他胸口有一個疤痕,範圍大,且十分難看,他並不介意這種傷疤,隻是怕嚇到泳池邊的幾個小孩子。

    賀謙邪笑,李成澤你還會害羞,他鑽進水裏,貼著泳池底遊到泳池邊,李成澤隻看到賀謙的身影快速的從水底略過,朝著他遊過來,然後他突然想到什麽,猛地往後退了兩步,但是賀謙的手速也快,他從水裏鑽出來之後,立馬伸出手去抓住李成澤的腳,把他往水裏拖。

    李成澤低罵了一聲,就聽見自己耳朵旁有咕嚕咕嚕的水聲,他憋了一口氣,往上竄,然後把臉上的水滴擦掉,看著賀謙。

    “你幾歲了?”他嘴上這麽說,語氣卻沒有怒意。

    賀謙在水裏泡了好一陣子,皮膚有點發白,因為在水裏長時間睜著眼睛,眼眶也有點發紅,李成澤看著他這副模樣,有點動容,不想再追究賀謙把他拉下水的事——他沒有替換的衣服,等會兒上去渾身*的指不定有多難受。

    賀謙的視線所到之處卻是李成澤濕透的襯衣,此時正貼著他的胸膛,賀謙可以透過石頭的布料看到對方的肌膚。

    他眯起眼睛,伸出兩隻手抓住李成澤的衣領兩側,快速的扯開。

    他的眼前立刻出現了跟他設想中不一樣的風景——他原本理想的寬闊的胸膛是很寬闊沒有錯,隻是在心髒下麵的位置,有一條又長又糾結的疤痕,傷口愈合之後隆起的部分的顏色比邊緣顏色淺,賀謙甚至可以看到這個傷口上麵的針線痕跡,他立刻可以聯想到在李成澤最初受傷的時候,醫生縫合傷口的情形。

    李成澤條件反射的往後退了一下,然後眉頭緊皺。

    賀謙往前一點,他伸出手去覆在李成澤的胸膛上,低聲問:“車禍的時候留下的嗎?”

    李成澤說:“對,一塊玻璃刺進去了,差一點就插^進心髒。”

    賀謙手心可以感受到心跳,他竊喜,就仿佛發現了什麽新的東西,他說:“太好了。”原來你也不是完美的,一個不完美的你和一個不完美的我,一定是最適合在一起的。

    “你能不能有點同情心。”李成澤沒想到賀謙不僅沒有表示一下對傷口的遺憾,反而顯得很開心,他想把身上那隻為所欲為的手拿開,但是賀謙靠的更近,頭也貼了過來。

    周圍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開始小聲議論。

    李成澤說:“賀謙想上新聞嗎?”

    賀謙說:“就親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