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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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裏提到的年輕人,林海幾乎全都見過一遍。
不得不說,隻看賣相,這個賣相包括長相和氣質,當屬北靜王為最,其次就是柳湘蓮了。
若是隻說五官和容貌之精致,寶玉當仁不讓,但是氣質……真心不行:並不是說寶玉氣質差,錦衣玉食養大的公子自然別有氣度,隻說他太軟綿綿了,沒有少年特有的那股子朝氣與銳氣。
林海對寶玉肯定談不上喜歡,但現在寶玉這尚算規矩的紈絝才子模樣,他也說不上厭惡。
因此黛玉去榮國府,他並不阻攔。隻要他本人不做出什麽讓王夫人能“異想天開”的舉動,就足夠了。
至於出陰招算計黛玉,在榮府還沒走投無路的時候,王夫人自是沒這個膽子。
林海這番腦內比較不過片刻,回過神就笑眯眯地誇起了柳湘蓮——原著裏柳湘蓮的手下功夫那是真的好,有俠氣也仗義,如果有人護持,在軍中恐怕能走得很遠。
柳湘蓮他叔一臉驕傲道:“我這侄兒極有家祖之風!”
柳湘蓮也是世家子弟,他的曾祖父也就是他叔的祖父,跟賈源賈演是一輩人,功勳雖然不足以封爵,卻也官至二品將軍。
柳湘蓮雖然叛逆,卻是做夢都想重振家風的那種人,聽他叔叔當著戶部侍郎誇獎他,他情不自禁地挺直起身板。
林海一瞧就樂了,“馮紫英、衛若蘭、陳也俊他們幾個都要跟著義忠王到西北走一遭,不如我向王爺引薦,你也跟著去吧,兄弟們在一處互相幫襯著才好。”
柳湘蓮今年才十八,周歲十七,還是個很好忽悠的少年。林海這一副慈愛伯樂相,讓柳湘蓮頓生好感。
小夥子雙眼冒光,想也沒想地連忙點頭,正要開口應下……忽然覺得不對:林大人是長輩,我是不是太大喇喇了啊?
他叔叔一掌糊在侄兒後背上,“傻愣著做什麽,還不趕緊謝過林大人!”
柳湘蓮吃了他叔叔一掌,身子挺得更直了,之後就跟著彈簧似對半一折……他一拜到底,“謝過世叔。”
嗯,小夥子挺機靈,還知道攀關係。這一禮林海受之無愧。而他身邊的賈璉看著這對叔侄,止不住內心的羨慕。
林海缺人手缺得厲害,這次柳湘蓮叔侄兩個一起送上門來,他也是喜出望外,他看了看天色道,“二位先去我府上稍坐,我去把我家姑娘接回來。”
賈璉聞言趕緊道:“這事兒交給侄兒吧。”他把黛玉送回林府,還能順便蹭個飯……也沒準兒啊。
自打知道他二嬸和媳婦為斂財究竟做了什麽,他冷落了他媳婦好一陣子。
偏偏鳳姐兒還摸不著頭腦:內外嚴查了好一陣子,也沒發現璉二爺有新人……思來想去,也隻有璉二爺新官上任卻心情不佳這一個原因了。
至於為什麽心情不佳,鳳姐兒有點不敢深想。
賈璉在仕途上有親娘舅和親姑父提攜,單論靠山未必比鳳姐兒的伯父王子騰差多少。尤其是賈璉現在已經在六部任職,見識人脈和手段隨著時間推移必會今非昔比。
素來欺軟怕硬的鳳姐兒在府外依舊敢仗著王子騰跋扈橫行,然而在府中她很明智地行事謹慎且收斂許多。
不過挪用府中上下的月錢拿到府外放貸……她依然故我:府中餘錢不多,她得趁著管家的機會再多存點私房。
鳳姐兒可有預感:這家遲早要分!於是她邊琢磨邊翻看賬本的時候,就聽屋外平兒等幾個丫頭齊聲招呼,“二爺。”
鳳姐兒連忙起身,從賈璉手中接過厚重的外衣,“凍著了沒有?飯菜已經備好了,現在擺上?”
賈璉搖頭道:“換件衣裳。”他身上還穿著朝服呢,“我得把林妹妹送回家去。”
鳳姐兒一點就透,“二爺正該多跟姑父走動。姑娘們如今正在梨香院坐著說話。”
賈璉應道:“我這就去。”
他還沒出門,就聽打探回來的平兒道,“老太太想留飯呢。”
卻說黛玉在榮府帶了一整個白天,眼見到了飯點兒,父親還沒來接,她也在嘀咕父親是不是公務纏身……若是父親也沒回家,把懷孕的繼母扔在家裏一整天忒不像話!
話說黛玉跟王禪待遇相近,隻要林海有空就會親自來接……可這太陽都下山了,林姑父還沒來,寶釵便問,“咱們一起用點?”
湘雲忙笑道:“這可有口福了。”
寶釵道:“橫豎都是些家常小菜,不值得什麽。你們喜歡再好不過。”
寶玉拍了拍黛玉的手背,“寶姐姐倒好,搶了我的行市。今兒本該是我做東吧?”
黛玉掩唇笑道:“中午你不是請過了?”
黛玉話音剛落,鶯兒便帶了鴛鴦進門。
鴛鴦衝著寶玉等人行禮,起身後方笑道,“老太太問哥兒姐兒用飯沒有,若是沒有,老太太那邊已經預備好了。”
賈母留飯,寶釵自然就不去湊熱鬧:鴛鴦話裏說得是哥兒姐兒,其實老太太讓鴛鴦問的隻有黛玉一個。
於是寶釵玉眾人告別,並把兄弟姐妹們送出門。
寶玉和黛玉走出好一段路,再回頭瞧去:寶釵依舊扶著鶯兒在門口處望著他們幾個。
黛玉衝寶釵擺了擺手,扭過頭便跟寶玉道,“寶姐姐瞧著挺好的,我還以為她得低落上幾日。”頓了頓又自嘲一笑,“她就算低落也不會叫咱們瞧出來的。”
寶玉歎道:“也是。”
可是當初說寶姐姐要嫁入宣平王府的時候,沒見寶姐姐哪裏不情願。自此之中,寶玉對寶釵態度就微妙了起來,“終身大事合該慎之又慎。”
黛玉立時盯住寶玉,“這話可不像你平素愛說的。”
寶玉笑道:“妹妹明察,這是我師傅說的。”
這表兄妹倆說話沒有一點要瞞著湘雲以及三春的意思,隻是這番話聽在各人耳朵裏滋味各不相同。
湘雲和探春想法都頗為默契:寶姐姐還是薛姨媽的親生女兒呢!她們兩個一個要靠著叔父生活,另一個是庶出……婚事上隻怕做不得一點主。
她倆還有個了不得的共同之處:都不願做妾,也不願入宮。
這兩個小姑娘齊齊望向寶玉身邊緩步前行的黛玉,羨慕之餘也很無奈:再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還是得跟這位表姐好生相處。
探春想得就更現實一點:若是老爺太太真把她……“送了人”,有黛玉相助,她總能有個向宮中的娘娘告狀的機會!
大家各懷心思地來到賈母院子,剛進門就見賈璉坐在賈母下手,祖孫倆皆是滿麵笑容。
畢竟榮府上下,最不願意看到兒孫都仰仗王子騰過日子的……一定是賈母。
卻說大家見禮後,賈璉才向黛玉道,“半路上遇到姑父,姑父讓我送你回去。”
賈母摟著黛玉,囑咐賈璉道,“路上小心。”也不再提留飯的話了。
在場眾人之中,最遺憾的就是寶玉:隻要能跟黛玉待在一處,他就很開心,甚至說不說話都無所謂。
於是送黛玉回家的賈璉身後……多了個小尾巴。
林海到家換了衣裳,看過自己肉嘟嘟的媳婦,就把柳湘蓮叔侄倆一起“拎”到了書房。
麵試柳湘蓮他叔到一半,賈璉帶著黛玉來了,林海看著賈璉身側的寶玉問,“倒是有日子沒見你了,”說著故意逗寶玉道,“你跟你師傅處得可好?”
寶玉的臉騰地紅了。
寶玉脾氣秉性為人如何都另說,但他的確有真才實學。
你得承認十三、四的小公子能寫出那樣的詩句很不一般——原著裏都說寶玉的詩詞頗受追捧。
一般來說,有才的人都有傲氣。
憑他老爹那個聲望,也弄不來良師,寶玉在自家學堂裏無人壓製自然無法無天。然而當他有了個能讓他在學問和為人上都服氣的老師,寶玉自然就……乖巧多了。
麵對姑父,寶玉就更乖巧了:第一,寶玉沒有好賴不分;第二,借他個膽子,他都不敢對林妹妹的爹無禮。
林海一笑而過。賈璉和寶玉既然都來了,林海也得留個飯,看今日賈璉殷勤且……欲言又止的模樣,隻怕這孩子心存疑惑需要他這個當姑父的解說一二。
話說寶玉與柳湘蓮自然也認得,而且二人還算說得來。在林海跟柳湘蓮他叔以及賈璉說話的時候,寶玉輕聲問,“你怎麽來了?”
柳湘蓮直言相告,“本是陪我叔叔來拜見林大人。萬沒想到林大人說要把我薦給義忠王。”
寶玉也不驚訝,“你也要去西北?”他那些哥們全都要往西北紮,他心裏莫名地不痛快,但是……場麵話寶玉不是一點都不會說,“男兒自當……建功立業封妻蔭子。”
柳湘蓮笑道:“建功立業……還不敢想。”
那也隻是現在不敢想啊。
飯後,懸著的心落回胸膛的柳湘蓮他叔帶著他侄子先行告辭。
賈璉有事要請教,自然還得多留好一會兒。至於寶玉,則跟著黛玉一起到王禪跟前閑聊去了。
有求於人嘛,姿態肯定得放低,賈璉親自給他姑父倒了茶——其實給長輩倒茶也沒什麽大不了,關鍵是賈璉做得自然至極。
林海不由感慨:果然踏入官場,整個人一下子就成熟了起來。
話說刑部也許在六部之中排位不高,但卻是個好地方:刑部的各種卷宗隻要你有心細細查找,各位宗室,百官群臣的小辮子應有盡有。
賈璉進了刑部,權責在手,他也翻了不少案卷,然後他就驚呆了。
就說鳳姐兒暗中放貸,因為逼迫太甚,對方受不住把放貸之人告上衙門——偏那放貸之人賈璉記得,正是鳳姐兒心腹來旺的手下。
除此之外鳳姐兒還包攬訴訟,雖然隻有一次,卻還是逼死了人——雖然苦主狀告的當然不是鳳姐兒,但賈璉有心追查,一封信送過去,就知道他媳婦收了幾千銀子。
賈璉的確異常好色,但人品卻是難得的過得去:他再怎麽胡作非為,總歸還有底線,就是不肯為謀財而害命。
鳳姐兒乃至她姑媽兼嬸母可就沒這麽點“忌諱”。
卻說當差一個月,就查到了自家這麽些醜事,賈璉在家對鳳姐兒隻是略有生分……已經挺不簡單了。
因為賈璉總覺得家裏沒錢……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對不住他媳婦。
不得不說,沒了原著裏黛玉的嫁妝填補,榮府現在已經是半個空架子了。之所以說是半個,那是因為賈母知道府中情況不像樣,已經暗中在用她的體己為兒孫謀劃了。
賈母看得明白:王夫人和鳳姐兒管家的手段,以及兩個兒子花銀子的勢頭,若無謀劃家敗不過三五年內。
這些賈母也沒有隱瞞賈璉——賈璉也是老太太的親孫子,還是將來要做頂梁柱的孫子。畢竟等寶玉金榜題名,最起碼還得上十年。
話說賈母對賈璉坦誠,賈璉對他姑父也很坦誠——說白了,他不光棍兒都不成,榮府那點事兒瞞得過姑父嗎?
隻是林海聽內侄對他訴苦,有點哭笑不得:我管得了你們怎麽過日子?
賈璉還真沒有讓姑父給他在銀錢上行方便的意思:若是仔細點過日子,又不是過不下去。他難得麵對一個靠得住的長輩,煩悶了許久終於有了個宣泄口,一時沒能收住而已。
回過神來的賈璉雙頰發燙……林海看了隻得安慰他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多一句都不肯說。
這回賈璉終於反應過來,他讓他姑父誤會了。他抹了把臉,急切道,“姑父,侄兒央求您的不是……銀錢。”
林海點了點頭,“看著也不大像。”銀錢真不趁手,也不該是賈璉過來央求。
賈璉沉吟半天終於道:“侄兒覺著有些不對。義忠王自打病愈,跟肅端王幾乎都不往來,見麵也沒個好臉,如今卻能說上幾句話。”這二位若是暫時聯手,那究竟要對付誰!
答案簡直呼之欲出,但賈璉多少還心存僥幸,才跑到姑父這兒討個主意,畢竟姑父就是義忠王那邊的啊。
賈璉雖然不想被妻族把控,但是妻族真要是倒了他也沒好處。
林海笑道:“你舅舅提醒你的?”
“舅舅就提醒我要多留心幾位王爺……”
賈璉的娘舅已經前程,到西南繼續任職。其實憑賈璉這位娘舅的本事,謀個西北的重要官職不在話下——可見這人很能把持得住。
於是林海誠懇道:“你舅舅了不得,你多跟他學學。”又拿甄應嘉當反麵教材,“甄大人便是走你伯父的門路,在西北謀了個缺。須知甄大人數年不曾接觸庶務,西北這幾年注定錯綜複雜,又因為擔著大軍糧草調運之責,萬一出了什麽岔子,十年都未必翻得了身。”
姑父這意思……是說舅舅沉得住氣,而甄世叔太不自量力嗎?
賈璉這麽一想,臉上就露了幾分行跡。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讓他喜怒不形於色,未免太為難人。
林海繼續道:“外敵當前,情不情願的總要先歇了內鬥之心。”見賈璉一個勁兒點頭,林海輕飄飄地補了後半句,“那怎麽能夠呢。”
賈璉一臉懵逼。
聖上、義忠王和肅端王正聯手清場呢:本錢不夠的,就沒資格入局而已。
王子騰身為內大臣——也就是領侍衛內大臣的副手,就算加上他身後的那幾位王爺……按現代的話說,話語權也不夠。偏偏他們又想摻一腳,甚至還不惜弄來了燒手的銀子去采購軍馬。
平心而論,林海不知道究竟因為什麽,王子騰才有這等看似豪賭之舉。但他能猜到王子騰可能麵對的……就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什麽~誘~惑~都無所謂,反正他不想知道。
賈璉心事重重地拉著寶玉回府了。
而王夫人見到歸來的兒子,也能安心準備歇下了……
想到這裏她自己都要自嘲一下:好像林海會把寶玉怎麽著似的……就是寶玉跟璉哥兒親近,她倒是真有點不是滋味。
於是她又摩挲了兒子一會兒,才問,“你二哥跟你姑父都說了什麽?”
寶玉對官場根本不關心,“衙門裏的差事。”隻是麵對母親他不能表現得不耐煩而已。
至於賈璉回屋,都沒鳳姐兒一個正眼……他躺在床上足足想了半夜才因為疲憊而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卻說賈璉和寶玉告辭,黛玉也回房,屋裏就剩林海和王禪的時候,林海終於癱在羅漢床上,“璉哥兒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王禪也道:“聽我哥哥說,榮府長房二爺很沉穩也很好學。”進了刑部就耐心翻起卷宗,在旁人眼裏可不就是沉穩好學的模樣?
林海頷首道:“這個內侄也值得提攜一回。”不過他要提攜賈璉,更多的是看在賈璉娘舅以及……元春的份兒上。
如果這個賈璉都參不透,那還是在刑部多磨練幾年吧。
賈璉他舅這個人不說了,未必將來一定能入閣,但八成是個能“風雨不動安如山”的人物。
至於元春,林海也是前陣子才意識到:元春比他想象得更得寵。
並非說元春對聖上有多大的影響力,她不是那種想提拔娘家人聖上也照準的絕世寵妃,而是她在傳遞消息上不比其餘三妃差……須知三妃跟了聖上至少二十年,且每人都為聖上生了個出色的兒子!
思及此處,林海也忍不住感慨,“貴妃不貪,要求都能卡在聖上容忍的範圍之內啊。”
王禪她堂姐可沒把元春當做敵手……元春這一胎是兒子又如何?跟他的幾位哥哥年紀差了太多了,等這位小皇子長大了,隻怕黃花菜都涼了——前提是這位小皇子真能平安長大。
君不見義忠王昔日固然被廢,之後奪得帝位的也是與義忠王年紀相近的今上,太上皇的幾個小兒子實在是龍椅的邊兒都沒摸到。
王禪坐到林海身邊道:“所以說貴妃不簡單,有她在,榮府未必多風光卻也過得差不到哪裏去。”
這是實話。
賈赦賈政兄弟雖然依舊心向王子騰,但有賈璉在……隻要賈璉把持得住,不倒向王子騰那邊,就算親生父親和叔父獲罪,榮府也照樣維持得下去。
然而就算媳婦湊了過來,林海都懶得動彈,除了嘴巴,“貴妃托我提點下璉哥兒。”他在戶部,賈璉在刑部,他怎麽提點?除了這種偶爾的見麵答疑解惑,自然是請當刑部尚書的嶽父出手唄。
請嶽父出手自然得跟他媳婦說一聲。
不過貴妃敢來通過林海向王家提要求,那麽宮裏貴妃和賢妃,也就是王禪她堂姐,已然聯手了。
這事兒不難猜。王禪自然也想了個分明,她打算回頭讓娘家向堂姐求證一下,若真屬實,把王夫人和王熙鳳在外麵做下的事情全都告訴賈璉又怎麽樣……舉手之勞罷了。
第二天,林海跟同僚吃中飯的時候,聽說王子騰已經回來了……正麵君呢。
賈雨村是王子騰的人,因此賈雨村如何處置很大程度上要看王子騰怎麽跟聖上分辯:賈雨村又聽話又能拉下臉皮大肆斂財,這樣的好下屬王子騰隻怕不會舍棄。
如果不舍棄賈雨村……薛家這邊尤其是薛蟠可得提前囑咐好啊。
這一日下午,薛蟠從“溫柔鄉”裏被官差請走。薛蟠的小廝幾乎是屁滾尿流地跑回榮府,哭喪著臉向薛姨媽和寶釵報信兒。
薛姨媽這些日子正心氣不順,吃著調理氣血的湯藥,乍一聽到兒子被官差帶走的消息,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這是京城,不是金陵。
丫頭們已然把薛姨媽放平在~床~上,寶釵則紅著眼睛吩咐,“去請大夫!”
不一會兒,得到消息的王夫人和王熙鳳一起到來,甚至沒來得及坐下說上幾句話,賈母、邢夫人和李紈也到了。
其實把薛蟠叫到衙門好生說道說道……這事兒賈璉上午就聽說了,他打發小廝先回府,跟賈母打了聲招呼。
薛蟠為了香菱而命仆從打死馮淵,賈雨村為包庇薛蟠而胡亂判案……這始末賈璉若是不知,也枉為刑部主事。
這裏麵牽扯他家,乃至於姑父家的就是:賈雨村乃是由二叔和姑父舉薦的,雖然真正給賈雨村實缺的是王子騰。
賈母聽了,覺得跟自家關礙不大,於是老人家就沒言語。既然在賈雨村這兒出了紕漏,賈母甚至猜得出王子騰和林海已顯不睦之相……而且孫兒的偏向也十分明顯!
賈母待人到底有幾分真心,未必能樂見薛家倒黴,然而這件事榮府實在插不得手……
可惜老人家想錯了,賈璉大致知道各種隱情決定袖手旁觀,然而他二叔是個“實誠人”,官複原職也不過一個月的賈政在聽到些風聲之後,毅然決定替賈雨村求情!
可惜就是折子遞上去,便再無下文。
賈政等了好幾天……在薛家交了數萬的銀子之後,薛蟠都完全無損地被送了回來,自己寫就的“情深意切”的折子依舊石沉大海。
賈政這心懸著好幾天終於按捺不住,找上了林海。
你還別說,林海真不知道他這二舅子給賈雨村求了請……直到賈政親口和盤托出。
林海也是哭笑不得:你知道是誰出的主意把賈雨村參了的?是我啊……
你說馮淵乃是被誤傷至死,薛蟠不曾親自出手,興許是事實,然而賈雨村真正“礙了人眼”的原因是接著鹽政補缺一事,狂斂二十萬銀子……
為什麽不好拿這二十萬銀子說事,那是因為直到現在鹽政那些不大要緊的職缺都是可以直接買賣的!
跟六部這種補缺需要銀子、人脈和個人能力三者缺一不可的情況不同,鹽政那邊的小官真的是給銀子就行,而且聖上,義忠王都曾因此獲利,在西北還有外敵的時候,鹽政無法輕動。
這些話就算能說,林海也懶得解釋一一給賈政聽。
他扶額道:“我幫你打聽打聽,但成不成的,我不敢保證。”
賈政終歸是個軟脾氣——他似乎隻對兒女們比較有“能耐”,“那多謝妹夫。”
賈政告辭而去,林海望著二舅子的背影陷入了深思:與其說賈政要保賈雨村,不如說是他在堅定地向王子騰“表忠心”。
畢竟在工部做了十好幾年的官,林海相信賈政也許能力不足,但他絕不至於……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傻白甜!
想想吧,賈璉聽說義忠王和肅端王打算先對付王子騰以及他身後的靠山時,都很果斷地……盡量跟王子騰那邊保持點距離。這點心思林海覺得賈政也該有。
他捏了捏太陽穴,忽然福至心靈:在原著裏榮府的確逐漸成為空架子,但即使沒有黛玉那筆豐厚的嫁妝,榮府也不至於連修院子的銀子都不趁手……
那賈政挪用榮府的大筆銀子幹什麽去了?!還有……林海覺得自己似乎一直都小瞧了他那個大舅哥。賈政在榮府說一不二……那不能夠,賈赦說話也照樣管用……所以這兄弟倆把榮府的那一大部分家底拿去幹什麽了?!
昔日裏賈代善可是義忠王都要禮讓三分的人物,見識過親生父親的威風……林海覺著能讓賈赦和賈政這哥倆死心塌地賣命的人物,八成不是王子騰,那麽他就隻能往始終“不理外事”隻在宮中閉門修煉的太上皇身上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