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身歸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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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苑九思倒不打算過去與他囉嗦,讓花箋收拾好自己的紙筆。遙遙敷衍他:“大人講得很好,學生聽得明白。忘大人莫焦莫燥再接再厲。倘若沒什麽事,學生先走了。”

    說罷也顧不得什麽禮數,一口氣逃也似地離開,幸在公皙堇也未再攔住她。再接再厲麽?他麵上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

    直到苑九思步出國庸監的殿門,才終於覺得背後的芒刺散去不少。

    天色蔚藍,她走在路上總愛想些什麽,於是一邊踱著步子一麵算計著時日。

    等些日子皇姐的親事定下後,國庸監就隻有她一個女學生了。朗月歌也該是入朝為官的年紀......想到此,她不由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藍底的牌匾。

    要不了多久,她喜歡與親近的人都不能再日日見到。

    正想得入神,花箋忽然拉了她一下。疑惑地轉過頭,花箋暗暗朝她示意。

    不遠處的橋上,有男子身長玉立負手站在橋邊。

    “朗哥哥?!”看清人後,苑九思快步走過去。腳步輕盈,嘴上卻不住埋怨,“你怎的在這兒等我?若是晚了出宮的時辰怎麽可好?”說著她覺著有點害羞,小聲辨道,“明日也是能見到的呀......”

    知她是在擔心自己,朗月歌溫和地笑笑,眉眼溫柔:“我等會兒要去太子殿下宮中。事前有陛下應允,不急著出宮,所以就在此等候公主。”

    “原是這樣。”苑九思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以後朗哥哥直接喚我名字就好,就你我二人時不必守那些規矩。”

    朗月歌唇角微彎,勾起的弧度很好看,十分順從地叫她,“九思。”

    因要看她,朗月歌的頭一直低垂著,那聲“九思”好同在她耳畔的情人呢喃。然而事實確然這樣。

    苑九思驀地就想起他第一回叫她名字的時候,他同真知子背那段話——君子有九思。

    隻是那時給她的觸動遠不及現在半分。

    ·

    手中摩挲著一枚沁涼瑩潤的玉玨,似還帶著幾分他餘下的溫度。他說她既投桃,他也應報李。那枚玉玨苑九思認得,是他日日隨身攜帶的。

    見人走了,花箋發自肺腑地感慨:“原朗公子也時興這套!”

    腳下一頓,苑九思斜睨著她,“你還看過誰使這套?”

    花箋也感覺自己最近的感慨特別多,也許和這個躁動的季節有很大的關係。想想後她擠眉弄眼地道:“奴婢見那種書上寫過。”

    苑九思一聽便不樂意了,她竟然背著她看那種書,行徑這樣不仗義。不滿地看著她,苑九思一臉恨鐵不成鋼:“花箋,你還是多讀點正經書罷。”

    語稍一滯,她幹脆停下身轉過去拍拍花箋的肩膀,那雙水霧朦朧的眼又換了一種誠摯地看她,“本公主到底是為了你好,你可知你看那樣那樣的書被母妃發現後會有什麽後果?為了你的身心健康與人身安全,回去便都交由我保管!”

    說罷她步子快了許多,帶著一些期待。

    苑九思回到宮中,從旁邊路過正殿時隱隱聽得裏頭有說話聲,是母妃與川穹。按道理她本該回去換身衣裳再過去請安,可兩人話裏的內容讓她不由駐足。

    “......若說朝中青年才俊,首數上卿大人。可是這位上卿性子不近人情,公主嫁過去恐是不易相處......”

    幾個音便勾起苑九思的好奇心,她雖聽得不盡然,可隱約還是能明白個大概。

    無聲示意花箋盯緊四周,她悄聲走過去小心地趴在窗台上,將耳朵貼住縫隙,欲竭力聽仔細一些。

    裏間聶貴妃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上回殿考時本宮對他有些印象......後來他還幫九兒求過情,讓九兒跟著柔德出宮去......”

    聽到這話,苑九思幾乎懷疑自己耳朵壞掉了,那個做好事不留名的好漢真是公皙堇?

    這個訊息委實來得太突然,她還來不及消化,聶貴妃又繼續講下去:“其實光祿寺少卿魏禮倒是不錯,官職雖不高可勝在年紀輕、穩重踏實,家中也算是名......這本是陛下與本宮替柔德看的,可她......”

    “公主!”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來的毫無防備。

    花箋到底還是沒有攔住人,苑九思懊惱地扶額。

    蘭猗今日有事替苑九思打點,一整日都留在允闌軒。但心中到底記掛,掐著下學的時辰就開始等,等了半晌卻遲遲不見人回來便出來看一看。

    見苑九思似頭疼地捂著額頭,蘭猗以為她不舒服。

    近日天雖然暖和許多了,但寒意沒沒徹底消褪。遂她忙跑過去扶住苑九思。

    怕有其他宮人過來,苑九思幹脆佯裝不適任由她扶著。

    拉著蘭猗與花箋幾步走開,苑九思才暗吐出口憋了好久的氣。

    也顧不得抱怨蘭猗打斷她,她懷揣著一顆八卦心,一手拉一個向她二人神神秘秘地道:“你們可知道我方才趴在那兒聽得什麽?”

    花箋蘭猗麵麵相覷,不出她意料地一致搖頭。

    她們懵然的表情大大滿足了她,苑九思將她們再拉攏一些,聲音壓得極低:“光祿寺少卿你們可知?剛才本公主聽得母妃說父皇替皇姐相中了他!”

    “光祿寺少卿?”花箋皺著眉頭喃喃,顯然沒有什麽印象,好似名冊上都未見過。

    走得離瑰延正殿遠了,苑九思也漸漸放開些聲量。

    她如見過其人一般,神色滿意地道:“你們不知也是無妨,畢竟本公主也不知。母妃說這魏禮雖官職不高,但年紀輕輕一表人才......簡言,母妃都說好的人定是沒有錯的!”

    這倒沒錯,貴妃娘娘看人毒辣,花箋雞啄米般附和地點頭。

    說著苑九思又像想起另一事,不免背著手嗟歎:“還有一事本公主也是才得知。前幾日我之所以能隨皇姐出宮,是有人替本公主求情,你們可知求情的人是誰?”

    “難不成......是公皙大人?”花箋見她麵上盡是悵惘,猶疑著道了出來。

    刹時苑九思驚愕地瞪大眼,反問:“你怎的知道?”

    她左思右想,都覺不和情理。花箋怎的這樣輕易就猜出來了?她還想看她們同她一起質疑的模樣,這樣她才不會有心理負擔。

    花箋有些為難:“誠如公主親口說過,奴婢就以為上卿是一位好人。”

    如此看來更是了,現在任誰也動搖不了公皙堇在她心目中的好人地位,花箋崇拜的粉紅心又快速“撲通”幾下。

    苑九思撇撇嘴,難得地不置可否。

    ***

    父皇的旨意還未下來,苑九思心量苑西荷定也還不知魏禮的事。

    允闌軒外的紅梅林花已經謝了,錚錚鐵骨上已經綻出新綠的芽,看上去煞是可愛。看得苑九思嘴角都不自覺帶上笑意。

    更過衣後,她帶著花箋過去正殿。

    聶貴妃正半闔美眸,愜意地品著茶碗裏的明前茶,湯色幽碧,一室清淨。仿佛適才並未與川穹說過話一般。

    行禮之後,苑九思坐過去親熱地挨著她,八卦的心又開始騷動,想多從聶如扇那兒知道些什麽,於是斟酌著問她:“母妃,皇姐的事您可知道了?”

    聶如扇瞥她一眼,茶碗擱在紫檀小桌上發出清脆的輕響,語氣裏也聽不出什麽感情,“柔徳那丫頭讓你來問的?”這可委實不像她的性子。

    頭搖的似撥浪鼓,苑九思一口否認:“皇姐從未教我問這些。孩兒不是自己好奇麽,我聽嬤嬤說若皇姐親事定下就不會再去國庸監了,到時候孩兒沒有說話的人。”

    纖細白膩的指尖勾勒著銀絲茶碗上精致的紋路,聶貴妃神色淡淡,“九兒你年紀不小,凡事自己多自己想一想,該知道的時候自會知道,你父皇旨意未下其中變數豈是旁人能左右?”

    “再者,事情總會向好的地方走,你如此,柔徳也一樣。”對柔徳的事,聶貴妃似乎並沒有說的興趣。

    知母妃不會再告訴她,苑九思也不再強求。

    從瑰延宮出來,她沒回去,反而一路向嫻吟宮而去。不告訴她也罷,該聽的適才她都聽見了,苑九思捂著嘴巴偷偷笑。打定主意要去找柔德話一話她未來的如意郎君。

    苑西荷這陣子雖一切如舊,未表現出什麽。但作為妹妹她到底能感受她幾分心思。

    ·

    銀朱將苑九思送至回廊外,目送她離開。見人走遠以後,她緘默回至殿中。

    “回去了?”聶貴妃輕聲問了一句。

    恭謹地立於一旁,銀朱答得字句清明:“回娘娘,公主出去了。”

    “真是被聽見了?”聶貴妃似自言自語地說著,眼色莫測。隻是不知她聽到幾分。

    川穹靜靜站在一旁,心中不知在想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