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憤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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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隅頑抗並沒有好處,尤其是在這麽多人麵前。且那聲音中潛藏的警告她也能隱隱能分辨出來,甚至還夾雜著一絲要挾。
苑九思心中警鈴大作,警惕戒備,卻又不得不轉身。
“上卿還有何事?”她目不斜視地緊盯公皙堇,她生怕他勾著笑得嘴裏吐不出什麽象牙。
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焦躁,頂著旁邊朗月歌與苑淮南問詢的目光,她尚算平和地與他道。
然而事實證明,凡事都不能抱有太高期許。
公皙堇噙著笑,目光像蛇一樣陰冷,看得她直打寒顫。苑九思自然把這種笑歸類為不懷好意。
生怕他會在苑淮南和朗月歌之前提起她二人之間的總總齷齪,趁他還沒開口,苑九思正要尋個話頭堵住他,隻聽對方就用略帶輕嘲的聲音緩慢地道:“公主,您的口脂花了。”
輕輕指著自己的唇角,公皙堇挑眉示意。
趁人不備,他還別有意味地舔了舔嘴角,曖昧又輕佻。
他凝眸看她,狹長的黑眸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神色好整以暇,像在打量什麽好玩兒的東西。
言下之意苑九思知道,不外乎說她儀表不整潔,變相告訴她他目睹一切。
這兩日她未休息好,臉色極差,想著今日要去朝議殿,怕失了儀態才特意擦上一些。
至於口脂是什麽味道,除了苑九思自己,公皙堇自然是那個再清楚不過的人。
看著他頗有暗示意味的動作,苑九思的臉都忍不住抽搐一下,礙於在人前,她想動怒也不得。明明麵色陰沉,她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他抱著她,如食珍饈,兩人唇舌交纏一點一點地把胭脂舔食幹淨的旖旎景象。
一瞬間的錯愕後,苑九思伸手摸了摸。
另外幾人兼下意識地去看她,才發現菱唇方下確實沾有幾分淡淡的嫩紅,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應該是方才不慎擦花的。
朗月歌輕咳一聲,連苑淮南都覺得當下委實尷尬了。
或許師父確然是出於好意才提醒皇姐的吧?苑淮南抓耳撓腮地,試圖解圍:“皇姐有所不知,師父的眼力極佳,幾丈開外都能把遠處的東西瞧個一清二楚,更莫說......”
“噯!方才我們什麽都沒見著......”話將出口,他自己都驚覺到有越描越黑、拆台的嫌疑。
不知怎麽圓回去,苑淮南訕訕笑兩聲也緘默著住了口。
好在苑九思早有心理準備,也算勉強習慣他這番,在她的認知中公皙堇如此友善地提醒已算留麵子。畢竟她確實沒奢望他嘴裏會吐根象牙。
雖然臉上有些掛不住,但尚算處變不驚地回應:“大人倒是格外留意這女兒家用的胭脂香粉。”
美眸斜睨了他一眼,苑九思掩唇胡謅:“頭回也是,盯著人小宮女的香膏眼也不轉。若是您喜歡這些,又撂不下麵子去買,改明日我就讓花箋給你送點去府上。”
說罷不待他再找著話罵回來,苑九思歉意一笑,腳底就像抹了油一般。
轉過背優雅地甩了個背影給他,迤迤然,娉婷而去。
“嗬嗬嗬......”苑淮南覺著自己打圓場的本事日益見長,無比牽強地幹笑兩聲,他朝公皙堇道:“皇姐這個人,最是要麵子,又愛說玩笑話。師父您莫往心頭去。”
“既然雨已經停了,那下官也先告辭。”向公皙堇揖禮之後,朗月歌道。
“慢著。”
聲音雖輕,但不容置喙。朗月歌動作一滯,緩緩抬起頭來看他。
陡然覺得那身形輪廓說不清地有幾分眼熟,心中隱隱覺得還曾在何處見過。“大人還有何吩咐?”他垂眸淡問。
漫不經心地倚在朱紅的柱上,公皙堇嗤笑起來:“本官已經許久沒見英國公了,不知國公爺近來可好?”
心中雖有疑惑,但朗月歌還是恭敬答道:“家父並無大礙,隻是近日心有憂思,陛下特許父親在在府中休養段時日。”
*漸散,草地上沾了雨珠,陽光柔和地打在上頭,光影交匯流轉。
別有深意地打量著麵前的少年,公皙堇不疾不徐地道:“英國公老當益壯,想來不假時日又是容光抖擻。”
“多謝大人。”
“本官聽聞禦史台前段時間來了一位司務,幾近不惑了?”逆光而立,公皙堇的表情晦暗難測。
朗月歌倒也不避退,即使腰身微屈,答得也鏗鏘有度:“的確是新來了這麽一位,是雲麾使屈少使向家父引薦的人,經考核後才授職。”
“司務一職鮮少有人看得上,他這個年紀了能安於此位更是少見。”
他已經知道是誰,朗月歌也不與他遮瞞,點頭道:“白司務家中妻離子散,不過是混口飯吃罷。他讀過不少書,確實有些才幹。”
“既然如此——”話語一頓,公皙堇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邊笑著也直接把話給撂明了:“朗禦史不是傻子。有人總認為婦人之見淺薄,其實再駑鈍,也有其過人的地方。”
尤其是她們幾乎都頂著一張美麗的皮囊,迷惑人的心智,叫人麻痹大意。
在你自以為勝券在握,已經將她們牢牢操控時。
她才絕地反擊,給已經掉以輕心的人最致命的一擊,讓人潰不成軍。
“學生受教。”也不知聽沒聽出他的深意,朗月歌彎著腰,臉埋在陰暗之中。
看著那挺直的身影遠去,公皙堇才撐起懶散靠在柱上的身子,隨手撣了撣袖子,示意苑淮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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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月歌麵色有些沉鬱,他穩步穿過次第的宮門。
金漚浮釘,朱漆門,華美而莊重。
他逐漸回憶起月餘前之事。
夜色彌漫,月華濃,藤蘿的映掩處依稀見到的兩個身影。映像模糊,幾乎他都一度以為那晃眼所見是自己錯覺,可是後來出現在太液池畔的苑九思......
倘若另一個人真是公皙堇,那他今天和自己說這席話也不足為奇了。
回到國公府中,朗月歌一如往常去朗弘的書房請安,發現隻有謝徹在書房中。
謝徹正伏在書案上奮筆寫著什麽,聽得有人進來,他抬頭看向來人笑著招呼道:“三弟!”
視線在古樸的書房中逡巡一圈,唯獨不見朗弘的身影。
朗月歌疾步走上前,擰著眉問:“表兄。父親呢?”
“姑父道有要事,晌午的時候便起身去普陀寺了。”
“父親去普陀寺是為何?”
“此事姑父也未交代,隻道待你回來後,立即將這封信給禦史台那邊送過去。”說著謝徹將手裏的邊角微有泛黃的信紙遞過去。
緊緊攥住手中薄薄的紙張,朗月歌半晌未語。
見他杵在原地不動,謝徹放下手中圭筆歎息:“三弟還要心慈嗎?”
“西山有銀狐這樣稀奇的事,為何獨獨文獻殿下知曉?再者,又是誰將太子殿下逼到不得不作此冒險之舉的地步?難不成你也信了殿下僅是被深山猛獸所襲而亡?”
謝徹深吸了口氣,似乎滿腔怨憤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口,眼中是陰毒可見的恨。
他連連搖頭:“朗後的死,太子的死......三弟你可有想過,下一個該是誰?下一個就該是咱們國公府了啊!步步算計,疏而不漏,那婦人的心思惡毒至極!”
***
瑰延宮。
兩盞茶的時間過去了,楚翹仍一動不動地站在殿門口,腿再酸軟她也不敢有一聲抱怨。
昨夜宣帝入寢是她伺候的,今晨她剛用過早膳,瑰延宮就來了丫鬟,傳她今日得空就過去一趟。
楚翹哪敢怠慢,等璃書處理了房中的香露,她便帶著人匆匆趕往聶貴妃處。
璃書垂著頭,神色倒是有幾分不滿。饒是聶如扇位分再高,也沒理由如此欺負剛侍寢過的妃嬪。
她剛想讓殿門前的小太監再進去通傳一聲,裏麵終慢慢走出一個人。
川穹見得規規矩矩站在殿門口的二人,麵上略有訝異:“喲!楚才人已經來了?貴妃娘娘方才才念叨著您,哪想您這後腳就來。”
璃書看她像全不知情,忍不住辯道:“川穹姑姑,我家才人聽得貴妃娘娘召見後腳救過來了,生怕耽誤一分。”話裏隱隱有抱怨。
楚翹趕忙拉了她一下,急忙和川穹賠笑:“這丫頭嘰嘰喳喳地,姑姑莫要放在心上。勞娘娘掛念了,妾身也是才過來。”
“如此甚好,娘娘已經候著了,才人快些進去吧。”話雖是在對楚翹說,川穹卻似笑非笑地看著璃書。璃書瞧著那顏色,也識趣地止步在殿外未跟進去。
大概隻傳了她一人,今日的瑰延宮正殿靜謐得有些壓抑。
楚翹不禁抬頭去看頭頂上掛著的綴滿寶石珠鑽的奢華簾幕、和價值不菲的檀木鏤雕,心裏越來越局促不安。
她快步向內走去,室內正焚香,幽氣融融格外好聞。
美人軟榻上一個貌美女子正對著她盈盈淺笑。
撞上那銳利的目光,楚翹不知為何心中一慌,連忙屈膝納福:“妾身見過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