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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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真的不用管他嗎?”譚久齡奇怪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徐南渡。

    沈曼卿把剛泡好的一杯咖啡放在譚久齡麵前,對他說:“我帶可心進去上課,你可以在客廳等,也可以等下課來接可心。”

    曼卿牽著可心的手進房間,對於每天都抽兩個小時來報道的徐南渡熟視無睹。

    最初的時候,曼卿並不想放徐南渡進來,隻是他像一個門神一樣杵在曼卿家門口,醫院附近的房子建了都有一些年頭,安保遠比不上新小區正規。沈曼卿一怒之下撥了報警電話,可礙於徐南渡就站在門口,一言不發,什麽越軌的舉動也沒有,警察讓她提高警惕,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貓眼裏看出去,徐南渡挑眉、聳肩,雙手交握疊放在身前,筆挺的西裝和寶藍色的領帶,襯托他俊朗的麵容異常耀眼。

    來往鄰居都忍不住向他多看兩眼。

    有好事的大媽問他:“小夥子,你每天站這兒幹嘛?給人站崗啊?月薪怎麽樣?看你相貌堂堂,有沒有對象啦?”

    沈曼卿忍無可忍,讓他在家坐著,就當他是一團空氣。

    徐南渡就這樣靜靜看著,這樣至少讓他覺得,他在沈曼卿的生命中還能夠占有一席之地。他看到沈曼卿腳踩著凳子摔下來的時候,他嚇壞了,心髒狂跳著,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沈曼卿揮開他的手站起來,拉開抽屜,裏放著很多止痛藥,她把一盒盒藥放在徐南渡麵前,她又打開房門,問徐南渡:“你知道我房間裏最貴的東西是什麽嗎?”

    “床?”徐南渡不確定。

    “不是,是床墊。床墊的價格是床的兩倍,怎麽樣,不可思議吧。這是因為我的腰隻能睡這樣的床墊,普通的床墊晚上腰疼得睡都睡不著,你能想象嗎?我才二十八歲啊,我還有幾十年的時間要活,可每天陪伴我的,都是這種疼痛。”

    “曼卿你……吃了很多苦。”

    “不,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你同情,不是為了你愧疚,我隻是要告訴你,你帶給我的痛比這要痛上百倍,是心痛。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離開我,你知道曾經我有多愛你嗎?我恨不得把命交到你手上,你給我指一條路,哪怕前麵是懸崖峭壁,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可是你為什麽這麽對我,為什麽?我沈曼卿哪一點對不起你,還是我沈家哪一點對不起你?我已經很努力地去忘記你,去擺脫曾經的一切。人生的二十幾年,我就當那些繁華是大夢一場,但你為什麽還不放過我,為什麽還要陰魂不散?我不是畜生,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我知道疼,我還知道,你別想一筆勾銷。”沈曼卿心裏明白,有今天種種,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是一朵養在溫室裏的嬌花,除了陽春白雪,對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一無所知,她滿腦子都是不切實際的愛情和幻想。

    一朝風雨來襲,她的玻璃罩被打破,才明白外麵的世界殘酷的擁有摧毀一切的力量,朝夕之間,她一無所有,毫無還擊之力。但她沒有放棄,她依然努力地生存,她甚至想要走得更高更遠,她不會永遠受困,天地之大,總有她展翅的一天。

    徐南渡覺得冷,從頭冷到腳,一盆涼水兜頭澆下,讓他的四肢打顫,讓他百口莫辯,這種感覺,就像是他的養母第一次告訴他,你記住,你的父親是怎麽死的,他死不瞑目。從此他的心被仇恨蒙蔽,他生存的意義就是複仇,他麻木、狹隘,他不信鬼神,不信因果,更不信世界上存在愛情。

    他用一張溫和的麵具偽裝自己,騙了所有人,幾乎也要騙了自己,到最後,他離幸福隻有咫尺之遙,隻要伸手就能夠到,他選擇親手推開一切。他不知道沈曼卿在過去的五年裏究竟經曆了什麽,她是怎麽一個人帶大孩子,沈曼卿隻是他的一枚棋子,他沒有義務去關心一顆棋子的死活。

    但是他的一顆心,居然因為這枚棋子而心痛不已。

    他捫心自問,這種鮮活的感覺,是迷戀嗎,是愛情嗎,還是隻是他的幻覺,因為他太過於需要一個理由,讓他活下去。

    徐南渡不敢深想,時至今日,他都不知道,沈曼卿對於他來說究竟算是什麽,他隻是憑著直覺去追,在還沒有弄清在追尋的,究竟是什麽的時候,他就開始追。

    他直覺的,不想要沈曼卿知道真相,這是他和沈曼卿之間,最後一塊遮羞布。他每一天,上班、下班、遊戲人間、美人美酒,可他覺得不快活,無人能解他的寂寞,他的世界隻有他一個人,站在高高的絕嶺之上,眼中倒影著萬丈深淵。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站在纖弱的沈曼卿麵前,終於彎下他傲慢的脊骨,任由鹹澀的淚水浸泡他的內心。

    此刻徐南渡和譚久齡麵對麵坐著。

    譚久齡喝了一口咖啡,咖啡的香氣傳到徐南渡的鼻尖,他真是不習慣,沒有沈曼卿的咖啡的日子。

    譚久齡向他笑道:“味道相當好。”

    徐南渡的喉結動了一下。

    譚久齡帶著譚可心換了一種上課方式,自從曼卿說自己太忙,換了工作,可能沒有時間上門授課,譚久齡又給可心換了兩個老師,通通被她氣跑,沒有辦法,譚久齡之好又帶她來找曼卿。

    她聽說要見沈老師,一大早就已經穿著漂亮的公主裙跑到客廳等待,這次和曼卿見麵,小姑娘心中隱隱期待。

    譚久齡從房間走出來的時候,她滿臉的不高興,“爸爸,你好慢。”

    譚久齡摘下鼻梁上的金框眼鏡,仔細放在架子上,心裏奇怪,他家姑娘究竟是為了什麽著了沈曼卿的迷。

    課快上完的時候,陸思齊帶著明曦進門,兩雙眼齊刷刷地向看來,他牽著明曦的手,看了一眼譚久齡,又看了一眼徐南渡,笑道:“喲,徐總最近挺閑,又來串門啊。”

    徐南渡轉過臉,不理他。

    心想,黃口小兒,幼稚。挑釁,休想!

    陸思齊呆在沈曼卿家自在地就像是自己家一樣,熟門熟路地打開冰箱,新鮮的蔬菜放進去,看了一樣掛鍾,正好沈曼卿帶著譚可心從房間裏走出來。

    沈曼卿看見小小的客廳被幾個大男人塞得滿滿當當,不禁感慨,真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當然,她的意思並不是說這幾位都是王八,隻是比喻。

    譚久齡也不知道怎麽的,坐在原位上,沒有絲毫要挪動的意思。

    好吧。

    “可心,這是我兒子,明曦。”沈曼卿決定先照顧好兩位小朋友。

    “明曦。”可心清脆地喊他。

    “嗯。”明曦小家夥低頭,小聲答應,還懂得害羞了。

    明曦當然害羞,他偷偷看可心一眼,好可愛、好漂亮的小姐姐,幼兒園裏麵,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可愛的小姐姐。

    現在這個小姐姐走過來,牽起了他的手。

    明曦覺得,他似乎被某種溫暖的光輝籠罩了,他好恨,詞匯有限,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

    於是他拉起可心鑽進自己的房間,拿出一本故事書,低著頭看著腳麵,把書塞到可心的懷裏。

    可心接過一看,是一本《神話故事》拚音版。

    他們走出去的時候曼卿看到可心懷裏抱著一本書有些不知所措,於是笑道:“既然是弟弟送你的,你就收下吧,這是他很寶貝的一本書呢。”

    明曦指著目錄頁說:“我最喜歡的,後羿射日、精衛填海。”這也是沈曼卿喜歡的故事,她敬畏故事中永不服輸的人物。

    正因為不服輸,所以籠中雀仰望天空,當它看見自由的鳥兒一飛衝天的時候,它也會忍不住為此刻的閃耀光芒歡呼,這是每一個平凡人,平凡的渴望。

    曼卿摸摸明曦的腦袋,“跟姐姐玩去吧,你可以給姐姐讀故事。”

    三位無論放在哪裏,都同樣耀眼的男人,就這樣被沈曼卿晾在客廳晾了半晌。

    陸思齊駕輕就熟,做了一桌好菜,還特意問外麵的兩位,“兩位要留下來用飯嗎?”

    這就是要趕人的意思了,譚久齡是客,曼卿禮貌挽留,被他婉拒,帶著可心走了,還剩下徐南渡孤獨地端坐在碎花沙發上……嗯,帶著點小倔強。

    這時候陸思齊剝了一隻麻辣小龍蝦,捏在手裏,一隻手在下麵捧著,三步並兩步走到曼卿麵前說道:“曼卿,快來嚐嚐,我新研究的。”

    他一邊對著剝好的鮮嫩蝦肉吹氣,一邊把它送進曼卿嘴裏,喂給曼卿。

    曼卿一口吞下,讚道:“真好吃。”

    陸思齊驕傲地說:“是吧,我特意去跟餐館的大師傅學的,那天你不是說想吃小龍蝦了嗎,我把蝦子都仔仔細細刷幹淨了,保證衛生。”

    曼卿舔了舔嘴唇,頗為回味,“好吃,真的好吃,大廚。”

    然後隻見徐南渡站了起來,他生得高大,沈曼卿眯著眼看向他的時候發現他要撐開這屋頂一般,如青竹一般的挺拔,無論處在什麽環境之中,都帶著一股威嚴又嚴謹的氣勢,不輕易地泄露自己的情緒。

    他說:“我走了,告辭。”

    明曦從房間開門出來,看著他。

    徐南渡捏了一下明曦的小臉蛋說道:“跟叔叔說再見。”

    明曦揮揮小手,孩子懵懂而敏感,他在心裏悄悄地審視著陸思齊和徐南渡,想來想去,竟難以取舍,似乎這兩個人,如果是爸爸,都不錯呢。

    晚上的時候曼卿帶著明曦睡覺,睡前,沈曼卿整理他額頭上的碎發,明曦忽然說道:“媽媽,我想爸爸了,你會把爸爸找回來嗎?”

    柔聲問他:“曦曦,你慢慢長大了,有一些話媽媽想跟你說,你想聽嗎?”

    “你說吧,媽媽。”明曦認真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看著她。

    “媽媽和爸爸分開,是有原因的,等到合適的時候,我就帶你去找爸爸好不好。你要知道,爸爸媽媽都很愛你,媽媽愛你,爸爸也同樣愛你。”曼卿沒有對明曦說過一句他父親的壞話,孩子需要一個正麵的形象,需要被肯定,需要知道他是被愛的,被需要的,他對於父母來說,是無價的寶貝。

    明曦乖巧地點點頭,閉上眼,安心入睡。

    .

    陸思齊帶曼卿去麵試的時候,是在一個私人晚宴上,這是一個非常隨意的麵試,舞蹈團的幾位重要決策人都在,正好借機看看陸思齊推薦的人。

    沈曼卿很久沒有出席過晚宴,忽然覺得有些不習慣。

    她在房間裏挑選衣服,當她推門出來的時候,陸思齊看見她身著一襲錦緞藍裙,複古的樣式,貼身的剪裁,勾勒出她絲毫沒有走形的身材。胸口最上方的一枚扣子是圓潤的珍珠,嚴嚴實實的衣領遮住了她脖子下方的肌膚,胸/前美好的風光被柔軟的衣料緊緊包裹。她局促地看了一眼鏡子,向陸思齊問道:“還行嗎?好幾年前的衣服了。”

    女性美好的曲線就這樣與雨季潮濕的暖風,撞了一個滿懷。

    陸思齊不由讚道:“真美,現在,你就差一雙鞋了。”

    陸思齊把曼卿帶到商場,讓她選一雙鞋。

    曼卿說:“無功不受祿,平時受你照顧就很多,再收你貴重的禮物就不合適了。”

    陸思齊看著她跟她說:“別動。”

    他把曼卿垂下的發絲別到她的耳後,笑道:“這算是提前祝賀你換工作的賀禮,你要是覺得受之有愧,就趕緊把這份工作拿下,拿了工資,請我吃飯。”

    曼卿還想推辭,陸思齊讓導購取了幾款鞋,給她試穿。

    試鞋子的時候,就聽見一個聲音從沈曼卿的身後傳來,“哎呦,我當這是誰呢,窮的就差賣身了,還出來買鞋子,這是什麽牌子呀?”孫蕙隨手拿一雙鞋,看了一眼上麵的標簽,念道,“八千五,我沒看錯吧?”

    旁邊陪著孫蕙逛街的女人笑道:“現在阿貓阿狗都出來逛街了,拉低檔次。”

    沈曼卿穿好腳上的鞋,施施然站起來,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對導購說:“就這雙了,包起來。”

    然後裝作才看見孫蕙的樣子說道:“原來是姐,我當是誰,老遠就聞到嘴巴這麽臭,我是拉低了檔次,你們跟我逛同一家店,也高貴不到哪兒去。”

    陸思齊提她提著包,兩人結賬離開,孫蕙被她氣得七竅生煙,街也不逛了,回去就衝進徐南渡的辦公室問他:“徐南渡,你是不是犯賤!”

    徐南渡手下的筆尖一頓,抬頭看她,等她的下文。

    孫蕙氣衝衝地問他,“沈曼卿都找了別人,你還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為了一個賤人,你看看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徐南渡走到她麵前,狠狠給了她一巴掌,“姐,我尊重你這些年對我的愛護,但這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再有下次,讓我聽到你這麽叫她,別怪我翻臉無情。”

    孫蕙捂著臉,沒有料到徐南渡居然這麽對她,她雙目赤紅冷笑道:“徐南渡你這個狼崽子,你是覺得沈鈞死了,就高枕無憂,萬事大吉了嗎?你就有多餘的同情心,來同情那個被你利用的可憐女人了?她是怎麽一步一步淪落到今天的,你心裏清楚。我是欺負她了,怎麽樣,我從來沒有掩飾。你捫心自問,你就一點都不知道嗎?是你袖手旁觀。最可怕的人,不是我這樣的,是你這樣的,虛偽。”

    徐南渡抱著頭,蜷縮在辦公室沙發上,蘇秘書忙進來問他:“老板,老板你還好嗎?你要不要我拿藥給你?”

    “滾,滾出去。”徐南渡摔了一個杯子。

    他是自然界裏擅長捕食的蜘蛛,精心編織了一張堅不可摧的網,最後把自己緊緊纏繞,不得解脫。

    .

    晚宴舉辦的地點在碼頭的酒店,大廳金碧輝煌,流光溢彩,來往貴賓中不少藝術家以及各界名流,藝術也和商業分不開,舞蹈團需要的,正是這些商人的讚助。

    陸思齊給曼卿介紹的負責人,一個是藝術總監,一個是業務總經理,藝術總監是個笑容爽朗的中年男性,一眾的健康的小麥膚色,簡單的襯衫牛仔褲就能穿得很有味道。

    “這是喬岐。”陸思齊介紹。

    “這是沈曼卿。”

    “非常漂亮。”喬岐和她握手,直言不諱稱讚道。

    “你是怎麽認識陸思齊的?”

    “之前工作的時候,他是我的領導。”

    喬岐看了一眼陸思齊的方向歎道:“他現在還真是踏實了。”

    “您認識他很久了?”

    “很久了。”以前大家還在藝術園區一起混的時候,就認識,那個時候陸思齊的手還好好的,但現在他的手上橫著一道猙獰的傷疤,別提拿畫筆了,稍微精細一點的工作都做不了。

    喬岐看了曼卿兩眼,“但你是第一個他這麽緊張介紹給我的女性。”

    “現在我這裏有兩個位置,一個是我的助理,另外一個業務經理助理,今晚我們要搞定一個大讚助商,你跟著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