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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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四點的天黑壓壓的,透著微不可見的亮。
徐南渡的脖子像是黑夜裏長了眼睛,他在沈曼卿把刀尖靠近他的那一刻警覺地睜開眼。
他躺在床上,睜著一雙犀利的眼,盯著沈曼卿模糊的輪廓。
沈曼卿察覺到他蘇醒,手上一抖,差點沒把水果刀扔床上。
真是沒出息。
慫。
徐南渡的眼睛直勾勾看著她,撐著雙臂從床上坐起來。
沈曼卿雙手握著刀,站在那裏,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似乎反派在作惡之前話都很多,但她不是,她隻是一個不知如何了結一切的可憐人。
她是不是應該說上兩句,以示鄭重。
類似於,徐南渡,你可曾有一刻夢見過我父親和那些無辜的人,來找你索命。
但她想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因為徐南渡沒有心,怎麽會怕。
所以她幹脆放棄了,她隻是固執地抓著刀,不肯放,徐南渡湊近她,她跟著後退,徐南渡前進一步,她便往後挪一步,直至被逼到牆邊,後背靠在冰涼的牆壁上。
“徐南渡,你站住,別再往前走,刀槍無眼。”沈曼卿色厲內荏,根本不是幹刀尖舔血之事的料,三兩下,就被人捉住手腳。
徐南渡抓住她握著小刀的手,也不問她為什麽,直接握著她的手,把刀子往心口上送。
沈曼卿一時腦熱,拿了刀,哪裏見過這架勢,用力與他抗衡想要把刀收回。
她的力氣不敵徐南渡,刀尖停在他的胸膛,兩人僵持,時間在一刻定格。
徐南渡拂開她的手,對她說:“殺人不是像你這樣的。”
“你要找準人體最脆弱的地方,頸動脈、咽喉、心髒、肚子……一刀下去,保證閻王也救不了。”他悉心教導。
“還有就是,殺人,別髒了你的手,如果我這麽可恨,和我同歸於盡多不值得。”
徐南渡的手握著刀子,狠狠捅進自己的心髒。
沈曼卿驚恐地睜大眼,捂著耳朵尖叫,“你幹什麽,瘋子,瘋子。”
她眥目欲裂,窗外劈下一道閃電,一瞬間照亮她扭曲變形的臉。
徐南渡把匕首在手臂上擦了擦,隨手丟在腳邊,把蹲在地上的沈曼卿拉起來,“騙你的,傻子。”
沈曼卿瑟瑟發抖。
看了他一眼,他把沈曼卿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幹爽冰涼,沒有想象中的血腥。
沈曼卿的心情無法平複,對他搖了搖頭,倉皇逃跑。
真是一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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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日,沈曼卿除了處理工作,不言不語,時常望著窗外的街景發呆。
無論誰來她皆閉門謝客,除了接送孩子,跟著業務經理了解項目,找機會和客戶約見,她誰也沒見過。
她把一腔熱血都撲在工作上,隻是她還是不出意料的吃了閉門羹,並沒有因為她的誠意而發生奇跡。
她針對上次喬岐交給她的客戶,做了非常詳細的調查,夫妻兩個,丈夫是在藝術的熏陶裏長大的歐洲人,而且是個非常有生意頭腦的歐洲人,妻子是個歐洲華裔。
沈曼卿在紙上畫他們的主要生意分布,還有他們家族的關係譜,發現他們這次是第一次來中國投資,第一次來,就是一家三口,這中間有沒有什麽可以挖掘的東西?
沈曼卿把他們夫妻兩的名字連在一起,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沈曼卿給陸思齊開門,是因為隔壁裝修聲音太大,叮叮當當響了幾日,打開門,陸思齊笑著從門縫裏鑽進來。
陸思齊來的時候,看見她一臉淡漠地裹著一條羊毛毯子窩回到沙發上。
陸思齊給她把毯子掀了,笑道:“懶蟲,別窩著了,不熱嗎?”
沈曼卿又把毯子從他手裏抽回來,把自己緊緊裹在裏麵,“我冷,你管。”
跟幼稚的人在一起,連說話做事也變的天真幼稚起來。
“你冷你冷,外麵三十度的天,你冷。”陸思齊撇嘴。
沈曼卿委屈,“我不騙人。”沈曼卿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指著他說,“你看看你,這什麽表情,是對姐姐的表情嗎?”
“你什麽時候又以我姐自居了?沈曼卿,你變了。”
“願聞其詳。”曼卿看他。
“以前還客客氣氣一口一個,陸經理,陸經理你好,陸經理真是麻煩你了,現在就變小陸,你來啦,小陸,廚房你隨便用……”
“你要是不樂意,我還是願意喊您,陸經理的,經理,您辛苦了,您對下屬的關懷,我感激不盡,銘記於心。”沈曼卿展顏一笑。
陸思齊多看她一眼,如乍見冰雪消融,冬日蕭索中的第一抹嫩綠。
“你就別假惺惺了,你現在是我祖宗,你還不知道嗎?我對我們家老祖宗,都沒對你這麽虔誠。”
“小陸……”
“噓。”陸思齊伸出修長的食指放在唇間,“多餘的話別說。”
“你知道嗎,建築上常有三不猿,分別是不聽、不看、不說,這也是職場生存之道,要在關鍵的時刻,學會裝聾作啞。”陸思齊指指自己的耳朵對她說,“我現在就是聾子,聽不見的。”
沈曼卿故意對著他的耳朵大喊,“小陸啊,你辛苦了。”
曼卿眨眨眼,“怎麽樣,聽見嗎?”
陸思齊的雙眸裏藏著星海,一眨眼,無數星星墜落,他麵目清秀,濃眉大眼,無時無刻不提醒別人,他的英俊,甚至可以稱之為美。他說:“你把手伸過來。”
沈曼卿不明就裏,把手伸到她的麵前,陸思齊握住她的手,沈曼卿的手在他手裏瑟縮了一下,他衝著沈曼卿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果然是涼的。”
沈曼卿收回手,愣怔看他。
“開玩笑的,你別介意。”陸思齊打了個馬虎。
陸思齊順便跟她說:“忘了告訴你,你右手的房子,我買了。”
陸思齊苦惱地歎了口氣,“我本來隻是想靠近你租房子的,但是沒想到隔壁住戶看見對門賣出去了,也在中介那裏掛了名,我一想,這不就是等著我去買嗎?”
如此有道理,沈曼卿竟無法反駁。
可是……
“我的房子是租的,隨時可能搬走,你沒必要買在我隔壁。”
陸思齊了然搖頭。
沈曼卿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她的房東已經變成了陸思齊。
真不知道這孩子心眼怎麽長的,竟是個玲瓏剔透的心。
體貼卻不過分,恰似春雨,潤無細無聲。
沈曼卿係著圍裙,一通忙做了一桌好菜,她的手藝一向很好,雖然比不上陸思齊精致,但勝在是可口的家常。
陸思齊給明曦夾菜的時候明曦卻鬧脾氣,端著碗蹬蹬跑到一邊,嘴裏裹著飯氣呼呼的。
曼卿放下碗筷問他怎麽了,他背對著曼卿不說話。
曼卿反複問了幾遍,他才不甘不願地說:“媽媽,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曼卿一聽這架勢,是要談什麽大事,“你說來聽聽。”
“以後你能不能不要讓小陸叔叔接我。”
“為什麽。”曼卿的聲音有些冷。
“我有爸爸。”
“所以呢?”
“我不需要別人來做我爸爸,我有爸爸。”明曦越說越激動,幹脆摔了碗。
曼卿也跟著一肚子氣,她推著明曦走到門口,打開門指著門外對他說:“對,你爸就在隔壁,你去敲門,讓他養你,你有沒有什麽東西要收拾的,玩具、衣服、文具?你直接走都行,你爸什麽都有,什麽都不缺,過去了,全買新的,你也不要姓沈了,改個姓,姓徐,大家都省心,好不好?”曼卿說道最後自己眼裏忍不住含著淚,恨不得把這個倔強小子直接掃地出門。
真是生來討債的。
陸思齊勸她,“你們兩個都別急,坐下來,好好說。”
陸思齊把他們兩個安頓在客廳,打了一聲招呼就走了,曼卿的家事他不便插手,走之前他對曼卿說:“你托我調查的事情,我保證給你辦好,明天帶個人給你做幫手。”
把陸思齊送走,曼卿才坐下來,和明曦心平氣和地說兩句,現在孩子人小鬼大,心裏一肚子數,不把話掰開了,說白了,他決不肯罷休,“曦曦,我知道,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是我這個做媽媽的失職。可能我給你的愛不夠,或者說,代替不了父親給你的愛,我不阻止你去找他。”
“別吃驚,我知道他會帶你出去玩,我沒有阻止你們見麵對嗎?因為我不能這樣自私,剝奪你應該擁有的父愛,同樣,你也不能自私,把我和那個人,捆綁在一起。爸爸媽媽不在一起,是有原因的,這個原因比較複雜,等你長大了告訴你。”
“陸叔叔對我們家有恩,你不可以對他發脾氣,還有,誰說他要給你做爸爸的?”沈曼卿一次把話給他通透了,明曦能理解多少,她不知道。但凡她對人情稍懂一些,都知道,憑陸思齊家裏對他的期望,他們之間絕無可能,做人有自知之明,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她還想要教育,沒想到這個小哭包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著他就跟泉水似的咕嘟嘟往外冒水,擰開的水龍頭一樣嘩嘩就往外冒。
她怎麽覺得,她兒子越來越狡猾了呢,知道她的軟肋在哪兒。
從前那天真純樸的小天使不見了。
第二天曼卿和陸思齊約好在咖啡館見麵,聞到熟悉的咖啡香氣,曼卿忍不住微笑。
陸思齊選了一個角落的座位,他手邊上還坐著一位重要人物。
沈曼卿定驚一看,居然是從前辦公樓咖啡館的anya。
陸思齊為曼卿拉開椅子讓她坐下,對她說:“給你找的幫手,anya在你走後一直心心念念要找你,她可是你的忠實擁躉。”
於是他們這個草台班子就這樣在咖啡館的小角落正式搭起來了,目前還很潦草,但誰又知道未來什麽樣。
他們舉著咖啡杯幹杯,陸思齊說:“祝你前程似錦。”
這是曼卿曾對他說的話,沒想到今天給他找到機會還了回來,小心眼。
anya傻乎乎地跟著碰杯。
陸思齊又說:“無論你過去受過多少,經曆多少委屈,往後不會了。”
anya不甘示弱,“對,誰敢欺負我們沈姐,我第一個不饒。”
陸思齊看著沈曼卿一雙清水眼,他的肩在這一刻無比的寬闊,背脊無比的挺拔,他就是光本身,驅散寒冷。
曼卿與他們幹了杯子裏的拿鐵。
他們是她見過,最溫暖的人。(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