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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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烽火。
當安慶以東烽火再燃的消息被加急送到聖上麵前的時候,沈君止正在和他哥下棋。這是沈君止弱冠之後,聖上最喜歡的和他的相處方式。
二十歲,在安慶便意味著可以成家立業,是一個完全成熟的大人了。兄弟二人年齡相差恍若父子,沈君止算是一路被他哥揍著長大,而如今,他終於能不再將皇帝氣炸了之後便跑,而是能心平氣和的和皇帝博弈一局,商討天下之事。
這江山的重量,沈君書終於還是傾壓在沈君止的半邊肩上了。
從安慶以東而來的信使跑死了八匹馬,終於在第七天將暫代東平郡王執掌東軍的西寧郡王二子沈君清的手書呈給了聖上。
沈君清在信中說,此秋收之際,安慶以東眾多小國集結三萬兵馬,劫掠百姓秋糧,恐為作亂之兆。
這樣的場景,沈君止沒有經曆過,可是皇帝卻是記憶猶新的——因為在多年以前,那場覆滅了東平郡王府全軍的戰爭,就是以這樣的方式開始的。
安慶以東的小國地少而貧瘠,往日都是靠著與往來商隊貿易,用本國的特產香料或者寶石去對換糧草。春夏還好,秋冬之時苦寒,商隊也少有往來於安慶和諸國之間的,於是每到冬天,那些小國的日子便會格外辛苦一些。
小國之人混沌不化,並不覺得劫掠他人財物是一件可恥的事情。於是每到秋初冬至,那些小國的滋擾就會格外頻繁了起來。然而,像是今年這樣,諸多小國仿若說好了一般一齊擾邊的,還是並不常見。
沈君止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他的棋風並不像他看起來這樣的平和穩重。
盛京之中已經許多年沒有關於瑄王的任何傳說了,除卻和榮國府三小姐的一點毫不掩飾的“親昵”,瑄王殿下仿佛在某一個時刻忽然長大,並且沉寂下去,不再是飛揚跋扈的小少年。
可是從沈君止直接扼住對方大龍的棋風中,卻還是能夠窺見一點少年曾經的模樣。讓人知道,沈君止那不是真的平和,隻是他學會了隱忍。
皇帝一直垂眸聽著信使的稟報。揮退了那信使和宮人,皇帝抬頭看了緊緊的抿起唇角的弟弟一眼。他伸手將那一顆沈君止放下的棋子抹去——到了這個時候,說那是一顆棋子顯然不恰當,在沈君止的力道之下,白玉的棋子已經化成了簌簌粉末。
“阿止。你的心還是不夠靜。”
皇上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從棋盒裏撚出一粒黑子,穩穩落下。隻是一子而已,方才沈君止的全部布局都被攪亂,棋盤之上仿佛已經被扼住脖頸的黑龍驟然煥發出新的生機。隻是這樣的一子,聖上就扭轉了敗局。
沈君止皺了皺眉眉頭。他的眼睛並沒有落在棋盤上,而是良久的注視著麵前的那一捧殘灰。
“寶寶還那麽小,更何況,我們準備了那麽久,君清那邊足還能抵擋一陣子。”沈君止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掌心,指縫之間一滴紅色的血液恍若欲滴。
皇帝一點一點的掰開了沈君止的手,而後用食指敲了敲自己方才落下的那一子,緩緩說道:“寶玉她不是被你把玩與股掌之間,最後殞身的白子。阿止,我們都明白,她是足以力挽狂瀾,拯救安慶於這場紛爭的人,就如同這枚黑子一般。”
“想要達到我們為之努力了那麽久的目標,就非得寶玉不可,也非得現在不可。”皇帝的眼中已經沒有了笑容,讓那樣年幼的小侄女上戰場,他也同樣舍不得。可是家國天下,當真容不得半點兒女情長。
而如今,的確是最好的時候。
忠順的狼子野心已經初露端倪,邊關百姓和將士們會重新想起東平郡王府對他們長達百年的庇佑。這些年徐氏和東平郡王府的舊部們等待的,正是這樣的時刻。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若非到了非得徐家後人出手,方能力挽狂瀾的時刻,如何能夠重振東軍聲威,又如何能洗刷東軍十萬將士的汙名?
況且,寶玉這孩子比他們期許中的還要爭氣。如今她雖然隻有十三歲,卻已經超越她祖父的鼎盛時期。
至若行軍打仗能否隻仗一人之勇?這些年無論是朝堂之中還是東平郡王府舊部之中,都不乏謀略之才。
百萬大軍之中,行蹤鬼魅,取上將首級,使後來者再不敢生謀逆之心。這是當年徐將軍在東域做的事情。時隔多年,斯人已逝,然而他的血脈卻又將在他曾經浴血過的土地上,繼續他未完的事業。
東域的安穩係在徐家一府,而徐家人的命運,則永遠懸在自己身後雙刀的刀刃之上。這世間縱有許多魑魅魍魎,然而它們到底隻是潛藏在人心之中。既然都是肉體凡胎,那又有什麽是能阻擋徐家人的雙刀的呢?
這些道理,沈君止都明白。可是,他真的沒有辦法接受。而今到了這一步,他隻想為他家的寶寶抵擋住一切風雨飄搖。而定國安邦,這本就該是他們男子才需要去做的事情。
“我去。”沈君止深吸了一口氣,鄭重的對他的兄長說道:“我說,平定東域,重振東軍聲威的事情,我去做。”
他的神態執拗,卻仿佛在垂死掙紮的困獸。
皇帝微微一怔,他似乎從沒有見過自己的弟弟如此鄭重的神色,仿佛這並不是在征詢他的意見,而隻是在通知他這件事情而已。
然而,皇帝隻是歎了一口氣,輕聲反問道:“那你說,你又是以什麽身份去呢?你姓沈,日後你的兒子還要執掌這天下。”
皇帝如今已經年近不惑,膝下卻依舊沒有子嗣,早已打定主意要在宗親之中挑選太子。而太子的人選,除卻他的親弟弟的孩子,皇帝並沒有過其他的考慮。
——這是他和母親辛辛苦苦爭來的帝位,這是他勵精圖治,戰戰兢兢二十餘載治下的江山,所以,他沒有道理將之拱手讓給那些已經失敗了的兄弟們的子嗣。在皇帝心中,除卻阿止的孩子,沒有人配繼承這萬裏河山。
沈君止皺了皺眉,道:“此事三年五載便有了結果,皇兄縱然疑心宮中妃嬪,那此間事了之後再選秀便是,小皇子小公主什麽的,很快便會有的。”
皇帝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沈君止卻又將話題轉了回來:“我這一身功夫全傳自徐將軍,若真論起來,縱然是寶寶,也是要叫我一聲師兄的。代師出征,又有何不可?”
“還有你這樣攀關係的?徐將軍若有靈,未必肯認你這個徒弟!”皇帝哼了一聲,轉而望向沈君止眼前覆蓋著的白紗,意味深長的道:“阿止,你莫要忘了,在世人眼中,你始終都是個身患眼疾之人。”
一個身有眼疾之人,就是上了戰場,旁人也隻會以為他是去混軍功的。若是這樣的人為主帥,不但起不到威懾周邊小國的作用,更可能讓東軍士氣低落,引起將士們的不滿。
想通了這個關節——也正是因為想通了,沈君止的拳頭才會不由自主的再一次握緊了。
對於自己做出的決定,沈君止並不後悔。可是,他沒有辦法在球球遠赴東域的時候,在盛京之中獨享太平。
更何況,這些年來,不僅僅是東軍之人爪牙蟄伏,苦苦忍耐,由沈君止親自帶出來的禦林軍也同樣在等待著這樣的時機——終有一日,他們將不再是藏匿在陰影之中的星光。那昭昭烈火哪怕焚盡殘軀,也要還這山河朗朗乾坤。
這是他們的“東歸”,他們的刀刃時刻遙指東方淪陷的土地,誓要收複安慶失去的寸寸江山。
皇帝沉默半晌。這是他親自養大的弟弟,沒有人比他更知道他的執拗。也知道,若是沈君止執意要去東域,那麽哪怕他捆住他的手腳,他也還是要去的。
皇帝不由捏了捏酸脹的眉心——一個侄女已經夠他牽腸掛肚的了。戰場那樣的地方,何止是瞬息萬變,其中的危機不可預料。若是這兩人真的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又教他如何和母後還有徐家妹妹交代?
因著年歲相差甚遠的緣故,無論是阿止還是寶玉,對於皇帝來說,那都是他的孩子。一下子送兩個孩子到戰場上去,皇帝的心裏是什麽滋味兒,除卻他自己,旁人再不會明白了。
沈君書他習慣把自己的感情藏得深,可是藏的深,不代表他沒有。
此事已經沒了回旋的餘地,情勢也是半點不由人。皇帝目送著沈君止離開了皇宮去準備東征事宜,一直到他弟弟的那一身熟悉的白袍再也消失不見,皇帝才研開了一塊新墨,連下多道密旨。
扭了扭手邊的一個固定著的湖綠色水波紋龍膽瓶,隻是片刻的功夫,幾道身影倏忽出現在了皇帝麵前。
皇帝將手上剛寫好的信交給這些暗衛,讓他們一一送達到收信人手上。那些暗衛隻聽命於聖上。聖上的命令一出,這些人片刻也不敢耽誤,隻是幾個彈指的功夫,宮中又哪裏還有他們的身影?
寶玉終於要踏上屬於她的戰場了,而在此之前,他們這些做家人的,卻還有另一場戰役要打——安慶縱然民風開放,女官也是有的。可是那些女官卻也隻限掌管宮中事宜,從未涉足過朝堂之事。
女子出征也並非沒有,譬如北靜太妃,那便是從戰場上洗練過的人物。然而,但凡女子出征,不是跟著父兄,便是跟著夫君。像是寶玉這樣,以如此稚齡統領一軍的,更是聞所未聞——寶玉的稚齡,讓家人們擔心。可是對於旁人來說,這卻也是不信任的根源。
而如今,如何能夠讓寶玉名正言順的接管東軍,這便是皇帝和她的兄長要打響的另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了。
這一些都在悄無聲息的進行著,在榮國府的榮喜堂中,球球靠在賈母膝頭,由著賈母給她梳通睡亂了的頭發。
小姑娘一聲一聲的“奶奶”,叫得賈母心裏甜暖成了一團。往日熱熱鬧鬧的榮喜堂中意外的清淨,仿若隻是為了讓這祖孫二人共享一會兒天倫之樂。
#球球:我的大刀已經饑渴難耐啦……摔,這是什麽破台詞?要換劇本!#
#男主:不說了,把我的貓放到戰場上去,本王還是先去砍了作者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