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迷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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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迷妹。
寶釵去尋自家父親的時候,薛老爺已經在房間等她許久了。看見女兒來叩門,薛老爺長歎了一口氣,他親自起身將門打開,將女兒迎了進來。
“釵兒,我知道你會來。”薛老爺坐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手指無意識的搓弄著一塊已經盤了多年的玉。
寶釵點了點頭,難得沒有了臉上的笑意,她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父親知道釵因何而來?”
薛老爺摩挲玉牌的手頓住,他的目光長久的凝視著手中的玉牌,卻仍舊緩緩說道:“釵兒,爹知道你哥哥誌不在此,所以這些年爹一直在培養你的幾個叔伯兄弟,如今再有個三五年,蝌兒就可以獨當一麵了。而且爹如今的身體還硬朗,你不用……”
寶釵搖了搖頭,道:“爹,薛家的攤子鋪得太大了,如今正需要你坐鎮盛京,蝌哥兒哪怕長大了,海運那邊也尚且需要他照顧。釵雖是女子,卻是自幼隨在父親身側,如今也斷續的接手了一些薛家的生意,若隻是一個東域的買賣,想來釵是可以應對的。”
薛老爺垂了眸子:“父母在,不遠遊。釵兒,你知道東域離盛京何止千裏,更何況那裏如今正戰亂,你個姑娘家家的,非得去那樣的地方,難道就非要要讓你爹你娘都擔心死麽?”
寶釵抬頭看了一眼自家爹爹,卻忍不住笑了出來:“孔子曰: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爹爹又是何時學了那斷章取義的伎倆?”
薛老爺瞪了一眼寶釵,半真半假的訓斥道:“別什麽都和你哥哥學,好好的一個再端方不過的女兒家,何時也學了那油嘴滑舌的一套!”
旋即,薛老爺的話鋒一轉,繼續道:“總之,你一個弱女子,爹哪怕是扔了東域的生意,也絕對不會讓你去東域的。”
寶釵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她低頭握緊了手中的帕子,長長的睫毛似蝴蝶輕翾顫抖,良久,她才像是被觸碰了多年的心事一般,隻用極小極小的聲音說道:“可是爹,寶玉是要去哪裏的啊,她是要去東域的啊。”
薛老爺將手中的玉放到了桌上,他望著自己的女兒,第一次十足的嚴肅:“就是為了一個賈家寶玉,你連你爹娘都不顧了?”
此言一出,寶釵先是愣住了。她詫異的望了一眼自己的爹爹,微微蹙起了眉頭。她實在是心思玲瓏透徹的女子,更何況對麵的人還是她的父親。
許久以後,寶釵才有些艱難的開口道:“爹爹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寶玉她……她是個姑娘啊。”所以,爹,你真的不用擺出一副“哪家臭小子拐帶我閨女”的樣子。
大概這話題實在是尷尬,所以哪怕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薛老爺也忍不住麵上帶出了一絲窘迫,他幹咳一聲,卻還是硬著頭皮對寶釵說道:“釵兒,你也知道那是個姑娘,小女孩兒出嫁之前,有幾個閨中密友是應當的。可是你不覺得,你對那賈家寶玉的關注太過了些麽?”
這話,對於薛老爺來說,的確有幾分難以啟齒了。然而到底是他自己的女兒,他無論如何也不希望他家寶釵誤入歧途。
寶釵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攪了攪手中的帕子,她斟酌了一下用詞,方才對薛老爺說道:“爹爹卻是想左了,女兒對寶玉並沒……傾慕之情。”摸了摸一直掛在腰間的小貓爪印玉佩,寶釵垂下了眼眸,低聲說道:“隻是,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是金玉之緣,救命之恩,韶華相伴。
對於寶釵來說,這就是寶玉對她來說的全部意義。
以薛家的處境,她作為懷恩侯幼女,身邊自然不乏其他家的貴女相伴。可是對於寶釵來說,那隻是交際罷了。她長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人情練達總是比同齡人要通透一些,也是因為這份通透,才會讓她無法將那些各懷心思湊上來的人當做是朋友。
於是,本就對她有救命之恩的寶玉,就顯得尤為珍貴了起來——這份珍貴,是就連後來相識的斯若黛玉等一幹姐妹也及不上的。
薛老爺將寶釵充作男兒教養,對於朝中情勢,薛老爺不太和自己的傻兒子提及,卻還是願意和小女兒念叨幾句的。
以寶釵的聰慧,加上寶玉對她的從不隱瞞,結合著如今的局勢和東平郡王府的舊事,寶釵很容易就能猜出徐氏乃至今上的打算——她是有心理準備的,也想清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唯一讓她算錯了的事情是,寶釵並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樣快。
快到讓她措手不及,以至於她還沒有一個順理成章跟去東域的理由,隻能來盡力勸服自己的父親。
至若那個還沒有實施的“順理成章的去東域的理由”……
年初是寶釵的及笄之日,薛夫人也開始幫著她相看人家。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個有主意的,薛夫人還特地來問過寶釵的意思。雖然身在閨中不好開口,可是寶釵還是明裏暗裏的暗示過一個人選——她兄長的同僚,粟王府玄孫,沈容武。
懷恩侯府雖不世襲,可是寶釵卻有縣主封號,薛蟠又是爭氣的,在北軍之中雖然依舊受欺負,可實際上卻當真算是官銜不低。粟王府雖然是親王府,然而到了沈容武這一代,也隻剩下了個三品都尉的爵位,也並不算寶釵高攀。
再加上寶釵在京中貴女之中頂頂出挑,因為寶玉的緣故,也很得太後青眼,是以在薛老爺對沈容武的父親隱晦提起此事的時候,沈家人甚至有些驚喜了。
於是兩家便開始接洽此事,如今已經大概定了下來了。若非東域戰起,兩人的婚事今年中秋便應該有了結果。
寶釵曾經對寶玉提起過,自己日後要嫁一個同樣用雙刀的男子。那並非是她的戲言,而是寶釵仔細考慮過的結果。
她並不知道那些被瑄王親自訓練出來的用雙刀的男子的具體職能,可是寶釵也隱約明白,那和徐家舊事脫不開幹係。
所以,唯有嫁給一個這樣的人,她才能順理成章的去幫寶玉搭一把手。寶釵不是沒有想過前路艱難危險,可真是因為這樣,寶釵才深深地覺得,不能讓寶玉一個人去麵對這些事情。
薛家在東域行商多年,藉由那些人脈,平素打探消息,甚至必要的時候出麵和那些小國接洽,都是很有用處的。這本也是皇帝的意思,隻是苦於薛家人如今青黃不接,薛老爺有些力不從心,而子侄一輩卻還沒有成長起來。
如此一考慮,能夠在東域如此行事的人,還真的就隻有薛家寶釵。
薛老爺已經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他自信自己能夠勸服閨女,讓她在京中安心待嫁,不要去趟東域的渾水。他也相信,若是自家釵兒真的誤入歧途,對那賈家小女產生了什麽有悖天倫的感情,他也能夠奉勸女兒克製,莫要行將踏錯,葬送自己的一生。
可是,薛老爺所有的話,都被寶釵的“救命之恩”四個字堵了回去。
誠然,薛老爺是商人,商人無不逐利。可是他自己也沒有忘了,在行商之前,他也是讀過聖賢書的。情和義,對於讀書人來說,甚至是可以淩駕於生命之上的。他沒有辦法去阻止自己的女兒報恩,不然,就是陷自己的女兒於不義。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薛老爺解開了自己腕間的繩子,將那塊方才一直把玩著的玉放到了寶釵手裏。
“這是薛家在東域的令牌,我已經修書東域的掌櫃們,說小姐不日便至。”狠狠的攥了一下手心,薛老爺繼續道:“東域相隔萬裏,即使你帶了薛家的護衛,爹爹還是不怎麽放心。左右你為寶玉那孩子而去,瑄王又是她的副將,此行,你便以定戎未過門的妻子的名義,隨著大軍一道走吧。”
定戎,乃是沈容武的字。
寶釵接過了薛老爺遞過來的玉,緊緊的攥在了掌心。忽然,她後退了兩步,在薛老爺麵前跪了下去,一叩到底:“不孝女寶釵,謝過父親。”
這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是自己捧在掌心養育到這麽大,連出嫁都舍不得,還想要多留她幾年的小女兒,如今卻要為了一口義氣,將自己送到最變幻莫測的戰亂之地。薛老爺隻覺自己心被人狠狠的揪住,疼得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可是他卻沒有。他隻是為她安排好了一切,然後擺了擺手,一遍一遍的囑咐著。
“釵兒,萬事小心,不要逞強。”
“遇到事情了就給家裏來信,爹爹和你哥哥看見了就會過去的,不會讓你一個人撐著的。”
“打仗是男人的事情,釵兒做自己能做的就好了。”
……
薛府的老爺並不是一個多言的人,很多時候,他甚至算得上沉默。然而這一天,他卻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寶釵一一聽著,將這些都細細的記在了心裏。
掌心的玉佩被她的體溫染熱,許久之後,寶釵推開了薛老爺書房的大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寶釵對一直守在門外的鶯兒說道:“鶯兒,回吧,咱們收拾東西。”
寶釵望了望東邊的方向,目之所及,隻有盛京的瓊樓玉宇。而她知道,為了這一片瓊樓玉宇,也為了那個人,她終於要踏上新的征途了。
一直到寶釵走遠,薛老爺才頹然的靠在了椅子上。捏了捏抽痛的額角,薛老爺長歎了一口氣。他也該想一想,這件事要如何對他家夫人提起了。
#薛老爺:我家小寶釵也學會坑爹了,一定是蟠兒那臭小子帶壞的!#
#薛小胖:躺著也中槍神馬的,是因為我躺得不夠平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