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景朝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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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節堂台階前,羽林軍將浸了桐油的布條仔細纏在木棍上,做成火把,在火盆中引燃。
    眾人明火執仗往外走去,太子一馬當先,卻被李玄攔住:“殿下,若真如陳跡所說,今夜恐會與景朝賊子交手。您千金之軀,還是留在都司府吧。”
    太子朗聲笑道:“李將軍怎麽拿我當懦夫看待,你我一同來了固原,自當同甘共苦!哪有讓你們在前麵拋頭顱灑熱血,我躲在後麵的道理?我大寧自立朝以來,從未有過怯戰之天子,也不曾有過怯戰之太子。”
    李玄動容道:“殿下,若您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向陛下交代啊!”
    太子抬手止住話茬:“無需多言……陳三公子,景朝賊子身在何處?”
    陳跡拱手回答道:“城東桃槐坊,莎車街,門前有顆榆樹的人家便是。”
    太子高聲問道:“可有人知道莎車街在何處?當先領路。”
    羽林軍麵麵相覷,他們來固原也不過十餘日,來了之後便緊緊跟著太子,尚且沒有機會熟悉固原。
    李玄在一旁說道:“殿下,稍後我點一名邊軍帶路即可。”
    太子點點頭:“好!”
    眾人手持火把翻身上馬,百餘騎白馬從都司府中奔騰而出,驚得門前邊軍甲士紛紛退避。
    都司府的紅漆大門前,一支支火把照得老吳麵色驚疑不定:“殿下,諸位這是要往何處去?”
    “軍機大事,不該你過問的不要問,”李玄指了一名邊軍甲士說道:“上馬,為我等帶路。”
    老吳忽然拱手說道:“李將軍,你點的這位步卒不擅馬術,末將對固原更熟悉些,不如由末將為你們帶路?”
    李玄冷笑一聲:“不必,我騎馬帶他即可!”
    老吳不再說話,轉頭給那名邊軍甲士交代道:“認真為殿下帶路,莫要出了差池!”
    邊軍甲士抱拳領命:“是!”
    待邊軍甲士上馬,羽林軍舉著火把,拱衛著太子疾馳而去。白色的雉尾與鬥篷威風凜凜,長長的軍陣如一柄潔白無瑕的象牙刀,刺進固原城腹地。
    隊伍末尾,陳禮欽也策馬綴著,他看著陳跡的背影時心事重重,像是蓋著一塊十餘年散不去的陰霾。
    猶豫許久,陳禮欽終於揚鞭想要追上陳跡。他剛來到陳跡身邊,棗棗卻突然加速將他甩開。
    陳禮欽不得已開口:“陳跡,我有話與你說!”
    陳跡輕輕拍了拍棗棗的脊背,棗棗心領神會放緩速度,他側目看去:“陳大人要說什麽?”
    陳禮欽看了看前後左右,確定沒人在近處,這才低聲神秘問道:“你最近見過什麽人嗎?”
    陳跡微微皺眉:“陳大人此話何意?”
    陳禮欽斟酌片刻:“你是不是已經過見過她了?”
    “誰?”陳跡疑惑不解:“陳大人到底要問什麽?”
    陳禮欽沉聲道:“不用裝模作樣,我問你,你這一身本領是從何處學來的?”
    陳跡不動聲色回應道:“回稟陳大人,在醫館跟我師父學來的。”
    陳禮欽加重了語氣:“休要糊弄我,姚太醫在京中行醫數十年,幾曾有人聽說過他是個行官?”
    陳跡不語。
    卻聽陳禮欽忽然說道:“陳跡,你是不是見過你娘了?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她還活著?”
    陳跡心中一驚故作驚訝:“我姨娘還活著?!陳大人,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姨娘不是死了嗎?”
    “莫要裝模作樣!”陳禮欽便又一連串追問:“她是不是去洛城找過你了?何時找的?說了什麽?她如今在何處?”
    陳跡心念電轉,陳禮欽這兩句話裏透露出的信息量極大:自己的生母陸氏,真的沒有死!
    可既然陸氏沒死,為何不回景朝故鄉?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導致陸氏必須假死離開、隱姓埋名?
    但為什麽,小滿好像並不知道此事?
    陳禮欽見陳跡始終不語,眉頭緊鎖的喋喋不休道:“我早與她說過,既然要走便走得幹幹淨淨,為何還要再回來見你?她教了你這些本領,你便以為她是對你好嗎,她這麽做隻會將你卷入是非!”
    陳跡斟酌許久平靜道:“陳大人,你是不是糊塗了,我姨娘早就去世了,她如何來找我?我說過,我這一身本領是我師父姚奇門姚太醫教的,此話若有一句謊言天打雷劈。”
    陳禮欽低喝一聲:“你還要撒謊到何時?你且記住,以後不要再見她了,也不要再隨意向人展露你的本領,尤其是她教你的那些。還有,莫再往太子、皇子身邊湊了,小心她利用你闖下彌天大禍!”
    此時,陳禮欽已認定陳跡生母回來過,不然根本無法解釋陳跡這一身本領從何而來,他不相信一個老太醫能教陳跡行官門徑。
    陳跡轉頭盯著陳禮欽,直截了當問道:“陳大人,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
    陳禮欽麵色一變,怒聲道:“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情,你隻需記住莫要再見她就是了,我絕不會害你的!”
    陳跡陷入沉默,原來陳禮欽還有這麽一層顧忌……如此看來,陳禮欽定然知道許多內情,甚至可能知道陸氏的景朝身份!
    對方或許早就察覺了自己的異樣,卻不敢聲張。如今實在忍不住了,才來找他盤問。
    陳禮欽見他許久不說話,聲音和緩了一些:“你不了解你娘的為人,她這個人滿口謊話連篇,有時候她連最親近的人、連她自己都騙。聽我一句勸,莫要再與她有何瓜葛,踏踏實實考取功名,這才是正途。”
    正當此時邊軍甲士指著一條狹窄的街道:“各位將軍,莎車街到了。”
    陳跡看去,卻見莎車街內有三棵榆樹,不知那傾腳頭說的是哪一家?
    他隱隱覺得不對:“殿下,我先前得來的消息說,門前有榆樹的人家便是,可這裏竟有三棵榆樹,恐怕……”
    李玄沉聲道:“無妨,將三戶一起抄了即可!”
    他看了一眼莎車街,當即對左右羽林軍打了個手勢。羽林軍們翻身下馬,一個個翻上屋頂,朝那三戶人家摸過去。
    陳跡沒有下馬,靜靜的在莎車街口駐馬而立,眉頭緊鎖。
    正當此時太子攏了攏肩上的狐掖裘,撥馬回頭,來到陳跡身邊:“陳三公子昨夜不是走了嗎,為何今日又突然送來消息?”
    陳跡解釋道:“回稟殿下,草民昨日離開是為了探聽消息,這固原魚龍混雜,有人站在明處,當然也該有人藏在暗處。”
    太子稱讚道:“陳三公子不愧師從王道聖先生,有文韜、有武略。隻是不知,這消息是從何處探聽來的?”
    陳跡麵不改色道:“回稟殿下,勾欄瓦舍,不值一提。”
    太子笑了笑,話鋒一轉問道:“你那兩位兄長今年都考中了經魁,為何獨你沒有參加科舉?”
    陳跡思索片刻回答道:“殿下,隨先生學的也不是經義,而是軍略,無意參加科舉。”
    “哦?”太子來了興趣:“這麽說,你有意投身行伍?”
    陳跡嗯了一聲:“原本先生丁憂之後要起複兵部,卻不知怎的耽誤了。我隻好先隨家人返京,再尋個事做。”
    太子感慨道:“此事我了解一二。胡閣老將舉薦王先生的奏折呈於仁壽宮,卻被司禮監駁回,內相說王先生早年領邊軍時貪功冒進,還需再打磨打磨。”
    陳跡惋惜道:“可惜先生一身才華。”
    太子饒有興致的打量陳跡:“陳跡賢弟,返京之後可有什麽打算?”
    陳跡拱手道:“回稟殿下,尚無打算。”
    太子笑吟吟的模棱兩可道:“甚好。”
    突然間,遠處傳來李玄的聲音:“殿下,此處並無陳跡所說的景朝賊子,也沒有所謂的十餘缸金汁!”
    太子怔了一下,撥馬往莎車街裏走去:“三戶人家裏都沒有嗎?有沒有可能是景朝賊子提前聽到風聲,將那十餘口大缸運走了?”
    李玄押著三戶人家的百姓走出門來:“殿下,絕無可能。那十餘缸金汁即便被人運走,院子裏也起碼會留下些氣味。可這三戶人家幹幹淨淨,沒有絲毫痕跡,我們被騙了!”
    此時,那三戶人家合計十七口人跪在地上,臉色煞白:“各位軍爺饒命,不知小人犯了何事?”
    太子趕忙道:“諸位快快請起,是我等搞錯了。”
    齊斟酌狠狠看向陳跡:“小子,你從市井裏聽到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就敢來戲弄殿下?該當何罪?”
    陳跡低頭沉默不語。
    陳禮欽趕忙策馬上前,對太子拱手道:“殿下,犬子也隻是心係固原安危,並無大錯。索性隻是讓殿下白跑一趟,並沒有真的造成什麽損失……”
    齊斟酌手按腰間長劍,冷聲道:“話可不是這麽說的,萬一殿下今夜出行遇刺,他擔待的起嗎?”
    太子忽然開口道:“齊斟酌,莫要再說了。”
    他轉而對陳跡笑道:“我知陳跡賢弟乃是好心,不過是撲了個空而已,這能算什麽錯?咱們這幾日查殺良冒功案,還不是次次撲空?陳跡賢弟隻是年紀尚淺,做事有些衝動,再多曆練曆練就好,不礙事的。”
    然而就在此時,陳跡坐在棗棗馬鞍上,驟然抬起頭來:“不對,抓住那邊軍甲士……等等,帶路的邊軍甲士呢?他方才和你們一起進的院子,如今去哪了?”
    舉著火把的羽林軍麵麵相覷,他們在人群中尋了半天,卻已不見那邊軍甲士的蹤影!
    有羽林軍回憶道:“他說自己要上茅房……”
    陳跡凝聲道:“若莎車街裏榆樹眾多,給我消息之人絕對不會用‘門前有棵榆樹的人家’當做線索,這裏不是莎車街!”
    說罷,他看向莎車街裏被驚擾的百姓:“這是什麽街?是不是莎車街?”
    百姓麵色茫然:“軍爺,這裏是庫勒街啊,距莎車街還有一裏地呢。”
    陳跡不再說話,策馬從一名年輕漢子身邊經過,俯身拎起對方褲腰帶便走。
    他頭也不回的對羽林軍吩咐道:“都跟上,指路的邊軍甲士是景朝細作,他此時定是跑去給莎車街的景朝賊子報信了。必須立刻找到他們,若讓他們汙了固原城一半井水,等景朝天策軍一到,萬事皆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