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小試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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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玉隨口道:“剛才五姐姐說,你昨日做的詩不如上一次,我說如果三姐姐聽到,必然得撓你。”

    湘雪驕傲的挺挺胸脯:“蓮妹妹很有眼光,我昨日的詩做的倉促,自然不如上次,蓮妹妹作詩一般,品詩倒有見第。”

    湘蓮被湘雪撅了一句,悶悶說道:“好好,三姐姐才貌雙全,萬中無一。”再拌幾句嘴真要吵起來了,湘玉忙打岔:“三姐姐過來是為何。”

    湘雪這才想到此行目的:“我聽說你這有幾張上好的貂皮,比外麵賣的好,不知道能不能勻給我一張。”

    湘玉的貂皮是小秋和莊裏人進山獵到的,聽相公說七小姐喜歡牛皮、羊皮,料想貂皮一定喜歡,便送了來,湘玉都放在了庫房裏,問道:“大夏天的你要貂皮何用?”

    湘雪有些不耐煩:“二哥生辰的時候我打算送他一件貂皮大衣,雖還有幾個月,提前做了心安,外麵鋪子好手藝的師傅不好找,你就說給不給吧。”

    湘玉哪有那麽小氣,不過是一件貂皮,喚采茶去庫裏拿了一件包好,湘雪道了謝,咬唇道:“咱們年紀也不大,怎就搬出去住了?”話裏話外透露著是太太故意為難。

    凡事最怕看不清,湘雪也快十歲,該有分辨能力了,再說馮氏雖沒管教過湘雪兄妹,可也從沒故意難為過,這樣的太太已經難找,可依舊被猜疑,湘玉懶得細聲安撫,語氣冷了下來:“不止咱們家,別的府裏的小姐們也都搬出來住,為的是自立,不止是你,五姐姐得離開韓姨娘,我也得離開太太,若三姐姐不滿意,和太太說去。”

    湘雪心眼小,吃不住湘玉這頓冷言冷語,出了屋子抹著淚回了勤香院。萬姨娘哪見女兒這麽哭過?攬著湘雪的腰跟著哭:“我的心肝啊,你還是姐姐,她怎麽能這樣對你說話,這不是不悌長姐嗎?”

    溫嬤嬤杵在一旁,溫聲細語道:“萬姨娘此言差矣,長姐的稱呼乃嫡長女所用,用在三小姐身上並不妥當。”勤香院誰不順著萬姨娘的話頭?來了一天的嬤嬤,對她的示好視而不見,現在又找茬,必是馮氏故意找來的,看著更不順眼了。

    抹了一把淚道:“我不過隨口一說,嬤嬤何須認真,雪姐兒不過閑話一句,她便一頓排頭下來,我可憐的姐兒啊。”

    溫嬤嬤依舊不急不緩道:“萬姨娘又錯了,京城各家的小姐到了年紀也是自己掌管一個小院的,以後出門子成家,府裏的事務得掌起來,搬出來是打好基礎,太太按著規矩來,並無不當,再者嫡庶尊卑有別,萬姨娘這麽抱著小姐喊心肝極為不妥,該恭敬的稱呼一聲三小姐。”

    說話間,溫嬤嬤還是淡然的神色,萬姨娘氣急,恨不得上去撕扯她,她剛要反駁,溫嬤嬤又道:“奴才說一嘴,三小姐也有錯。”

    湘雪已經漸漸止住了哭聲,睜著淚眼道:“我也有錯?”

    溫嬤嬤耐心答道:“是的,女兒家講求貞靜,三小姐一路哭著跑回來體態不端,儀容不整,實在不該是貴女所為,此為其一;姐妹間拌嘴兩句便和姨娘哭訴,和姨娘一起閑話小姐的不是,三小姐言語失當,婦言不貴多,而貴當,這般說話終歸欠妥,此為其二;子女要敬父母、明事理,但三小姐猜疑太太的良苦用心,對長輩失了孝道敬意,此為其三。”

    前兩點不過是小節,最後壓下來一頂不孝的帽子,把萬姨娘嚇得膽寒,溫嬤嬤伶牙俐齒,她說不過她,可不能讓雪姐兒擔了這個罪名,她忙捏捏湘雪,暗示她說話。

    湘雪忙道:“嬤嬤,我絕對沒有不敬太太的心思。”溫嬤嬤點點頭,像是同意湘雪的話:“蘇家的姑娘都是極好的,我相信三小姐。”幾番話下來,萬姨娘哪還有心思議論湘玉?找借口打發了溫嬤嬤出去,關上門和湘雪道:“這是個厲害的。”

    萬姨娘可算是打遍後宅無敵手了,遇上一個溫嬤嬤才知道人外有人,她這些伎倆還不夠人家看一眼的,溫嬤嬤也不急,就慢聲細語和你講道理,你愣是一個字也駁不回去。

    這才是剛開始,以後湘雪身邊就安插著這麽一個眼線,一言一行拿著尺子量,但凡不對就上來說道理,也是夠愁人的。

    蘇府重規矩也是在大局上,萬姨娘正是因為這個,才敢猖狂,小節上太太都不挑理,可這溫嬤嬤,她不過是說了幾句話,就被揪出了一堆錯處,湘雪那連不孝的罪名都算上了,是個能說會道的,怪不得各家都願意嬤嬤教,如果能練出這樣的性子,還怕挨欺負不成。

    萬姨娘雖恨溫嬤嬤不給她麵子,可也耐心和湘雪說:“一兩次處事看,溫嬤嬤是個老練精明的,你跟著她學規矩,對你有好處,就算是馮氏派過來的,你是小姐,她不能拿你如何,再者你不犯錯,她也揪不到什麽。”

    湘雪遲疑的點點頭,蘇家後宅的女人,沒有這樣性子的人,湘雪有點呆了,開始說京城來嬤嬤,她無甚情緒,以為就是來個媽媽一般,可沒想規矩這麽嚴,大道理一堆,聽的她都愣了,有些害怕以後受罪,可不敢和姨娘說,不然姨娘定然指著鼻子罵她沒出息。

    勤香院的話傳到馮氏耳朵裏,她笑著和趙媽媽說了一句:“這溫嬤嬤真是一個妙人兒。”

    妙人不止溫嬤嬤一個,湯嬤嬤不遑多讓。

    湘玉懶散慣了,院子裏的人也都慣著她,起床洗了臉拿臉帕在麵上亂擦了幾下,湯嬤嬤過來道:“七小姐擦麵的姿勢不對。”

    湘玉:“……”

    湯嬤嬤拿起了臉帕,在自己麵上做示範:“臉帕不同,折的次數不同,總之要折成手掌大小,然後在臉上做十字形擦麵的姿勢,切記不能胡亂擦,看起來不雅觀。”湯嬤嬤演示完,讓湘玉照著做一遍,湘玉苦著臉,又擦了一遍臉,湯嬤嬤才滿意的點點頭。

    中午在馮氏處用飯,湘玉拿起筷子剛要夾菜,湯嬤嬤過來道:“七小姐拿筷子的手勢不恰當。”說著又具體說了一遍。

    馮氏在一旁道:“辛苦湯嬤嬤了,這般細心管教,隻是不知筷子拿法也如此講究嗎?”湯嬤嬤答道:“宮裏是這般要求,公主、嬪妃們,規矩都是這樣教的,坊間並無太多拘束,隻是老奴想,七小姐是貴女,以後若是嫁到天潢貴胄,免得拘謹,多學些無壞處。”

    俗話說技多不壓身,馮氏很讚同湯嬤嬤的話,馮氏在家沒學太多規矩,娘親也不懂,嫁到蘇家吃了不少的虧,開始鬧過一些笑話,很是知道規矩、禮節的重要,她自己不懂教不了湘玉,現今有了湯嬤嬤盡心管著,自己也親眼見了,才是真的踏實了。

    一頓飯下來,湯嬤嬤糾正了湘玉不少的錯處,湘玉叫苦連連,直說沒吃飽,湯嬤嬤道:“七小姐當眾萬萬不能說食的不夠,小姐現在年紀小無事,長大這樣說會鬧笑話的,若真沒吃飽,悄悄和太太說一嘴,切忌勿在眾人麵前說這些。”湘玉垂頭表示記住了。

    湘玉在孩子裏算是對甜食有節製了的,畢竟她不是真正的孩子,知道甜食對牙齒的侵害,吃完甜食必然會用青鹽淨牙。可即使這樣,湯嬤嬤依然鉗製著甜,隻準她吃幾種,味道並不甜,說對牙齒好,女子定要有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嬤嬤來了才不過四五天,湘玉便叫苦不迭,和馮氏提起,馮氏笑說剛好有人管你了,束束你的性子,湘玉和湘蓮湊在一起,各自說嬤嬤是如此管教的,到後麵兩個人目瞪口呆,湘蓮道:“沒想到湯嬤嬤管你管的更嚴格,我心情好一些了。”

    湘玉愁眉苦臉的說湯嬤嬤拘著她不讓吃甜食,湘蓮眨眨眼:“五妹妹你忘了我了嗎?我給你做,我想想……若是不用糖,那得找替代的,蔗糖不行,也太甜了。”思慮了一會兒道:“我知道了!用蜂蜜,莊子上養著蜂子,常給府裏送蜂蜜,蜂蜜做糕點口味雖不如糖,可我改改配方,一定好吃!”

    湘蓮最愛下廚,此刻想出了主意,臉上映著歡悅的笑容,湘玉問道:“雙嬤嬤讓你下廚房嗎?”湘蓮剝了一個葡萄放嘴裏,一咬下去全是甜水,滿足的笑道:“我也沒料到,雙嬤嬤竟沒拘著我,我猜是太太早給遞了話,不然定然管我了。”

    她說完感激的看著湘玉:“之前是我糊塗,太太是個好人,以後我會真心敬著太太。”這才是湘玉想看到的局麵,湘蓮心思清明,隻是以前想岔了。

    院子裏,湘玉邁著小碎步走路,忐忑的問湯嬤嬤:“嬤嬤你教我規矩,不用我頭頂花瓶、手捧熱茶壺吧?”

    湯嬤嬤被湘玉逗笑了:“姑娘從哪聽到的怪舉動,姑娘放心,沒有的事兒,你小步伐慢些走便好,時間還長,我慢慢教,你也不用急。”

    湘玉是深受現代宮廷劇的毒害,以為學規矩都得頂花瓶呢,看來也不用,湯嬤嬤規矩嚴,倒不體罰,閑下來還和湘玉講講後宮的事兒。

    宮廷秘聞湘玉聽得津津有味,自然湯嬤嬤講的都是無傷大雅的,妃子間的爭鬥一帶而過,重點給湘玉講如何做人,縱使湘玉是成年人的靈魂,閱曆豐富,依然受益匪淺。

    月明星稀,婆子抬一張榻出來,上麵鋪上竹席,點上艾蒿驅蚊,采薇給湘玉抹上了艾草、菖蒲水煮後的水,湘玉躺在榻上,湯嬤嬤坐在一邊,兩個人閑談。

    轉瞬湯嬤嬤來了蘇府快一個月了,湯嬤嬤十分滿意,姐兒是個好伺候的,比京城的貴女好管教,之前教的高門大戶,雖表麵恭敬,可誰真正尊敬她?不過拿她當下人看。

    湯嬤嬤教出來的小姐有口皆碑,在京城教了四五年,最近越來越乏,錢財壓了箱子,夠後半輩子花,就是過得不稱心,每日疲憊不堪,正好有遠離京城的機會,一咬牙便應了下來。

    開始還忐忑。怕蘇府太太不好相處,小姐不聽管教,進來才發現都是知理的,蘇太太出身不高、貴氣不足,可勝在通情達理,看她辦事牢靠,真心高看她一眼,待得舒心。

    三個嬤嬤也算同氣連枝,從京城千裏迢迢來教養小姐,總不能丟了宮裏嬤嬤們的臉,閑來三個老姐妹聚在一起,談談心,喝喝茶,日子也悠閑自在。

    雙嬤嬤是最省心的,湘蓮安分守己,很少犯錯,規矩嬤嬤教了細心學著,不用重複第二遍,湘雪毛病不少,束了一個月也老實了,湘玉性子散逸,懂規矩卻不守規矩,湯嬤嬤約束著,收斂了不少。

    府裏的婆子丫頭都知嬤嬤是京城來的,平時都很敬重,每日三餐,三個嬤嬤湊一桌子吃飯,這是別人沒有的待遇。

    府裏像趙媽媽、一等二等丫鬟,等主子吃完了,一桌子才動不了多少,拿下去圍著吃了,這算是待遇最好的。粗實丫頭、幹活的婆子隻能吃廚房做的下人餐。

    下人餐能有什麽好味道?不過就是白菜豆腐切塊往大鍋裏一頓,茄子土豆下鍋炒炒,鹽巴味道都不重,咂摸不出味道。

    吃飽是能吃飽,想要好味道是妄想的,有婆子拿著飯碗說下次多放些鹽,廚房的人眼睛一瞪:“哪有那麽多鹽巴給你放?自己口重怪我菜做的不順心,有本事自己吃去!”說罷盛菜的勺子抖一抖,僅有的肉丁都沒了,看的婆子心都疼。

    這些馮氏不太清楚,她管著後宅,可下人的小事哪放在心上,即便趙媽媽也不曉得。

    湯嬤嬤、雙嬤嬤從廚房提溜食盒回小院,路上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悄悄跟在後頭,等到了院門口,湯嬤嬤回頭問:“你跟著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