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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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嬤嬤牽著蔓草去湘玉院的時候,湘玉剛從正院書房回來,湯嬤嬤笑道:“擾姑娘清淨了,我賣個老臉,想求姑娘一件事。”

    湘玉掃了一眼湯嬤嬤身邊的蔓草,大約已猜到是為何,她笑眯眯道:“嬤嬤莫要客氣。”

    湯嬤嬤把蔓草往前一推:“老婆子剛認了這個小丫頭做幹孫女,她是花園打掃的丫頭,我有私心,想讓她的活計更輕快一些,不知道七姑娘院裏還缺不缺丫頭了?”

    湯嬤嬤來之前早打探過了,湘玉院子裏丫鬟的名額還空缺著好幾個,安排一個蔓草是綽綽有餘,湘玉隻聽采薇提起過馮氏發落了廚房的管事,這裏麵具體還摻雜著何事,她不清楚,蔓草看著有禮,雖見了湘玉很拘束,也掩不住她的活潑靈動,湘玉覺得很合眼緣。

    再說她也相信湯嬤嬤的眼光,賣個人情何樂而不為:“我這名額一直是缺著的,太太老想著給我補齊,我尋思我年紀小,人多了沒必要,就一直沒填,我瞧著蔓草是個不錯的,就留她在我院子先做個三等丫鬟,每月六百錢月例,負責灑掃灑掃院子,嬤嬤看如何。”

    湘玉說的是先做個灑掃丫鬟,至於後麵的升遷憑著 蔓草自己個兒,湯嬤嬤滿意的很,湘玉派的很周全,她也不願蔓草因著她,上來就做了一二等丫鬟,還不夠下人嚼嘴的呢,這樣既妥帖別人也挑不出理來,憑著蔓草的性格,必然能入了湘玉的眼,把人送了來,後麵她也不操心。

    再說有她在眼皮子跟下盯著,即便蔓草性子綿軟,還能讓人欺負了去不成?

    湘玉轉頭詢問蔓草的意見,蔓草愣愣的道:“七姑娘沒說錯,每個月能有六百錢銀子這麽多?”湯嬤嬤一瞪眼:“姑娘麵前慎言。”

    湘玉看蔓草傻得可愛,忙笑道:“無妨無妨,蔓草這是天真爛漫,沒錯,六百錢,以後你跟采蓮采茶住一個屋罷。”

    采茶采蓮是能進湘玉屋的貼身丫頭,湘玉讓蔓草跟她們同住,是給了湯嬤嬤極大的臉麵,也是暗示著,蔓草在湘玉院裏,以後的也是往屋裏活賣力的,湯嬤嬤徹底安了心。

    蔓草局促的跟著采茶去放了東西,采茶給了她一身衣服,料子摸著光滑順平,雖然都是丫鬟裝,可這件的布料要好的多哩。

    蔓草也不敢說她舍不得穿,怕鬧了笑話,忐忑的換了上,自己用手抓抓頭發梳好發,采茶瞧了笑了笑:“我來幫你梳。”

    采茶手巧,梳完後也不鬆散,下麵一綹都沒落下,采茶道:“你這頭發有些枯黃,營養不太夠,以後我給你用發油擦擦,保管不用一個月便烏黑油亮。”

    蔓草有些受寵若驚,從椅子上站起來:“不用不用,也太麻煩采茶姑娘了。”采茶見蔓草有趣,說道:“大家都是伺候七姑娘的,你別和我客氣,以後若不嫌棄,可以叫我一聲姐姐。”

    丫鬟們也不必按照年紀排大小,蔓草來的晚,就算大上采茶一些,叫一聲姐姐也是正常,論資排輩,采茶當得起。

    雖是下人房,蔓草環視了一下,也覺得這屋子好看極了,和通鋪不同,炕上至多睡兩三個人,炕上一水的瑪瑙紅的織錦花鋪蓋,靠著門口有一個小櫃子,采茶說是“鞋櫃”,是七姑娘畫了圖紙,讓木匠打造的,不止給了主子,給她們這些丫鬟的屋子,每人做了一個,說放鞋子十分方便。

    蔓草心道七姑娘真是個好人,她打開鞋看看,裏麵用幾塊木板隔著,每層都能放上四五雙鞋,最下層還放了香包用來祛除。

    她以前住的屋子是石灰牆,手一摸直掉渣渣,看著泥匠也沒用心,石灰土斑駁不勻,這間兒竟然是淡黃色的,比白牆還好看哩,酸枝木桌子上還放了一個花瓶,牆上掛著兩幅字,隻是字不太好看……

    若是她沒來,和她說這是主子的房她都信,采茶像是看出了她的疑問,耐心說道:“在七姑娘手底下幹活,隻要謹慎踏實、忠心不二便可,七姑娘是個省事的,平素自己做的,都不找咱們,輕易不罰打下人,你看咱們這屋子,雖是下人房,可這布置,也算精致,牆是七姑娘找顏料調的色,花瓶裏的花,和七姑娘房裏是一樣的,采花時給咱們也采上兩朵,七姑娘常說,咱們下人伺候人本就辛苦,住的再不順心一些,還有什麽樂子?”

    聽采茶姐姐這麽說,蔓草點點頭,沒想到七姑娘這麽體貼大家,大母說的沒錯,跟著七姑娘是個好差事,她隱隱覺得興奮,好像是從泥坑跳到了金窩窩,以後能吃上克扣的飯菜,兜裏裝上六百錢銀子了。

    她怯怯的問了一句:“那這牆上的字呢,怎的跟狗爬爬似的。”

    她剛問完,采茶便袖子捂著嘴笑了起來,後來自己越笑越厲害,幹脆伏到了炕上,斷斷續續道:“你別問……這兩張是七姑娘學字時,我和采蓮要來的。”說罷眼珠一瞪:“好啊,蔓草你竟敢說姑娘的字像狗爬,我要秉明姑娘去”

    蔓草知道采茶是和她說笑,接道:“原來是姑娘的字,那真是……龍飛鳳舞、筆走龍蛇、蛇鼠一窩。”她不會什麽誇讚的話,這幾個詞還是聽別人提起過,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前兩個還能聽,蛇鼠一窩,采茶一想,可不是麽,她們這些人跟著七小姐,真是蛇鼠一窩哩想完自己也笑了起來。

    灑掃的活兒蔓草幹了好幾年,也不用人教什麽,自己賣力的掃院子去了,湘玉在屋裏看了一眼,和采薇道:“你看蔓草如何?”

    采薇回了一句:“湯嬤嬤的眼光信得過,看著和姑娘是一路人。”湘玉也是這麽想,她賣湯嬤嬤麵子是一回事,也得這人她看著順心,不然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是添堵?她想的也多,四個采比她大幾歲,到了年紀看她們意願,若是想嫁人,給張羅個踏實可靠的,放了契給些嫁妝出去過踏實日子。

    她是現代穿來的,腦子裏是人人平等的思想,其他人她伸不了手,這幾個是從小伺候她的,總得她們順心。

    若是她們嫁了人出現了空缺再現補,還不如現在先做準備,蔓草有湯嬤嬤調教著,以後也不會差。

    蔓草的臉色看著蠟黃,這是營養不良啊,湘玉囑咐采薇吃飯時照顧一下,用從梳妝盒裏拿了護膚品,說給蔓草用。

    采薇笑說:“你們看,可見姑娘是個喜新厭舊的,蔓草剛來,就噓寒問暖,把我們放一邊去了。”

    湘玉拿著盒子打了采薇手背一下:“你再說,我便把你放回家,省的你表哥掛心。”

    采薇在幾個采裏年紀最大,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哥,兩家人雖沒過話也是心照不宣的,等兩個人長大了便求主子放出來成親。

    采薇表哥每個月都會過來看采薇,在門口望上一眼,遞個東西。采薇被打趣的紅了臉,跺跺腳:“姑娘你還是主子呢,這麽欺負人。”采茶湊過來:“采薇姐姐你莫惱,待出閣的時候,姑娘一定多給你一些壓箱錢。”

    湘玉附和說:“我多給一些,多給一些。”

    花園那邊的小院修繕完畢,馮氏開始操持著幾個姑娘換院子,心下有些酸澀,湘玉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到七歲,從一個奶娃娃開始看顧,如今也是半大姑娘了。

    依著她的私心,想再多留湘玉兩年,畢竟她比其他兩個年級小些,也有說頭,隻是趙媽媽勸她,既然搬了就都一起,離得也不遠,玉姐兒隨時能過來找太太,免得被說嘴。

    馮氏說誰嚼舌頭看我怎麽懲治,嘴上這麽說,也是鬆了念頭,讓三姐妹一起搬過去。

    和馮氏的麵平心澀不同,萬姨娘那幾日總是拉著臉,勤香院的仆人知道是為何,走路低著頭快走,生怕觸了黴頭。

    若不是有溫嬤嬤在,萬姨娘必定要在院裏撒一番氣,紓一紓心裏的悶氣。可經曆了上次,溫嬤嬤一句一個姨娘錯了,她可不想再惹事。

    湘雪也難受,離了生母搬去小院,萬事都得自己操心,以後雖也能來看看姨娘,到底不如現在每日見到方便。

    櫃子裏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裝箱子,姨娘把她能用得上的都給她帶上,湘雪攔道:“姨娘不用給我拿,自己留著用吧,太太都準備了。”

    萬姨娘聽這話不悅:“太太就是個麵上菩薩,還能真心對你好?她給置辦的東西,哪有親娘的貼心,都帶上吧,省的找不到不順手。”

    湘雪的丫鬟都跟著去,也拾掇東西,勤香院人多屋少,丫鬟們擠在一條炕上,出個虛恭熏的滿屋子掩鼻。

    這下有了自己的院子,丫鬟們開心了,聽說兩三人可住一間,真是天大的好事。可明麵也不敢漏出喜模樣來,主子愁雲慘霧的不願走,她們笑嗬嗬的,不是討打麽。

    芳姨娘在屋裏見萬姨娘那忙活,心下大快,讓她得意,在得意不還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聽太太的麽,讓姑娘搬你就得搬,你再心如刀割、日坐愁城也無法,規矩就是規矩。

    芳姨娘讓丫鬟抱來一笸籮瓜子,靠著牆根看對麵忙來忙去,瓜子殼一磕一吐,時間消磨著,笸籮見了底,她才心滿意足地進了屋,囑咐丫鬟拿著銀子去廚房添菜,說今兒開心,得多吃一些。

    對麵的萬姨娘知道了芳姨娘的話,差點氣厥過去,女兒要搬走,她心如刀割,對麵那個賤蹄子這時候和她打擂台,存心氣她,真是個心腸惡毒的,不怪她這麽多年生不下一個蛋來,可見老天是長了眼的,這麽寬慰自己了一番,才算氣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