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爭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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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起來和湘玉一般大的年紀,身材幹瘦,可雙眼炯炯有神,緩緩說道:“恕奴婢逾越,這幅字寫的很難看。”

    在場的眾人臉色微變,人牙子帶來的小丫頭麵麵相覷,心道這真是一個膽子大的,明明知道是小姐的字,還這般不給麵子。

    誰知湘玉不怒反笑,指了一下這個圓臉姑娘:“太太,我就要這個了。”馮氏不明就裏,湘玉葫蘆裏賣的這是什麽藥,說道:“再挑一個吧,給你們每人添兩個。”

    湘玉搖搖頭:“不用了,我就要這一個。”馮氏也沒再勉強,轉身讓湘雪、湘蓮去挑,兩個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各挑了兩個。

    湘雪喜歡胖一些的,幹活更有勁,挑了兩個稍胖的姑娘。湘蓮喜歡本分的丫頭,選了兩個長得很一般、看起來憨厚的。

    剩下落選的很失望,從進了府來,就發現這是一家可靠的,太太人也隨和,都是富家小姐,從雲端掉進泥沼裏掙紮,也認了命,就求著別入了虎狼之家。

    既然人都挑了,差事也算了了,人牙子安了心,笑道:“還請小姐們給她們賜個名字。”

    湘玉想了想:“就叫梅香吧。”梅花香自苦寒來,她的身世坎坷,希望以後一切順遂吧。

    馮氏賞了人牙子一些碎銀子,交待她繼續費心給尋摸著,有合適的帶給她瞧,人牙子咧著牙花出了府,三個小姐帶著各自的丫鬟去小院。

    新進來下人,大丫鬟會給講講規矩,每個主子都有自己的禁忌和守則,采薇妥帖耐性好,最適合這個差事,帶梅香簡單將說了一番,梅香和蔓草一起,負責灑掃的活兒,另外要照顧湘玉養的白兔。

    梅香給湘玉行禮,幾個丫鬟站在一邊,湘玉道:“你們可知道我為何點了梅香?”采茶回道:“我知道!因為隻有梅香敢說實話!”

    湘玉點點頭,沒錯,那麽多人,聽說是小姐的字皆猶豫,隻有梅香敢說實話,沒有任何顧忌。

    字難看就是難看了,任由你誇讚的天花亂墜,也都是虛的,湘玉板著臉道:“所以你們記住,我院子裏做事,其他的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要誠實、忠心,不要耍小聰明。”幾個丫鬟都點頭,說記住了。

    湯嬤嬤在一旁敲著,心裏讚同湘玉的想法。當下人的不怕手笨腦子慢,就怕心腸壞、不忠心。活計上多練幾次就熟悉了,可心眼子歪了,可矯正不過來。

    趁著院子裏人忙,湯嬤嬤閑步去了走廊,蔓草在那擦拭呢,湯嬤嬤從衣服裏摸出兩個奶黃沙包遞給她。

    蔓草最愛吃這個,驚喜道:“大母,你怎麽給我帶了來,嬤嬤你們沒吃嗎?”湯嬤嬤笑道:“我們幾個老婆子能吃多少東西?你去淨淨手,趁著沒人吃了。”祖孫倆坐在長廊裏扯閑篇。湯嬤嬤問:“在院子待得還習慣嗎?其他人相處的如何?”

    蔓草掰了一塊沙包放在嘴裏,奶黃順著嘴角流了下來,湯嬤嬤拿帕子給她擦了擦,寵溺說道:“慢些吃。”

    蔓草點頭應著,說道:“大母,咱們院子裏的人,比之前那些好相處多了,也不欺負人,姐姐們和我說話都是笑盈盈的,我若是做錯了,雖也是板著臉子訓我,可都是為了好好上差。這兒吃的穿的都好,都是托了大母的福。”

    湯嬤嬤囑咐道:“咱們新來的梅香,你好好處著,這姑娘和你們不同,以後怕是造化不錯。”

    “大母你會相麵?”

    “我哪會相麵打卦?隻是你大母這輩子見了不少人,眼睛毒辣些,俗語說相由心生,麵相裏帶著命和運,看麵相是個有福氣的。”

    蔓草也沒在意,什麽麵相命運,踏踏實實幹了活拿了銀子才是最緊要的。

    最開始湘玉還擔心,怕梅香情緒轉換不過來,帶著矜貴的傲氣,可她剛來前幾日,就勤奮的打掃院子,把屋子裏的犄角旮旯的灰塵都擦了遍,看的采茶瞠目結舌,和采薇道:“若不是知道梅香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我真不敢相信呢,活計比咱們都好,手腳比咱們勤快。”采薇也歎:“估計落魄之後也沒少受罪。”

    采薇村裏有個財主的女兒,幼時呼奴喚婢,好不威風,後來家裏沒落了,被嫁給了同村的佃戶,嬌嬌小姐也得下地種田,水蔥般的手指頭,沒到兩個月就起了一層繭子。吃著摻著砂礫的粗糧,嚼著蔫吧的菜葉子。

    梅香算是命好的,進了蘇府,跟了七小姐,若是賣到煙花之地,那眼淚怕都不夠流的,因著同情梅香的遭遇,加之梅香很有眼力見兒,幾個采十分照顧她,仔細的和她講小姐的性子和一大家子的情況。

    湘玉這兒風平浪靜,可其他小院可是波濤洶湧了。

    湘雪的兩個丫頭取名叫杏雨和飄雪,一個是縣令的千金,一個是宣課司大使家的小姐,都是因父親貪汙被抄了家,女眷被賣。

    飄雪倒是個老實的,在院子裏不聲不響,聽著大丫鬟的吩咐,可這杏雨掐尖,之前仗著是家裏的嫡女,被庶出的姐妹捧慣了,一朝落難,萬萬不敢相信。

    等賣到了蘇府,到了三小姐的院子,杏雨在心裏就是瞧不起這位小姐的,不過是個庶出的,連自己都不如呢,再看給自己取的這個名字,俗套的要命,哪裏有她的閨名知棋悅耳?心下更多了一分鄙夷。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也不敢表現出來,她如今畢竟是下人,總不能和自己小姐頂撞。連小姐都沒瞧在眼裏,小姐的下人更是不必提了,她做了三等丫鬟,不負責小姐屋裏的差事,就是管院子裏邊邊角角的雜活,雖不用砍柴洗衣,但這活計有甚出路?

    杏雨還等著在小姐麵前露臉呢,和她同住的是飄雪還有另一個三等丫鬟,她和飄雪抱怨,飄雪不但不順著她的意思,反而唱反調:“咱們一道被賣,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現在被送進蘇府,雖然是下人,但是跟著家裏的小姐,也應該知足了。”杏雨心裏嘲笑飄雪是個沒大出息的,泥堆裏待著還挺知足。

    杏雨在忙碌的間隙,伸脖子往小姐屋裏瞧,湘雪除了上課,基本都是在屋子看書,要麽就是去花園溜達。院子雖不大,可能碰上小姐也不易,更何況得到小姐的青眼?再者小姐身邊還有個教養嬤嬤,也是個難纏的。

    湘雪讓貼身的丫鬟去給萬姨娘送東西,那丫鬟吃壞了肚子,跑了兩趟茅廁,見杏雨站在一旁,把籃子往杏雨懷裏一塞,說幫忙送去萬姨娘院裏。

    其實杏雨本可推脫,她剛來連路都不認識,隻是舍不得放過這機會,應了聲挎著籃子就出了院兒。

    一路上都有婆子丫鬟,打聽了兩次,便摸到了萬姨娘院子。婆子見杏雨眼生,杏雨說是太太剛撥給三小姐的,婆子有些尷尬道:“快進來吧。”杏雨有幾分小聰明,從這婆子的反應,便知道太太想必和姨娘不睦。

    誰家的太太和姨娘能太平相處呢?她家裏的姨娘各個兒不省心,她娘費了好大的心血才壓製了姨娘們。

    杏雨把籃子遞給萬姨娘,萬姨娘把拿眼梢兒掃了杏雨幾眼,心道這個不知道安分不安分,女兒搬去了小院,她照拂不了,那日馮氏挑官奴她聽到了風聲,既然人是湘雪自己挑的,想必這麽快之下馮氏也收買不了,等以後見了湘雪,她得抓緊指點湘雪一些馭下之術,她這姑娘心眼淺,可不能被奴才糊弄去。

    其他的丫鬟也算知根知底,新進來的兩個都是從外麵找的,誰人知道什麽底細,心性如何?萬姨娘懷著打量的心思,麵上不顯,隨和的笑道:“放下吧。”

    萬姨娘看也沒看,簡單問了幾句湘雪的情況,杏雨都沒見過湘雪幾次,怎的知道?勉強答了幾句。

    回去的路上還納悶,照理說小姐送姨娘東西,姨娘應急著掀開瞧瞧吧,可萬姨娘不急不緩,幾乎是原樣讓她拿了回來,這兩個人真是有趣,她看不明白了。

    等回了院子,三小姐身邊最得臉的大丫鬟春花找她:“你去了哪裏?院子裏滿地落葉也不掃掃,就知道躲懶,莫忘了自己的身份!要不是咱們小姐可憐你,不一定給你賣去了哪個淫窩呢!”

    蘇府也算是書香世家,府裏的主子奴才都是有禮的,春花這一番話下來,聽得杏雨麵紅耳赤,梗著脖子道:“春花姐姐在小姐身邊待得久,我尊稱您一聲姐姐,隻是咱們三小姐是個文雅的,近朱者赤,春花姐姐怎麽一點沒濡染?”

    杏雨嘴角帶著嘲諷,看的春花怒從中來,指著她的鼻子罵:“好你個賤蹄子,不過是個三等丫鬟,竟然敢指摘我的不是?你偷懶活計沒幹好,我說你幾句怎的了?”

    春花在湘雪屋子耀武揚威慣了,三小姐喜歡她,其他的下人也都順著,碰到一個不聽話的杏雨,一氣之下口不擇言,她們是在天竺桂後躲著說話,離小姐屋子遠,仗著小姐聽不見,說話都沒分寸。

    可也巧了,溫嬤嬤剛好溜達從那走,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溫嬤嬤喝了一聲:“不當差在這喧嚷什麽,還不都給我出來!,走,都去三小姐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