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納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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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雯陪著老夫人用過晚飯,天色已晚,她帶著丫鬟出了院門,行過灰白的圍牆,綠拂忍不住說道:“小姐,你不久後便要嫁人,又何必跟三小姐一爭長短。”
湘雯粲然一笑,端量綠拂一眼:“爭?我根本不需要爭,在祖母眼裏,我始終是她最親近的孫女兒,沒人能代替,隻是湘雪……你可知道她想些什麽?”
綠拂愣神,她雖然每日近身伺候大小姐,卻也不是何事都清楚的。湘雯唏噓不已:“我是什麽人,你最清楚,什麽時候輕易擠兌過人?湘雪接近祖母,你以為是為甚?血緣親情一敘天倫?不過是利用罷了,祖母老了,難免糊塗,再銳利的鷹隼也有被蒙蔽的一刻。”
那……”
湘雪,我猜是想贏得祖母的寵愛,期望有一天把她姨娘放出來,再者便是為自己尋一個庇佑,二房的家事我知之甚少,但也能猜忖到幾分,湘雪太不安分,對蘇家來說目前是負擔。”
湘雯也不想再和丫鬟解釋,回去的路變得漫長難行,她來之前,祖母告訴她,待她出嫁前,會給她一些壓箱底的陪嫁,不能放在明麵上,讓她悄悄拿著,看著祖母爬滿皺紋的臉,湘雯心酸不已。
湘雯讓綠拂先回去,自己拐去湘玉的院子。湘玉正在指揮手下的丫鬟收花瓣,都是從花園裏采摘回來的,桔梗、茉莉、紫羅蘭、六月雪等等。
正屋前鋪開一大張土布,花瓣零零散散的灑在上麵,晚間露水太重,需要收起來,湘玉抬頭瞥見湘雯,忙讓人讓出一條路來:“大姐姐怎麽這時辰來了?”
湘玉把人讓進屋,吩咐丫鬟去泡茶,湘雯笑道:“我明日打算去綢緞莊看看綢緞,還要買些胭脂水粉,七妹妹和我一起?”
湘玉沒猶豫便答應道:“好啊,反正我沒其他事。”
送走湘雯,卻又來了蘇重秉,蘇重秉在國子監讀書,很少回家,算日子今天不是假日,大哥怎的回來?
蘇重秉頭發還濕漉漉的在滴水,進屋也不客氣,拿起茶杯先灌了一杯茶:“國子監走了水,學生們全都遣回家。”
湘玉忙前後轉著看了一圈,蘇重秉毫發無傷,她的心放下來:“好好地怎麽會走水?燒的嚴重嗎?”
蘇重秉的眉間浮上一層憂色:“校舍損毀三間,幾棵百年老樹沒保住,學生們休息的屋子燒個精光,還得重建,兩個直講救火時受了輕傷,這不,我們全回家來。”
好在人沒事,湘玉順口問道:“元大哥怎樣了?”
蘇重秉重重的歎口氣:“他啊,這個傻子,先走水的是我們住的地方,他非說有個木箱不能丟,打濕衣服冒死進去拿了一回,我攔都沒攔住,我當是什麽重要物件,不過是幾本書、一堆字畫而已,真是個呆子。”
湘玉心道,生命最可貴,命都沒了其他東西還有什麽價值,元明清就是手臂被房梁上的椽子砸下來時磕了一下,沒什麽大事。
國子監是培養棟梁之地,走水後聖上極其重視,派了大理寺卿查明原因。大概兩三日後,此事有了決斷,原來是一個學生獨自一人在學舍裏燒毀信件,結果不小心引起大火,釀成大禍。
國子監裏禁止明火,就是怕惹出事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幸好沒有人喪亡,不然更是罪上加罪,最後聖上聖裁,判了那個書生流放尚陽堡。
國子監停課十多天,需要進行修繕,蘇老夫人得知孫兒遭逢厄運,忙叫過去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查看一番,晚上擺了宴給他壓驚。
湘玉上次跟湘雯出去買布料,得知湘雯嫁妝基本準備停當,就等著日子一到嫁人。湘玉在琢磨,給大姐姐送什麽賀禮,金玉之物大伯母給準備不少,手工繡品說起來是心意滿滿,到底沒什麽實用價值。
湘玉趁著蘇重秉在家,詢問道:“大哥,你說我送什麽好?”
蘇重秉詞不達意:“我聽說,太子殿下喜歡古籍。”
湘玉一時間沒領悟:“這和我送賀禮有甚關係。”
她端起茶杯,又輕輕的放下:“大哥你說的對,投其所好嘛。”
送的賀禮,不論是什麽,湘雯都是要帶到太子府,鎖到小庫房的,至於兩個人能不能恩恩愛愛琴瑟和鳴,外人決定不了,湘玉送一份合乎心意的賀禮,也算是幫襯大姐姐。
隻是湘玉發愁起來:“古籍說起來簡單,大多數都存檔在皇宮裏,宮外去哪裏尋找?”
蘇重秉神秘一笑:“別人沒辦法,元兄有法子,你找他幫忙。”
元明清?他對於尋書上,好像一向都有自己的法子。
湘玉直接躲懶:“反正現在你們休假,大哥你幫我問問,時間也不多了,如果沒合適的書,我就考慮其他的賀禮。”
蘇重秉點頭:“行,我幫你問問,對了,我剛才從太太那經過,聽說重嘉身子有些不適,剛喚了大夫,你記得去看看。”
重嘉生病了?這個弟弟,身子骨向來好,雖說馮氏生他的時候年紀不小,但是從小很少生病,一直活蹦亂跳,蘇重秉說蘇老爹找他,一會兒要去書房,湘玉換身衣裳,帶著采薇去正房。
大夫在屋裏診治,湘玉沒進去打擾,坐在外間的椅子上,不一會兒大夫背著藥箱出來,開了藥又囑咐幾句,湘玉問:“太太,重嘉怎麽了?”
馮氏往前一步,帶著湘玉進了屋:“興許是晚上著涼,大夫說無礙,喝幾次湯藥就能痊愈,你別在這守著,讓重嘉睡一會兒,剛才你大伯母來過,我得去老夫人那一趟,你去外麵盯著丫鬟煎藥,別人我不放心。”
馮氏有點草木皆兵,湘玉也能理解,馮氏千辛萬苦生下重嘉,容不得他有任何閃失,湘蓮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消息,也來到正院,陪著湘玉坐在廊下,提起了湘雯的婚事:“湘玉,你說大姐姐會幸福嗎?”
幸福啊,這個詞這是一個很寬的定義,或許在外人看來,湘雯是有福氣的,太子側妃,未來的娘娘,如果生下兒子,更是貴不可言,天家從來不講究真情,利益才是握在手裏最大的權柄。
湘玉低沉的說道:“大姐姐幸不幸福我不知道,她會是蘇家最尊貴的人,有時候命運沒辦法自己抉擇,哪怕是大姐姐,還是我們兩個,身在京城,長在蘇府,能做的,就是及時行樂,無愧於心。”
湘雯的婚期日益接近,重嘉病好後的第二日,太子府的管事太監過來蘇府納征,也即是俗稱的送聘禮,六禮的納采、問名、納吉都一帶而過,聖上賜婚,聖旨裏定了吉日,換庚帖,媒婆說幾句吉祥話,到了納征這一步。
管事太監後麵是十幾個太監,抬著好多箱子,晃晃悠悠進了府門,側妃納征太子殿下是不必親自出麵的。
聘禮堆滿後院,蘇家兩位老爺客客氣氣送走管事太監,把大房二房的太太叫了來,這些聘禮的禮單留了下來,需要找人一一對過清點,這是耐心仔細活兒,呂氏吩咐三四個嬤嬤、丫鬟來做,又讓大老爺喊來前院的賬房,一起核對。
前麵忙的人仰馬翻,呂氏讓丫鬟把湘雯叫來,趁著開始人不在的間隙,把箱子裏的聘禮打開給她瞧。
太子殿下好大的手筆,箱子裏有東海的夜明珠好幾顆,珍珠首飾、翡翠玉鐲、靈猴獻壽合歡紫砂壺、鏤空金鑲玉方形香奩、裏麵還豎著幾幅名人字畫。
開了第一個箱子,呂氏要掀開第二個,湘雯按住呂氏的手:“太太,不用看了,太子殿下的聘禮厚重,我已經曉得。”
呂氏的手停在半空,無力的垂下來,訕訕的說道:“好在太子殿下還是重視你的,進門之後收起小脾氣,溫婉順和些,殿下高高在上慣了,你不能任性,等過段時間,生下個一兒半女,也算站穩腳跟,好好過,別讓娘擔心。”
湘雯忍住滿鼻的酸澀:“娘,我知道。”
聘禮是在三個時辰後清點完畢,本來不需要這麽久,但是複核時發現少了一對蝴蝶鎏金耳環,廢了好大力氣尋找,在櫃腳的縫隙裏瞧見,浪費好長時間。
湘雯大門不出門不邁,有一日突然找上湘玉,跟她說要去府外。
湘玉第一時間勸說道:“咱們沒有任何由頭,出去作甚?太太和大伯母不會同意的。”
湘雯突然來找她,一定事出有因,湘雯微微踟躕,像是下很大決心,又屏退下人,湊到湘玉身邊說道:“出去的由頭簡單,我就說出去買首飾,現在太太寵著我,不會多問,上次我去綢緞莊就是讓你陪著我,這次太太不會起疑心。”
那這次出去你要做什麽?”
湘雯咬咬嘴唇,望望窗下沒人影,小聲說道:“我昨日聽我大哥說,明日他們在太平樓吃酒,太子殿下也去,我想趁著機會,見一麵太子的真容。”
湘玉喟歎一聲,她倒是偶然見過一次,也還隱約記得太子的容貌,可是大哥三令五申,她不能提。
湘雯又說道:“我隻任性這一次,我不想到我洞房花燭那日,我連夫君的相貌都不知道。”
湘玉聽到這句,由衷的心疼湘雯,她從來都自己做不得主,罷了,豁出去放肆一次,她們小心一些,女扮男裝,不會被發現的。